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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故人重逢 ...

  •   烽火望连城,赤焰照流莺。

      狼烟依稀在,江山几度青。

      湾葛城算是在大梁最北边了,再走几步便已是蛮子们的地盘。这个地儿也实在不太平得很,那几年战事最频繁的时候,半夜里都是泼天的冲杀嘶喊声,满城都是烽火硝烟那说不出来的味道。

      这儿是没什么常住人口的,来来往往的都是跑生意的商人与刀口上舔血的侠客。如今倒算是和平的时候,行人也多了起来。

      湾葛城治安松的很,什么不法的买卖官府也大抵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你若是有门路,想弄到什么刀枪铁器都能做到。不那么安全,然而只要利润足够丰厚,有的是人铤而走险。南来北往的人多了,倒也有一种静默的繁华在里头,不那么叫人心安,但热闹吵人,满是烟火气息。

      既是没什么人常住,来歇脚的人又着实不少,这边的客栈便办得好,一条街上足能给找到近十个出来。然而若真算起来,做得最好的该是城南的烈阳客栈。

      烈阳客栈乍看起来实在是不稀奇的,北地本也没有精致的伙食与旖旎的梦境。然而胜在价格公道,老板和气,多的是烈酒热菜,久而久之竟也成了湾葛城招牌一样的存在。

      这天晚上,烈阳客栈的大堂照旧是熙熙攘攘的热闹着。商人们刚刚卸货回来,成箱的银子揣进了腰包,正是最痛快的时候。大汉们腰上挂着刀,一群群坐着划拳喝酒,嘴里的唾沫星子溅得到处都是,激动起来雪亮的大刀都给拿出来比划。倒也多亏了伙计们见过世面,一律笑呵呵地送上酒菜,倒不见什么分别。

      掌柜的眯着一双眼睛坐在门口打算盘,他年纪轻,眉目清秀,眼角都捎带着几丝笑,看起来亲切热诺,熟客们都爱和他谈天,据说不论多锯嘴葫芦的人都能给他把嘴捅开。至于他自己的身世,还真没几个人知道。有限的也不过是他出身中原,旁的全都烂在他自个儿的肚子里。

      开始也有人不依不饶缠着问掌柜,最后什么话也没掏出来却自个儿连底都不剩了。到现在已经没什么人感兴趣这个话题——掌柜的身世又有什么打紧?他本人同整个烈阳客栈差不多都成了翼城的一部分,仿佛生而有之般的自然。

      汉子们几杯黄汤下肚,已是差不多都开始胡吹起来。热气蒸腾间能听到一个个不着边际的故事,也不知经过了几番润色加工,说起来竟都是活灵活现的很。自然了,这里面有几点儿能有些真实性,也委实是可疑的。

      忽然,有个已经喝得红头涨脸的汉子舔舔嘴唇,粗声道:“诸位可知道最近那边又干了一场?”

      他说着便朝北边指了指,脸上神色倒颇为郑重。掌柜的闻言从算盘上抬起头来,虽仍是笑脸,眼底却莫名有些晦涩得叫人看不清的情绪在里头。

      不过这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旋即他又收敛了表情继续低头记账,仿佛漫不经心地插话道:“这边从来就不太平,哪一年不要闹上两场?你倒是听谁说的,咱们可还没听着什么风声。”

      汉子见有人接了话,便更是起了劲。将杯子砸在桌子上,嗓门大的能传出几十里来,说道:“老子这次要不是跑得快,怕也得将条命丢在那儿。他娘的,这次闹腾得可是厉害的很呐!”

      这次旋即有人颇为忧心忡忡地接下去问道:“这么说来,边疆可没出什么事吧。这要是一个不好,咱们的生意可还是做不做了?”

      其实认真论起来,前面打仗后头只顾着操心自个儿生意实在不大对劲。但这帮人都是些一身铜臭,个个的全都钻钱眼里去了,闻言只觉深有同感。

      整个大堂都似乎安静了一会儿,过会儿才有人接道:“天姬大人还在这儿呢,大约还是出不了什么事的。她守疆十几年,当年打成那样都撑了下来……”

      最先发言的汉子似是激动了,急不可耐般将人打断道:“咱们天姬自然没问题!老子这一次可真是亲眼看到她在最前面带兵冲上去跟蛮子干,那场景,啧。”

      他又是一大口酒直灌下去,咂咂嘴方才回味般眯着眼睛道:“老子没念过书,说不出什么漂亮话。但只一句,看了这辈子就算值了!”

      掌柜的正在专心记账,闻言眼角不易察觉的抽搐了两下。

      他稍稍停顿,拿起杯子正想喝口水润润嗓子,一个清越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语调揶揄又含带笑意:“这位兄长所言颇有道理,所谓佳人难求。何况这位天姬,生而与众不同,立命沙场。想必是天人之姿,能见一面便是我等之幸。”

      开口的是一个满脸麻子的书生,毫不脸红地直把玟天姬给吹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然后探头戳了掌柜的一下:“我说的是不是,掌柜的?”

