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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开元二十八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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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深。
少女独自坐在一棵青松下,手中握着一枚铜钱,眉头紧锁。
“多多,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李彦枫走了过来,熟门熟路地在她身边坐下来。
半年前,这个小师妹跟随藏剑阿菲前来长歌,入学算学。
说她好看吧,她又古怪,说她古怪……不,多多一点也不怪。
“我在推算。”
“推算?”
“就是观察自己的命运。”
“嗯?那怎么样呢?”
“命途不顺。”
“你又在胡思乱想了。我爹爹常说,我命由我不由天,何必为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烦恼呢?”
“你既能推算命运,不好改了就是,难道连自己都不相信?”
“……命运真的能够改变吗?”
正因能够推算命运,正因是神算世家的传人,所以才更明白命运的可怕。
沙利亚远远听到二人对话,走来蹲下来,“多多,别太在意那些所谓的预言。昔日我流落街头,命运也曾对我不公。而现在呢?我已经来到长歌了。”
手中铜板一落,赵涵雅看着铜板,微微睁大了眼睛,又定定看向沙利亚。
明明……她是有早夭之像的……
她还活着。
命运,真的能够改变吗?
良久,对着沙利亚,她慢吞吞道,“可是,我算到我们赵家就要在我这一代灭门了,又如何能不忧心呢?”
也许明天,赵涵雅就会死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世上再无人能知神算世家为何物。
沙利亚轻轻握住她的手:“三小姐曾对我说过,命运固然有其难测之处,但我们亦有改变命运的力量。”
“你可以信预言,但不必完全依赖它。”
多多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或许你说得对,我不该被命运所束缚。”
这或许,就是她选择留在长歌的原因吧。
……
长月站在鸿鹄院的讲台上,目光扫过台下的诸生。她着一袭青衫,手下一把青玉流。
琴音缭绕,似有若无,诉说着无尽心绪。
“今日,我们来谈谈音律与剑道的结合。”
“长月姐姐,音律和剑道如何结合?”李彦枫坐在前排,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音律与剑道,皆为心之所向。琴音可攻可守,剑道亦然。若能将二者融会贯通,便可达到心剑合一的境界。”
诸生纷纷点头 。
“来,彦枫,你上来试试。”长月招手示意。
李彦枫站起身,走到长月身边,接过她手中的古琴。他深吸一口气,手指轻抚琴弦,琴音顿时流泻而出,宛若流水行云。
长月点点头,“不错,继续。”
李彦枫依言而行,琴音愈发悠扬。突然,他猛地一扬手,琴音骤然变得激烈,如同万马奔腾,直冲云霄。
琴弦散出微光。
只是片刻。
桌上的一个花瓶,便四分五裂。
“好!”长月赞叹道,“这便是音律与剑道的结合。琴音如剑,剑随心动。”
李彦枫嘿嘿的笑。
“各位师兄弟,你们也不妨尝试一下。”长月转身对诸生说道。
诸生纷纷抚上桌上新发的弟子琴。
长月四行,耐心指导。
渐渐地,鸿鹄院内琴音四起,剑气纵横。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音律与剑道的结合点。
或为山川,或为流水,或为飓风,或为雷霆。
杨尹安站在鸿鹄院外,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神色欣慰。他走上前,拍了拍长月的肩膀,“长月,你做得很好。”
长月微微一笑,“这是我应该做的。”
杨尹安点点头,转身对诸生说道,“你们要记住,音律与剑道的结合,不仅仅是技巧上的提升,更是心灵上的升华。只有心境纯净,方能达到至高境界。”
诸生纷纷点头,对此教诲铭记在心。
“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大家回去好好练习,明日我会继续指导。”长月说道。
诸生纷纷起身,向长月和杨尹安行礼后,依次离开了鸿鹄院。
长月收起古琴,转身对杨尹安说道,“爹,您觉得我今天的讲授如何?”
“很好,你能根据他们不同的心性指点学生们找到最适合自己的琴音,你是位很好的老师。”
长月揉了揉脸,笑的很开心。
这么夸她,她都要不好意思了。
夜幕降临,鸿鹄院内灯火通明。长月独自坐在庭院中,手中轻抚古琴,琴音悠扬。
“师姐,您还在弹琴啊?”李彦枫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长月抬头一看,见李彦枫手中拿着一壶酒,摇了摇头。
他是将太白先生的习性学了个十成十。
“怎么还没休息?”
