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田小酒佳人》樱桃煎

16、良辰美景中秋夜

　　八月。

　　阿眠替温沣收拾了几套衣裳，备了好些瓜果梨枣类的吃食。一家人都起了个早，送他出门外，府门外正停着雇来的马车。阿眠拿衣袖抹了抹泪，这还是第一次相公出去这么长时日呢。

　　她道：“相公记得答应我的话啊。”千万要中举人啊。只是不中也没关系，毕竟相公那般好，前个儿温习也不忘了叫人往兴昌府去给她收葡萄……还把阿常留下换了个粗使带，说阿常她用惯了。

　　温沣见她这时候还能出神，不由得叹了叹气，与爹娘说了几句，柔儿也与他说了几句，这才上了马车，一路扬尘而去。

　　半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今天夏日格外的长，始终不见降温，窗外知了还是不知休的叫着，八宝恹恹的爬在树荫下，它现在不同往日那瘦巴巴的模样了，膀大腰圆的，白白的一团，看着就热。

　　阿眠这日午间，躺着床上歇息，身上穿着薄薄的汗衫依旧冒着汗，她最是怕热的，往年在苏家夏日里她屋里都是搁了冰的，现今嫁了人，温家虽是县令家，却比不得世代行商的苏家富足，也没那般奢侈的毛病倒晓不得这个法子。

　　这一下来竟是忽地中暍了，躺着也觉得四肢无力，这便罢了，却还头昏脑涨，呕吐不止。吓得小红忙去找表小姐，教她去找夫人来。找了大夫来，只说是中了暍服几副药便是了。

　　阿眠病怏怏的依在榻上，小红端了碗绿豆汤给她，一边卯足了力给她摇扇子。

　　“小红，你快别摇了，瞧你都出汗了。”

　　“小姐，咱叫阿常家去管少爷要冰来罢。”

　　“我已经嫁人了，再不该什么事都赖着家里了。你去帮我从井里打桶凉水来罢，我想敷在身上冰一冰。”

　　“这个法子可以？”

　　“自然是可以的。”

　　小红半信半疑，还是打了些水来。她听小姐的话用帕子沾湿了往她脸上胳膊上肚子上都敷上，自己也跟着试了试，果真凉爽。只是这一下爽快了，次日就更糟糕了。本就中暍了，现在还受了凉，姑爷过两日回来晓得了还不得扒了她的皮去。

　　赵柔来看她时，状况已然是更差了。

　　“表嫂这是怎么回事？可是没吃药？”

　　“想来是昨日用冷水降温又受了寒，早上吃的药全吐了，表小姐，这可怎么好。”

　　“你们莫担心了，我自然会好的……小红，你去叫厨子给我做碗白粥罢，肚子都叫了。”

　　小红颠颠跑了。虽然怕姑爷回来，但还是盼着他早日回来，小姐病也许好的会快些。

　　赵柔也是头一次见她这般没精神的模样，心下竟怪异的升起了心疼之感。自己不是讨厌这表嫂吗，想来是待在一起久了，有了些感情。

　　“柔儿，你去倒小杯酒给我罢。”小红不答应她，她见了赵柔便心生一计将她给支走了。

　　“你都病成这样了还想着喝酒？”她瞪了眼阿眠。

　　阿眠默，为何大家都不许她喝酒，若是相公在的话，定会给她喝的，想着委委屈屈的瘪了瘪嘴。
　　赵柔忍不住问她：“表嫂，你当真有十七了？”瞧着像个小孩一样。

　　阿眠恹恹的瞪她一眼，真是没大没小。

　　“柔儿，今日十几了？”

　　“十四了。”

　　“太好了，明日相公就考完了……”

　　“哼，表哥回来看你这模样肯定心疼的要死。”

　　阿眠脸红，相公疼她嘛。

　　“瞧你脸色白的这么吓人，真丑。”

　　阿眠怒，但不和她计较，她肯定是羡慕相公只对自己好。

　　“小姐，你要的白粥来了，放在在水里凉了凉，温度正好，快些吃了罢。”

　　她乖乖端来，方才虽是想喝小酒儿了才支走小红的，但腹中也是真的空了，早先吃的全给吐了，只盼这回不会吐。

　　赵柔见她吃东西，也起身回去了。

　　阿眠又难受又无趣，只好再睡，说起来明日还是中秋了，不知相公赶不赶的回来，想着又睁了眼叫小红：“你过会子再去厨房一趟，给张厨子说明日小饼做些梅花馅的罢，若厨子说没梅花，你去拿我去年晾的，就搁在梳妆台的木盒子里，装在一个鹅黄色布袋子里的。”

　　小红：“……”

　　我的小姐哟，咱先好好养病罢，小饼什么馅的不是吃？

　　心里虽这么想的，还是在她睡了后去了厨房一趟，厨子还真说没有梅花……小姐真是料事如神。
　　次日是中秋，亦是温沣秋闱最后一场考试。

　　温老爷没去县衙，与夫人一起商量了菜品交给厨房，午间收到温沣派人送的信来，说是晚上会尽早赶回来，便又加了两个菜，算是双喜临门了，先不说考的中考不中，考完了便是喜事。

　　方涯这小子也往府上来凑热闹，来时手上提着好几只大螃蟹。

　　温老爷道：“你这小子，何处弄来的螃蟹？”

