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
-
员工大会是从下午两点开始的。冬天的日头黑的快，不过五点多就已经到了夜里，大礼堂也点亮了灯。
评选上的优秀员工们一一发言之后，就到了的颁奖环节。
陈婉如的奖品是一个白色的大搪瓷茶杯，还配了一个盖子。杯身上那句“我们工人有力量”是红色的。杯沿一圈是蓝色。拿在手里有些分量。
除了这个搪瓷茶杯外，还有一本有些厚的笔记本，还有一支笔。
陈婉如小心把奖品搂在怀里，回到座位上。王金娣眼巴巴地凑过来，“给我瞧瞧呗。”她大方地塞到人手里，“我打算给安老师的，别弄坏了啊。”
“知道了。”王金娣眼带羡慕地捧着茶杯端详了好一会儿，有些依依不舍地还给陈婉如，“我爸也有这么一个，很久以前的了。王瑞那个死小子小时候不懂事，给摔在地上好多次。”
她这么一说，陈婉如立刻就想起来了，“是叔叔在家里常用的那个杯子吧？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要不是已经事先打算好了，要送给安澜。陈婉如一定会把杯子送给王金娣的父亲。可惜自己早就做了打算，刚刚也和王金娣说过了。现在说要送，王金娣肯定不会收的。
台上出现了报幕员和司仪两个人，大礼堂中一片欢腾的喧嚣声。
接下来就是大家都很期待的文艺表演了。各个车间都有出节目。陈婉如和王金娣所在的东纺车间，出的节目是女工大合唱。陈婉如因为评上了优秀员工，已经发言露过脸了，就没上。倒是有个好嗓子的王金娣成了领唱。
小组长一直密切关注着报幕员的身影，每当人家往自己这边看的时候，他半个屁股就抬离了凳子，后来发现人家并不是在叫自己，屁股又落下去。
反反复复好几次，终于看见报幕员在台下朝自己挥手示意。他赶紧从位置上站起来，小声招呼着几个要上台表演合唱的女工。“快快快，去后台，到我们了。王金娣！走了！”
“哎！”王金娣少见的露出了有些紧张的神情。她把上衣往下拉了拉，又摸了一圈领子，小声问边上的陈婉如，“我看起来怎么样？”
陈婉如替她把里头的衬衫领子拉出来翻好，又塞回去。拍了拍她的背，“去吧，我在下面听着。”
王金娣双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汗，“那我去了啊。”
边上的走道，小组长和其他女工正在等她。陈婉如看着一头齐耳短发的王金娣小跑着跟上大部队，身影消失在后台。缓了一口气后，她垂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奖品。
自己该怎么送出去呢？
如果照直了说，会不会安老师不收？毕竟这是自己第一次被评上优秀员工，这些奖品，在安老师看来是有纪念意义的吧？
但她能表示自己感谢的，也仅如此而已。
陈婉如很小心地捧着笔记本，借着顶上打下来的暖光，细细端详着红色塑料书皮的笔记本。本子里面是有插图的，其中划着的横线是蓝色的。
安老师会喜欢吗？
“下面，我们将听到由东纺车间的女同志们，为大家带来的合唱。掌声响起来！”
哗啦啦的掌声在陈婉如的周围，把沉浸在思绪中的她给吓了一跳。她抬起头，发现王金娣已经打头带着工友们在台上站好了。她赶紧放下笔记本，用力地鼓掌。
还没上台的时候，王金娣就一直在找陈婉如，现在站在高台的中央，居高临下，一目了然地就能看见台下的动静。
婉如在给自己鼓掌呢！
王金娣朝她笑了笑，音乐声响起，高亢的前奏之后渐渐转为钢琴的独奏。伴随着琴声，王金娣的歌声在大礼堂中响起。
犹如黄莺出谷。
陈婉如眯着眼，注视着台上动情唱着的王金娣，轻轻跟着曲子哼唱。
王金娣对自己的歌喉是有着特别自信的。
她小时候，上小学那会儿，文工团到她学校来挑过人。偏不凑巧，她前一天得了腮腺炎，两边的腮帮子肿得老高，嘴都张不开，只能让她妈用小勺子一口口喂。学校的老师特地过来问她能不能坚持坚持。
可是病痛在身，最后只能含着眼泪婉拒。
这是王金娣这辈子最惋惜的事。她对陈婉如说过，“如果那时候我没得什么腮腺炎，一准儿被挑上。婉如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啊，只要学校有什么文艺演出，全都会找我上去唱歌。”
“不过，如果被选上的话，就不会认识你了。所以想想看，选上有选上的好，没选上也有没选上的好。”
陈婉如双手摸上自己的胳膊，仿佛王金娣当时搂着自己的温度还残留在上面。
