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家》天河水

1、第一章

　　弦窗下一片湛蓝，飞机平稳地航行在太平洋上空。

　　阿尔弗雷德又一次拿出那张被祖父珍藏七十年的照片，那上面，年轻的曾祖父灿烂地笑着把一位表情紧张的中/国青年拉进镜头。他再一次惊异于自己与曾祖父的相像，如果忽略那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服饰，这简直就是自己与那位中/国青年的合影。

　　而那位模样秀气的中/国青年正是他此行要寻找的人。

　　飞机抵达吉/隆/坡，刚一走出舱门，就明显地感到热浪扑面而来。阿尔弗雷德戴上墨镜，镜片削弱了热带强烈的阳光。

　　有名的双子楼霸道地闯进视线，在整个吉/隆/坡，唯一看不到双子楼的地方就是双子楼内部。街道两边绿意盎然，满是奇异好看的热带植物。不时有裹得只剩面孔的穆（隔）斯（隔）林女性从身边路过，阿尔弗雷德好奇地想看清她们的脸，可一旦接触到他的目光，她们全会低下头匆匆而过。穿得时尚大胆的女性大都是华人，偶尔会出现欧美人。一头金发、身材高大的阿尔弗雷德在人群中十分显眼。

　　从吉/隆/坡再到山打根花了些时间，阿尔弗雷德按照曾祖父日记里的描述找到一处混乱嘈杂的街道上，这里各族人混居，早已不复当年的面貌。阿尔弗雷德用有限的马来语向当地的老人打听，一整天下来一无所获，只能在较近的地方找个小旅店暂时住下。意外的是，旅店的主人是一家华人，主人年过七旬的老父亲听说阿尔弗雷德在找一个七十年前的中/国人，便特意来问是否能帮上忙。

　　阿尔弗雷德赶忙拿出曾祖父的照片，指着上面的中/国青年说：“这个人叫王耀，您认识他吗？”

　　老人拿着照片端详许久，说：“这人我不认识，但我见过这地方，我小时候住在那旁边，现在都拆掉了。”他眨着泛黄的眼睛，忽然说：“对了，我认识一家姓王的客家人，他们几十年前就搬去新/加/坡了。”

　　“客家人”这个词让阿尔弗雷德灵机一动，曾祖父的日记里也提到过，王耀正是客家人。他急忙向老人打听王家人的详细信息，老人慷慨地将自己所知道的尽数相告。

　　第二天一早，阿尔弗雷德结过账后立即动身赶往新/加/坡。与马/来/西/亚不同，新/加/坡是个以华人为主的国家，但是最常用的语言却是英语，这里的华人以说英语为荣，认为说汉语是土气、没文化的表现。这省去了阿尔弗雷德不少麻烦，随便叫住一个路人都可以用纯正的英语交流。在当天黄昏，阿尔弗雷德终于找到最有可能是他目标的姓王的客家人，王家住一套普通的公寓，虽然已经快摒弃汉语，但许多华人的习惯仍被保留着，比如未结婚的子女仍与父母同住。

　　给阿尔弗雷德开门的是位漂亮可人的华人姑娘，乌黑的长发上戴着一个梅花形发卡。阿尔弗雷德递上曾祖父的照片并表明来意：“您好，我叫阿尔弗雷德·琼斯，美/国人。我来找一位叫王耀的中/国人，您认识他吗？”

　　姑娘接过照片，忽然惊叫一声：“这不是大哥吗？还有，您？王耀是我家哥哥，您是他的朋友？”

　　阿尔弗雷德疑惑起来，王耀比曾祖父年纪大，如果还在世得有九十六岁了，怎么可能是眼前这姑娘的哥哥？正在纳闷，那姑娘看了一眼照片背后手写体的日期，恍然大悟地说：“啊，不对！您要找的‘王耀’是曾祖父啊！”

　　“湾湾，怎么回事？”一个男声传来，随即一位英俊而不苟言笑的少年出现在阿尔弗雷德面前。

　　“您请进吧，”名叫湾湾的姑娘把阿尔让进屋，“我叫王湾湾，这是我弟弟王港。”

　　阿尔弗雷德在舒适的布艺沙发上坐下，湾湾用精美的青花瓷杯子为他上茶。她带着大家闺秀的优雅从容，得体地微笑着对阿弗雷德说：“非常遗憾，曾祖父已经过世了。”

　　阿尔弗雷德早就知道有可能是这个结果，但真得知确切消息时还是忍不住失落。

　　看出阿尔弗雷德的失望，湾湾笑着说：“虽然不可能见到曾祖父了，但是我希望您能见见家兄王耀，我保证您会大吃一惊的。”随后她与阿尔弗雷德闲聊起王家的事情：曾祖父早年下南洋到马/来/西/亚，祖父带着全家几经转折迁到新/加/坡，她这一代是兄妹三人，哥哥王耀在大学里教中/国文学，弟弟王港还在读高中，而她则刚从牛津毕业返回新/加/坡。“哥哥的名字是爷爷取的，爷爷当时执意要用曾祖父的名字，谁劝都不听。”湾湾娓娓讲述。

　　说话间，王耀已经回来了，当他出现在客厅里时，阿尔弗雷德明白湾湾所说的震惊是什么了：看到王耀，好像照片上的中/国青年走出那张二维的纸片，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不同的是，照片上的青年扎着马尾辫，而面前的王耀是一头清爽的短发。阿尔弗雷德的目光无法从王耀脸上移开，以至于湾湾为他们两人介绍时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琼斯先生，您好。”王耀主动伸出手。阿尔弗雷德不自然地握一握那只手，掏出照片递给王耀：“这是我的曾祖父阿尔弗雷德·F·琼斯和您曾祖父王耀的合影，和您一样，我也取了曾祖父的名字。”

　　“那么是您曾祖父要您来的吗？”王耀笑着还回照片。

　　“是的，”阿尔弗雷德点点头，“曾祖父的状况很不好，恐怕没有多少时间了，他想在临终时见到王耀。”

　　王耀露出遗憾的表情，他想了想说：“我也许久未替曾祖父扫墓，如果您不介意，不如明天跟我一起去山打根一趟。”

　　阿尔弗雷德立刻答应了，他感到多年前的秘密就要水落石出。王耀留他在家里住，身为美/国人的阿尔弗雷德并不习惯留宿陌生人家中，但王耀执意挽留：“我的房间让给您住。我想听您讲讲祖辈们的故事，其中一定有我不知道的。”阿尔弗雷德只好留下，湾湾很热情，港却有些不高兴。

　　夜里，湾湾和港都睡下后，本来搬到客厅的王耀回到房间里，与阿尔弗雷德并肩坐在床沿。阿尔弗雷德翻开曾祖父的日记，与王耀一起重温那七十年前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