　　“昨日往兴安县去了趟，回来时刚巧遇见个卖蟹的，说是才从湖里捉的。我瞧着个挺大，又是湖蟹，想着阿沣今日考完，一个高兴就买了回来。”

　　温老爷也欢喜，方涯这小子，沣儿打小就爱跟着他身后玩，他便干脆留他下来：“今年不若也留下来一起吃饭罢，沣儿说晚上就赶得回来。”

　　“谢老爷。”

　　温夫人自然也认得他，家里早没了亲人，往年也是在家中吃过几回团圆饭的。这回考虑到阿眠与柔儿女眷在犹豫了下，但想到不过小门小户的，哪里讲那么多规矩，便也不在乎了。

　　阿眠一直盼着晚上来，虽穿了件粉色罗裙，却也没能把脸色衬的红润些，只好又抹了些胭脂与腮红，气色这才好了些。只是温沣不是顶喜欢她涂腮红，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相公也是教过她的，像今日这状况便是这个道理。

　　阿常这时候在院子外吼了声：“少奶奶，少爷回来了。”

　　阿眠欢喜，跑了出门去。瞧见温沣时，发现他瘦了好大一圈，脸都尖了许多。她扑将去他怀里，掉了几颗金豆子，温沣心疼的摸了摸她小脸：“怎么回事？瞧着像是病了？”

　　“你才是呢，不过才半月怎瘦了这么多去？那贡院可是吃人的地方？”

　　他哈哈笑了两声：“可不是吃人的地方么，我身体算好的了，你不晓得好些人出了考场时两个人扶都扶不动了，还有直接晕倒的。”

　　“这般骇人？”

　　“嗯。”他搂了她进屋去，快马赶回来，风尘仆仆的，他洗了把脸才又问她：“可是病了？”

　　阿眠：“只是前两日太热了些，中暍了，喝了几服药就好些了。”

　　小红在外间敲了敲门：“姑爷，小姐，夫人叫吃饭了。”

　　“走吧。”他说着牵了她的手往正厅去。

　　方才回来时就在外面见过方涯了，他并不惊奇，赵柔一早就在温夫人边上了，也早早见过了，只有阿眠不认得他，疑惑的看了眼身边的相公。

　　他牵着她坐下，介绍道：“这是方涯，我与他一起耍到大的，你同我一般，叫他方大哥就好。”
　　“方大哥好。”

　　“弟妹好，虽是初次见面，但弟妹酿的酒我可不止喝过一次了。”

　　这么一说苏眠便想起来了，上回相公帮友人要了个买酒的面子，便是他。阿眠腼腆的笑了笑：“方大哥喜欢便好。”

　　温沣轻咳一声：“既都到了，传菜上来罢。”哎，主要是不想看她家娘子那般与外人笑。

　　是月石榴、漓勃、枣、梨都是新上市的，桌上摆着几盘都是时果，既是中秋，闾里儿童在巷外的嬉戏声在屋里都听得见，月饼自然也是得吃的，张厨子端小饼上来时，特地将几个另装在小盘里的。

　　“怎装了个小盘？”县令爹问。

　　“爹，是我昨个叫小红送了些梅花去伙房的，叫张厨子做了些梅花馅的。”

　　“哦？听着倒是稀罕。”

　　苏眠嘻嘻笑：“爹娘喜欢吃就好。”

　　温夫人点头，倒是会说话，便给面子的拿了一个梅花馅小饼吃起来，味道还真不比五仁的差：“怪香的，你成日里花样倒是挺多的。”

　　阿眠自觉把这话当做是夸她的了，自己也拿了一个递给温沣：“相公这些日子辛苦了，也吃一个罢。”

　　一桌人吃的极为欢快，方涯偶尔讲一两个笑话，逗得桌上的人都笑哈哈的。温府里只有二三棵桂树，此时正是花开的时候，在中秋的夜里散发出淡淡的香气，直往桌上钻。

　　阿常从小院里抱了坛子去年酿的葡萄酒来。阿眠揭了盖子，斟了好几杯，很是有经验，恁是一滴也没漾出来。

　　“爹，娘，这是我去岁酿的葡萄酒，可香可甜了，喝些罢。”

　　温夫人这十余月下来，对酒早没有起初那般排斥了，今日又是个喜庆日子，便也配合着端起了杯子，碰了碰杯，饮了整杯下去。

　　阿眠留意着每个人的表情，自然没错过每个人面上的惊愕与称赞，顿时骄傲起来：“好喝吧？这酒我酿了四年才酿出这般好的来。”

　　“今日我可真是来对了，有口福喝到这么香醇的酒。”方涯说着，一边给温沣投去一个羡慕的眼神。

　　“阿眠这酒真真是一流了。”县令爹乐的合不拢嘴，又饮上一口。

　　“爹爹别光顾着喝酒了，还有饭菜呢。”

　　厨子这时候又端了几盘螃蟹上来，阿眠顿时来了胃口。她这几日本吃什么都不欢喜，今日这中秋宴也吃的不尽兴，只是没想到还有蟹来。

　　温沣见她这模样，赶忙用只有她听得着的声音道：“你身子不好，螃蟹性寒，只许吃一个。”

　　阿眠正开心着，听他这么一说当下有些不悦，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挑了个大的来，慢慢剥，沾醋小口小口的吃着。

　　温沣看着她，真是好生可爱的娘子。

　　而此时，正吃着蟹的他的好生可爱的娘子正在心里合计着再也不给他喝葡萄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