其实就是没被选上文工团，以王金娣这样的外形和声音，也可以做一个歌手。可惜现在和未来不同，大家对明星并不那么感冒，更多的，还是看作成一个戏子。即便有经纪人发掘，大概王叔叔和王阿姨也不会同意。
一首歌的时间很短，不过五六分钟。音乐放到最后一个音符，红色的幕布从两边靠拢，将王金娣她们的身影给遮住。
有些脱力的王金娣往后退了两步。自己真是太紧张了。
她身后的工友把人从后面给抱住，“没事儿吧？是不是很紧张，我刚刚都听见你有个音走调了。”
王金娣大眼睛一瞪，犟嘴道：“怎么可能呢，我才不会唱歌走调，瞎说！”她站稳了身体，两手一叉腰，“我要是走调，那我们就是东纺走调小组合唱团。”
话音刚落，就听见幕布外响起一片笑声。
报幕员和司仪非常尴尬地从后台匆匆跑上来，几个机电车间的男同志也跑了上来，围着个话筒，折腾了半天。
王金娣一头雾水，“怎么了这是？”
司仪很不好意思地看着她，“刚刚唱完之后，话筒开关坏了，没关。你说的话，大家全都听见了。”
王金娣愣了一会儿，脸刷地一下从头红到脚，捂着脸赶紧从台上冲下来。一路跑到笑得弯了腰的陈婉如身边，“好哇，连你也笑话我！”她恼羞成怒地跺了跺脚，“本来嘛，我就没走调。”
她可是曾经差一点就进文工团的人，怎么会唱歌走调？
笑！话！
就算真走调了，那也是没走调。那叫自由表现主义，叫即兴发挥。
才不是走调！
陈婉如憋着笑，把气汹汹的王金娣拉下来坐在凳子上，“好好好，没走调。”
还没等最后一个字收音，再也憋不住的笑声就喷了出来。
周围的工友们也跟着一起笑，边笑边看着闹了大红脸的王金娣。
“你你你，你再笑，我就……”王金娣不是个气量小的人，刚才只是觉得特别尴尬，现在看着大家笑，她自己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一起笑出声来。“你再笑，我就，哈哈哈，生气了，哈哈哈哈。”
陈婉如一边扯着袖子擦眼泪，一边笑得打嗝，“你自己都笑，还说我。”好不容易忍住，不再笑了，“这不挺好的嘛，过年就是应该开开心心的呀。大家都这么开心，难道不好吗？”
她拿出上衣兜里的细棉布手绢，给王金娣红扑扑的脸擦干细小的汗珠。“王叔叔王阿姨老说你是开心果儿，今天你可把我们全厂的人都给逗乐了。”
王金娣干脆就破罐子破摔，“算了，算了，笑就笑吧。反正我也不会少块肉。”方才那个在台上说她走调的工友经过这边，看了眼王金娣，又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王金娣有些恼地看她，“还不都是你！我不管，等会儿你可得分我三个春卷五个饺子。”
工友一边点头，一边笑着回到自己座位上。等坐下了还没消停，乐得前仰后合。
陈婉如看了看挂在大礼堂后面的闹钟，已经六点十分了，再过二十分钟，文艺演出就要结束了。她往鼓着脸犹在气呼呼的王金娣靠拢，“马上就结束了哦。”
王金娣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快结束了。”被陈婉如偷偷轻掐了一把腰上的痒痒肉，条件反射地流出了哈喇子。“我知道了！陈婉如同志，现在是组织对你的考验。一会儿在食堂，我们每人的任务是二十个春卷，三十个饺子。有没有问题？”
陈婉如把手抵在太阳穴，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两个人对视一眼，笑着闹作一团。
这一幕，落入坐在她们前面的姚方敏眼中。他假装去看后面挂着的大钟，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可就在转头的时候，余光瞥见了同样和自己望着一个方向的人。
在所有人面朝前方，看着台上表演的时候，有人回头往后看，还长时间不转过来，这个动作实在太过明显了。
姚方敏看了那人好一会儿，转过脸来。
如果自己没认错的话，那个是子弟小学教务处的安老师吧。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翘起了二郎腿，在心里猜测着，安老师究竟看的是王金娣，还是陈婉如呢？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 25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