“嘿嘿。想和师姐喝一杯。”
长月接过酒壶,轻轻抿了一口,花香四溢,沁人心脾。
“嘶~你莫不是拿我青山贯雪泡的吧?”
“嘿嘿嘿。”
长月失笑,一下拍到小鬼头头上。“日后有什么打算?”
李彦枫沉思片刻,答道,“像师姐一样,勤修琴剑,入朝堂,斩奸佞!”
“你啊!真是人小鬼大!”
“彦枫也想成为师姐这样的人!”
“好啊,我等着那一天。”
琴音不绝,剑气纵横。
开元二十八年,正值大唐盛世,长安城内繁华如画,街市上熙熙攘攘,商贾云集。此时,安禄山进京了。
长歌门内,长月正在庭院中抚琴。
她身旁站着令玖,静静地看着她,时不时为香炉中添上新香。
“长月小姐,近日安禄山进京,京城内外皆为之震动,您怎么看?”令玖轻声说道。
琴音一停。
“安禄山?”
安禄山啊。
“正是。九龄公评价此人,心思深沉,野心勃勃啊。”
“幽州节度使。恐怕进京必有图谋。”
令玖点了点头,“小姐说得对。顾公子也传来消息,说是安禄山此行有些不寻常。”
长月眉头微蹙,“师兄在京,一向消息灵通。他特意提醒……看来,我们也要多加小心。”
“听说李林甫在朝堂上提出要胡人治理,胡汉各半,这是真的吗?”
“……九龄公年事已高,圣上特遣回乡养老。去年杨真人入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圣上爱屋及乌,连那位贵妃的兄长都连升数级,如今已官至黄门侍中,观开元近三十年,还从未有人能如此升迁。圣人他……李林甫有此举,无非是为制衡朝堂内外的势力,借胡人之力来稳固自己的地位罢了。不过,此举隐患不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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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
烛火摇曳。李林甫正坐在书房中,翻阅着手中的奏折,目有不耐。
走了一个张九龄,又来一个杨国忠。
“李侍郎,安禄山已经进京,不知您有何打算?”一名幕僚轻声问道。
李林甫放下手中的奏折,幽幽道,“安禄山此人虽有野心,但只要我们能够巧妙地制衡,便能将他的野心化为我等最大的助力。胡汉各半的治理方式,正是为了平衡各方的势力。”
杨国忠……
哼……
就不知圣人到时候是跟这个干儿子亲,还是跟那个好娘舅亲了。
幕僚点了点头,“侍郎所言极是。”
李林甫点了点头,“就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幕僚恭敬地点了点头,“李大人高瞻远瞩,属下佩服。”
李林甫微微一笑,“好了,你去安排一下,尽快。若能留下安禄山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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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该怎么办?”
长月捏了捏眉心,“研墨。”
看来是得靠下顾师兄了。
“令玖应该知道,人都有慕强之心。”
她幽幽道,“大唐文化博大精深啊。”
若能让四周小国从心底认同大唐风范,天下自然太平。
令玖若有所思。
“长月,叶潜,你们在谈什么?”
二人抬头,正看到,杨逸飞从远处走来。
长月起身,微微一笑,“兄长,我们是听说,李林甫提出要胡人治理,胡汉各半。”
杨逸飞点了点头,“正是。杨国忠如今如日中天,这不过李林甫制衡之术罢了。”
“兄长说得对。不过安禄山身为节度使,却能受天子召见,直入京城,这不是个好兆头啊。”
杨逸飞拍拍她的肩膀,“三妹总是这么聪慧。对了,顾师弟传来的消息,你怎么看?”