      掌柜的一口水刚含进嘴里就喷得一干二净,他满脸麻木的看了这位书生半晌,面无表情道:“是,你说的有理。能见到天姬是我等大幸。姑奶奶,现在你去楼上等我好吗?”

      ……
      等到客人们喝的差不多了,一个个东倒西歪的爬进房,掌柜才站了起来,长长叹出一口气。从这种角度能看出他清癯到几乎算得上文弱,一袭青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瘦削非常。

      但他动作倒是敏捷,正快步穿过客栈的回廊,掀开帘子进了最里面的一处。那儿有个房间,门是沉重的檀香木,没有上漆,只是沉甸甸的底色,看上去也是有些年头了。他举手敲门,片刻后门打开,现出房里的一个女子来,身上的衣服显见的便是刚刚的书生。

      然而这女子五官明艳又热烈,整个人像一把淬过火的凌厉宝刀,叫人生不得哪怕一丝的旖旎念头来。她笑吟吟地看了掌柜一眼,旋即自顾自在桌前前坐下,一抄手就将个满满当当装满滚茶的紫砂壶朝掌柜的扔去。

      她看似动作随意的很,然而那壶茶竟是在这过程中一滴都没有给洒出来,稳稳当当。

      掌柜的顺手接住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慢悠悠抿了一口方才抬眼:“怎么,边境真是不太平了吗?最近这几年都是些小打小闹的,可没见劳动了你。”

      女子漫不经心地玩弄着自己的鬓发,毫不犹豫道:“这可不是太久没见到你了,想你了么?”

      “……这话你留着和京城里的大祭师说去,我可当不起。”掌柜的盯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带些笑意:“你这个疯婆子可不是会毫无必要过来找我的人。既是有空过来就别和我闲扯,说吧,怎么回事?”

      女子……或者说葛瑶满不在乎的笑了一声:“啧,我就说你们没情趣。这么多年了都不知道找一点生活的乐趣,直活成了一副苦瓜样。这样可不行啊,你非得像云老妈子一样未老先衰不可。”

      见掌柜的没搭理她,葛瑶撇撇嘴,也终于切入了正题:“你放心,边疆没什么事。这次阵仗弄得蛮大,其实跟过去的巫师也没几个,我过去一趟不过是好为了心里有个底罢了。不过你说,都安静了这些年,蛮族也明白北疆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他们好端端弄出这么大阵仗来做什么?”

      掌柜靠在椅子上,细瘦的手指一下一下缓缓摩挲着茶杯,眉心不自觉微微蹙了起来。他也没搭话,但显而易见正在想着什么,抬眼示意葛瑶继续讲下去。

      然而葛瑶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只是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屈起指尖在掌柜面前敲了几下桌子:“和宁,你才是最精通这些弯弯绕绕的。可别只让我说,你看得该比我透彻些才是。”

      和宁搁下杯子,沉思良久问道:“京城呢?云赋有给你写信说过什么吗?”

      “他没说过什么,但这次是阿醉写信让我自个儿到最前面去看看瞧的,还顺带着嘱咐我别忘了看完后回他们封信。”

      和宁又是沉默半晌,最后似是有些无奈的笑了起来,几许凄凉几丝悲苦一起混在了里头。他皮相看上去年轻,然而这个时候,眼神却饱经风霜似八十岁的老翁。

      “又何必说出来呢?不过都是在最后的试探罢了,看样子咱们到底是离真正打一仗不远了。”

      “嗯,”葛瑶应道:“云妈子怕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我就来和你交个底,你也有个准备。咱们等着吧,五年之内,也不知道要换多少血,死多少人,一切都看天命。师傅他们死的干净,咱们不搏一把,怕最后什么都剩不下。”

      ……
      丑时,葛瑶独自在房间里枯坐。大约是太久没有见到和宁,晚上聊的迟,最后便是夜不成寐,一晚上的辗转反侧。

      她随手抹了把脸起来,戴上一张面皮,松松挽了头发便走出客栈。门口拴着一匹看上去实在不健康的杂毛马,她摸了摸马头,马也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于是她翻身坐了上去,朝城门的方向驰去。

      杂毛马虽是尊容不佳,速度却实在叫人肃然起敬。葛瑶到城门时太阳刚升起来,映在古旧的城墙上沧桑斑驳,带着点点说不出的厚重壮观。城墙下站着一个青衫青年,眉目温和,微微朝着她笑。于是她也笑了,大声道:“你怎么来了,我还认为你这辈子都准备缩在客栈里不动了!”

      “这不是不放心你的脑子么……疯婆子,这个时候,陪着你我总归放心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故人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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