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狭路相逢（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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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已毫无动静。
杨长月贴着侧墙放轻了脚步靠近，“道长，如何？”
青玄从墙上出来，整理好对鬼而言不太需要整理的道袍：“无人。”
杨长月点了点头，蹑手蹑脚开了条门缝，踏了进去。
[……你倒是十分镇定。]
无论相识多久，她身上这份泰然和冷静都实在令人惊讶。
这种迅速及时地应对，它可以出现在一个阅历丰富的老人身上，这不值得惊讶，如他的师父、师祖那般，超然物外沉静脱俗，可若是此人不过是年仅十余岁的小姑娘，这叫人便捉摸不透。
据这许多日子的听闻，长月姑娘一直生长于长歌门，课业优秀，武艺出众，于门中更是尊长爱幼，受到了门中上下一致的喜爱。
于长歌半是庙堂半江湖的许多门规而言，她当然称不上许多富家子弟于女儿那样的娇养，但这位的确自小到大都从未受过波折。
于这平和中长成的女儿家，当然不会一个阅历深沉者。
但在某些方面而言，她的确有些稳重地超出旁人想象。
寻常的孩子失去耳力，不说哭诉，至少少不了茫然失措，寻常武人筋脉俱废更恐悲痛欲绝一蹶不振，但偏偏她就那样收拾好异样，迅速地学会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的生活。
在他当年初次下山之时，遇事绝不像她一样的冷静细心。
“嗯？”纯阳家的小道长突然发出这种莫名地感慨，杨长月茫然的回望了一眼，[非也非也。长月实在相当紧张的。]
毕竟长这么大，头一回做贼，那难免心虚。
然后她将手上搜出来的几张不多不少的银票原模原样的铺了回去。
不确定那黑衣人是否已经走了密道，以她现在的手脚，追踪这可不是一件令人轻松的事。
青玄噎了一下，于脑海中补了一句，[似乎，你很确定，他并不在此。]
干脆利落地就推门进来了。
杨长月笑眯眯回道，[……朝中重臣，府中当然会有密道暗阁。]
事实上，当房间传来那种轻微的振感之后，她就知道，此处并不简单。
再者，大半晚上一身黑，还能做什么好事吗？
她的目光无意落到了自己那一身黑色上。
……当然，她……也没做什么坏事就是。
既然并未闹出什么动静，对方显然不是像凌雪阁那样来杀人放火的，只要不是杀人放火，那就没什么大问题。
“走吧。”
周府对阴魂有所压制，即使他也不能游离过远，正绕着房间四下查看密道时，回头就看到一身黑衣的长月姑娘手中拿起刀台上的一柄弯刀，随后就扳倒了那座刀台。
西窗角下咔咔咔掀起来一道石板。
青玄：“……”完全不需要他这个鬼的探听。
跟着长月姑娘也走了一段时间，他属实是有些想不明白……
便是门中素称早慧聪颖的师兄师姐们，也不见得有这样奇奇怪怪的敏锐和静心。
厢房整洁，入目是贵重紫木的书桌，上列有白玉狼毫笔，高华无比。
杨长月幽幽望了一眼：总而言之，一看就很贵。
这倒也非是周御史的手笔。
大约是年前那次粮草督运之顺利，加上御史素有清名，圣人之所嘉奖。
御史将之借于后嗣相供奉，想来也是希望他勤勉刻苦，为朝廷殚心竭虑。
不过……
杨长月伸出手，捻过那白毫之下一缕墨色……
只恐这一片苦心，都已白费了。
砚台虽未干透，笔尖墨迹却已结块。
周大少爷显然并非此物常客。
长月自身暂且不论，此世此时朝堂中人，无不是崇敬天子，这御赐之物，想必更不敢怠慢。
这支笔，很明显并未在这位大少爷手中得到它本该有的待遇。
实在是非常可疑，十分可疑，可疑的很。
她弯下腰，伸手在地洞口试探了下。
虽不明显……但是有风的。
此处看来并不简简单单只是一座深窖而已。
她抿了抿唇，眉尖蹙起，露出几分为难之色。
她现在身法如何，那她自己还是有点数的。地下去处不明，她确实不该继续冒险下去。
但是……
但是……
她摸了下巴又犹豫了一秒，确定了下方向，然后就一步跳了下去。
……
夜的影子已换了方向，长安最清净的御史府，却接二连三来了不速之客。
客房的白色狼毫笔尖晃过宣纸，雪色的纸张上又闪过一道黝黑的影子。
……
杨长月摸黑行走在暗道之中，如履平地。
青玄作为鬼魂，于黑暗中视物如鱼得水，时常还能提醒她一二处，一路行来也未有大的差池。
杨长月点了点头应下，然后踮起脚转掉了墙上的灯盏，关掉了那些越来越密集的暗箭机关……
青玄默默望着她的动作：……
这真是，一转一个准。
此处虽有些阴寒，血气却不是很重。便是偶尔见到的一两个阴魂，杨长月关掉机关顺手也就给超度了。
连青玄都不得不感叹，以她这超度怨魂的熟练程度，生在不行神鬼之道的长歌属实有些令人遗憾了。
通路中还存有些许燃烧之后的油烟气味。
想来此地那前一位访客，他还点了火把。
任他也无法料到在这错综复杂的漆黑的地下迷宫之中，有人抹黑就敢追进来还不触发半点机关响动。