“顾师兄言语从不夸口,他说安禄山此行不寻常,我们也要多加小心。”
杨逸飞叮嘱道,“确实,为兄之前游历四方时,对安禄山此人也有所耳闻。此人虽为胡人,而心性莫测,手段狠辣,有人言说当日他幽州胜任节度使,席间侍女不慎撒倒酒盏,他便砍了那女子双手做了脍炙……节度使手下精兵强将颇多,不可小觑。不过,我们也不能因此而乱了方寸,凡事还需谋定而后动。”
不仅做了脍炙……而且还让那女子吃下了肚……后面这段,他都对她说不出口。
之后哈哈大笑,赏赐侍女百两黄金……可谓阴晴不定至极。
“长月明白。”
等等——嗯——二哥专门跑过来,不会是担心她上京去戳死安禄山和杨国忠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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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某,谨以微末之身,稽首顿首,上书于圣天子足下?伏惟我大唐,文明昭彰,教化流行,典籍之所载,诗词之所传,皆为天下之瑰宝。”
圣人来了兴趣,开了奏折,慢悠悠念道。
——自古帝王之业,莫不以和为贵,而和之至,莫过于天下大同。
伏惟我大唐,文明昭彰,教化流行,典籍之所载,诗词之所传,皆为天下之瑰宝。然而,诸蛮夷之地,文化未开,礼仪未明,实为我大唐文化之光所未能照及之处。臣愚以为,若能开放典籍,翻译诗词,传播至诸小国,使其得以沐浴我大唐文化之光辉,必能促进文化交流,使得诸小国归化,心怀敬服。
昔者,周公东征,至于东海之滨,西抵流沙之岸,南至南海之涯,北达大漠之边,所过之处,皆设学校,教民礼乐,使之知有尊卑长幼之序,知有仁义礼智信之道。汉明帝开疆拓土,不忘文化交流,使西域五十余国,皆习汉法,慕汉文化。是以,四方之民,皆心悦诚服,归于周室。今我大唐,疆域辽阔,文化昌盛,更胜往昔,若能效仿周公之法,开放典籍,翻译诗词,传播至诸小国,使天下归心,非徒以武力征服,更以文化感召,其效必更久远。
《论语》曰:“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又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文化之交流,能促进商贸繁荣,增进民间往来,使诸小国自愿归化,心怀敬服。如此,则大唐之声威,不待兵戈而自远播;大唐之文化,不须强制而自深入人心。
伏愿陛下圣虑,广纳臣言,开放典籍,翻译经典,广派使节,使其得沐大唐之光,心怀敬服。如此,则我大唐之文化之光,必将照耀四方,使天下皆知有大唐之盛矣!
敬请圣人圣裁。臣顾霜迟拜上。——
“哼。瞧瞧啊,这是顾霜迟的语气吗?”
圣人手里拍着奏折冲高力士幽幽道。
高力士装傻道,“哦?这不是顾大人的笔墨,还能是何人呢?”
圣人笑道,“瞧瞧这谨慎又不自觉自信的语气,想起了谁?”
“陛下指的是……”
“还不是杨长月那小鬼头。”
“啊,圣人明鉴,确实是像杨司田之语。咳,想必也是考虑到近日胡汉之治的问题。”
“她倒是消息很快。”
“啊陛下。”
高力士扑通就跪了下来。
“起来吧。朕又没打算怎么样。”他敲了敲折子,“那你觉得,她说的如何。”
高力士偷偷瞄了他一眼,“奴不敢妄议。”
“赦你无罪。”
“那。那奴以为杨司田所言稍微有理。”
圣人给他逗笑了,“有理便是有理,哪里还有稍微之说。”
高力士点头弯腰道。“啊,那就是有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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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二十八年,上皇圣明,察顾霜迟言,于各州府道设立译馆,广招天下才士,翻诸国经典,传百家之学。又遣使节,远游诸国,更举办文会,邀外国雅士,共论诗文,大唐呈一片向荣之势头。
开元二十八年冬,顾氏霜迟,迁门下左谏议。
高力士造访长歌,看望过了张九龄公,又与门中上下寒暄之后,特意来找杨长月。
与他一同登门而来的,是一套鎏金莲瓣银茶托。
整套茶具形如莲花,静静地盛开在托盘上。金色的莲瓣在阳光下光芒闪烁,如点点天阳,茶托的银质底座,又如一片湖水。莲瓣微微弯曲,纹理细腻,别有趣味。
“这可是西域新来的贡品,圣人一见就觉得杨姑娘定会喜欢,特遣咱家来送予姑娘。”
“有劳高公公了。草民不敢当。”
“圣人这些年也十分惦念姑娘啊。”
“草民无功而得此奇珍,实感惭愧。”
高力士哈哈笑了声,“大人待大唐之心,圣人都是清楚的。是功是过,圣人自有忖度。”
“公公所言甚是。圣人乃德盛威服之君,明察秋毫。”要是能一直保持就更好了。
……即使此刻论及功过,她亦不骄不躁,无喜无悲,神态淡然。
仅仅是这份沉着心性,都已超过朝中八成人物了。
前有她扫平洛阳邪教,救下许多无辜百姓,后要译经传道,又引来众国诚服,实是大功。
即使如此,所用皆是陛下之意,分毫私心也无,如此圣人威望于民间,这两年间愈发高涨。
“也难怪陛下这么喜欢大人了。”
“圣人恩宠,草民自当尽心竭力,不负圣人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