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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死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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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兰子杭握着一杯酒,默默望着滔滔江水,去年此时,严喧便是消失在这急流之中。曾经有冲天火光,叱咤惊魂,转瞬间又都归于平静,江水无情,任何痕迹都不会留下,无论什么样的英雄人物,也都如谈笑周郎,尽成过往。
兰子杭嘲笑一下,将手中残酒倾入江中,严喧是什么人物了,能跟周瑜相比,他不过,是个无赖泼皮罢了!
小船破浪迎风,稳稳向前,兰子杭立在船头,劲风吹动他的衣衫,飘飘若仙,纵一苇之所如,凌万倾之茫然,人生快意,何过于此!
“子杭,你难道不觉得,有个人可以跟你并肩观看人间的壮丽风景,是很幸运的事吗?”
那是在钱塘江畔,两人并肩站在高高的观潮台上,望着雪浪大潮中出没的健儿,意兴湍飞。
兰子杭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严喧搂住他肩:“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得一知己亦难矣,你觉得呢?”
兰子杭冷冷回应:“你是我的知己吗?”
“反正你是我的知己。”严喧搂紧他,低声地笑:“红颜知己!”
兰子杭给他一记狠狠的肘锤。
现在,风疾浪高,兰子杭傲然立在船头,不动如山,尽显男儿本色,只是那挺拔的身影,在飞涌的巨浪间显得那样孤独。因为,他身边,没有能够并肩而立的人。
虽然他一直痛恨严喧,但不可否认,严喧是二十多年来唯一能强过他、跟他比肩的人。
兰家子杭,向来孤傲,他微笑盘旋于各色人等之中,却不屑与任何人深交,他像云霄间翱翔的雄鹰,等闲人岂能望其项背。
有时他在想,如果不是从一开始就处于劣势,也许他会欣赏严喧,这个人,无论在武功、机智、毒辣、狠绝方面,都丝毫不逊于他。作为对手,值得尊重。
每当想起严喧,兰子杭都要狠狠咬住牙,这个人,伤他最重,辱他最深,可,也是最懂得他,最欣赏他的人。别人看到的,都是兰子杭刻意展现的表面,而他,深入到了兰子杭的内心,他在他的面前,没有任何再可掩饰,也干脆不再掩饰,放纵自己最真的性情,恨他、怨他、与他针锋相对、殊死相搏……抵死缠绵……
严喧与他虽然始终无法和平共处,但在□□上,却异常合拍,兰子杭虽然每每在开始时觉得屈辱,却总能与严喧一起享受到充分的快乐,一次次攀上难以言喻的快感顶峰!每当这个时候,严喧会表现出格外的温柔体贴,充分照顾兰子杭的感觉,兰子杭也因为感受到他真心的宠溺,慢慢放松,渐渐与他协调。两人的□□,前半程总在对抗,后半程才如鱼得水,极尽缠绵。
从没有人能这样使兰子杭在□□中意乱情迷,无法自拔,虽然他向来喜欢乖巧可爱的少年,但严喧带给他的力量与震撼,才使他体会到了男子之间真正的激情碰撞,食髓知味,之后再与任何人同床,都找不到那种感觉,索然无味。
他对志靖大师说要出家,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一年多来慢慢确立的心思。以前他不了解慈善,现在慈善使他心灵愉悦,以前他不了解严喧,现在严喧的死使他痛苦。
是的,痛苦。
这痛苦隔了这么久才真正侵占他的心,午夜梦回,常令他再不能寐,严喧,那个曾经令他恨入骨髓的人,如今却令他尝到了此生最深的悲伤。
如果他在,兰子杭会恨他、骂他、跟他对抗、想要他的命!可他死了……那种莫名涌上的空虚和悲哀,兰子杭觉得不可理解,却又无法控制。
原来还是在意他的,非常在意,这是什么样的感情?爱么?恨么?他无法分清,却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从前。
也许,没有对手的人生,才是最可悲的。
严喧不在了,真的不在了——兰子杭时隔一年才真正能够相信他死了。
一定是真的死了,不然他不可能这么久不出现。那家伙,最擅长的就是死缠烂打啊。
一想到严喧最后那次来访,兰子杭心中悲愤,为什么这样?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要假意温柔?说了那么多恶心的话,第一次肯献身给他,曲意承欢,让他不知不觉也泄露了自己的真心,对他产生了真正的牵挂,然后,那混蛋就此消失了!
要死干嘛不早死?
为什么临死还来迷惑他?
兰子杭痛恨严喧,同时也痛恨自己,为什么就会动心了呢?如果像从前那样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一世,不是可以活得潇洒随意?兰大公子,向来高高在上,何尝为任何人动过心,伤过情?从来只有人为他情生意动,无法自拔,任他予取予求,只求得他垂青。
可他谁都看不上。
那些人,不过是玩物而已,想要时弄到手,不想要立即丢开,从不例外。
然而,情之一事,最难言说,常常是送上门的偏不想要,得不到的才最喜欢。
严喧,如果他不死,兰子杭也不会发现自己会爱上他吧?
兰子杭自嘲地笑,他曾经有意无意引得多少人为情所困啊,到头来天道循环,竟派了严喧这么个魔星来报复他。
“你有没有想过,我就是那个上天派给你的天遣?”
兰子杭还清晰地记得,严喧这样对他说。当时他气得差点吐血,而现在……他轻轻一笑:“阿喧,你赢了,我就是贱,居然会喜欢了你。”
可悲啊,居然爱上一个曾经最恨的人。
更可悲的是,这个人已经死了。
所以说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是不是?
有些事,不是自己可以控制,有些人,不会为你停留脚步。严喧,他有自己的命运,虽然他的到来完全打乱了兰子杭的人生,但,他没有为兰子杭停留下来。
死,曾经以为是很难的事,却原来,如此简单。
严喧,他就死了,死得一干二净、片甲不留,什么都没给兰子杭留下,连那个曾经深深咬在手臂上的牙印,也早消失得不见踪影。
可,为什么兰子杭的心中,始终放不下他呢?
就像一根刺,拔不去,吐不出,若隐若现地折磨着他,也让他完全没有心再去理会别人。能与他并肩笑看风云的人,已经不在了。
下了船,兰子杭淡然穿过街市,这是长江边一处不起眼的小镇,普通的道路,普通的房屋,跟别处没什么两样的百姓,毫无特色。
突然,一个年轻人从他身边擦过,快步前行,身后传来高亢的叫喊:“杭儿,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嘛。”
兰子杭猛地站住,如遭雷击——这声音!
“杭儿杭儿,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件宝贝,你一定会喜欢!”身后那人追了上来,声音中带着笑,那么不可思议的熟悉。
兰子杭冷下脸,傲慢地等着——那家伙马上就会扑上来抱他,是给他一拳呢还是一掌?没等他想好,身后那人已冲了过来——冲了过去,追到刚才走过去的那青年身后,一把拉住了他胳膊。
兰子杭目瞪口呆,前面二人,其中一个完全陌生,另一个完全熟悉——不是严喧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