杨长月：左右也就是个生活技艺95的水平，她那些乱七八糟的生活技艺里竟然还有点关于建造冶铸的，问题不大问题不大。
[……长月姑娘……有人……]
一片寂静中，鬼魂幽凉的提醒顿时就变得清晰无比。
杨长月步子微顿，再掐灭烛火时便往幽暗的背影的角落中瞥了一眼。
那里并无人迹。
但是……
人也许不能发现人。
鬼却是可以的。
对方的隐匿之法很明显高出她许多。
是偶然？或者，也是冲着周遂父子而来的？
她心下一定，维持着步子，并无异样表显露。
……
“啊！！！！”
身后的人影一个迟疑之间，听到前方传来一声姑娘的惊叫，只一瞬间，只看到前面那个人影已经被骤然升腾而起的火焰吞没。
只是一个踏步的迟疑，就只看到地面的陷阱解开，前人就在燃烧的火焰中失去踪迹。
许久，到火焰熄灭，他停在原地不动，观察良久，却再无动静。
他缓缓皱起了眉头。
不是伪装吗？……是当真无意触发了机关吗？
那双明亮的眼睛顿时闪烁出些许复杂。
……只看前方之人一路行来游刃有余的模样，他以为……此地那些机巧，困不住她的。
是的。只需要一眼，就足以让他看出，前方的人的大致特征。女性，身量普通，约十五六岁，或者更小……
他本来可以救人，只是……他太相信自己对他人的判断了。
那个姑娘身上并无血腥杀气，她也许像他一样，只是一时兴起查探些消息，江湖上能如神偷一样通晓百家机要地少之又少，他实在不该仅仅看着。
如此他若不迟疑，不迟疑这是她发现有人跟踪有意作出的假象，也许还能救她一条性命。
黑影从黑暗中缓步走来，望了一眼侧墙上的暗纹机关，那地面机关缝隙之处露出一星红亮的凸起，似是那机关上的铁环，在刀井打开跌落时卡在了此处……
经由火焰烧灼，那成了黑暗中唯一的一点光亮。
地下就是刀井，看来她不是被烧死，也要被万剑穿心而死了。
不知那小姑娘如何操作的，此处机关依然作废……
今夜此处有人来访恐怕瞒不住了……他叹了口气，向更深处追去。
许久，脚步声早已远去，地面贴着火焰机关的暗格咔擦一声打开。
只露出地面的瞬间，指尖已扣住了缝隙，人影瞬间收了还带着红光的铁环，借力翻上了地面，接着呼吸间的翻滚，脱出了机关区域，触发的机关火焰在那瞬息之间再度铺满了地面。
杨长月随手将那机关挂回原本的灯烛的暗门上，撕下一块衣角缠住了起满了燎泡的左手，将四下机关恢复原样。
后方火焰温度灼热，她也无暇顾及，只望着前方皱着眉。
[长月姑娘。]
此人不知善恶，若非她机敏，借这机关作了脱身之策，真怕今日要做这螳螂了……只是那地面受火焰炙烤，地下又布满刀剑，她虽以铁环夹在缝隙，做了借力，终究还是被火焰燎了一程。
[方才可看清了？]
青玄皱眉，[他的脸上有一道刀疤……长月姑娘，……那贼人身法……很快。]
恐怕已算得上江湖数一数二的高手。
杨长月握了握手心，确定拿刀问题不大，又检查了下腰间的小包里乱七八糟的迷药爆竹和各式各样的小机关，才悠悠又向前追去。
这来都来了，如何能空手而归。
……
……不对……
不太对……
黑衣人疾驰的脚步逐渐停了下来。
既然是流火刀井的复合机关，如果是他，也可以利用那铁环卡住机关，然后躲入那刀井的下层……
是。虽然机关铁环被火焰烧灼，明眼人一看根本不能触碰……但是相比于落入刀井扎成筛子，烫熟了他也会撑着。
他立刻转了方向，向着来路奔去。
……
还没再走几步，杨长月脚步一转，面无表情地屏息蜷缩起来藏在夹道的角落，然后看着之前已经离开的人影自暗道匆匆一闪而过。
带来些许的，类似于那种灰尘的气息……
……真是难缠……
原本是为了防止周府周遂相关之人发现不对才又收拾了机关……
果不其然，很快，那个人影再度去而复返，看似闲庭信步与之前并无不同，其实步履间走遍了足以藏人的角落。
杨长月看着这个影子再度从面前经过，捏了捏手心的短剑。
那人一步三看，几乎查遍了所有有些空间藏人的机关。世上本没有什么伎俩能逃得过他的眼睛，倒是他小瞧了人家。
不过杨长月过来之前垫高了身量，若他当真跟了一路，黑夜之下也想不到杨长月不过十岁之龄，是故一些狭小角落，倒未曾引人注意。
这个时候，当真特别需要一个能够装活人的空间背包。
待那影子不见，杨长月又僵立许久，请青玄帮忙盯着，转身向出口而去。
……
黑衣人从角落钻出来，望着已经消失在出路的暗道的小小影子，目露兴味。
他一向对自己的轻功很有自信，即便是当年风头无两的剑圣方乾，他也不一定有像他一样的轻功。
但是，在她百丈范围，她似乎就能很快发现，然后藏的无声无息。。
倒有些意思。
不过，该说这位同道中人是谨慎呢还是胆小呢？
他不过就是顺路才跟踪而已，又不会杀人。
黑衣人回头望了望自己此行的目标。
有趣的人下次再找就是，有趣的事还是要今天就解决的。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狭路相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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