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轻小说）》chrysoprase

10、了

　　你问我是不是真的去找溱生哭诉了？当然是没有，我绝对不会作出那么丢脸的事情的。琴弦？随便拜托了一位“皇家跟踪队”里的小哥带去给溱生。我要回家打扫，然后工作，可是一点都不清闲。

　　“咳～咳”灰尘满天飞舞，呛得我直咳嗽。才三年没有人住，就落了这么多灰。一只蜘蛛站在房梁上冷冷地看着我用鸡毛掸子扯破它的网。灰色的网上粘了只胖胖的飞虫，它还没吃晚饭，我也没吃，就陪我饿着吧。窗纸已经很旧了，昔日的颜色都被雨水冲刷掉了，不再鲜艳。我干脆撕下它，屋子里的光线更明亮了些。蜡烛不知道还能不能用？我打开抽屉，翻出一包白蜡烛，这个时候就不要忌讳了。点亮一根蜡烛，我仰面躺在冰凉的地面上，手脚摊开，摆成个“大”字。累死我了，院子里的杂草还没除，算了，明天再做。吃饭？我是没有力气站起来了，蜘蛛兄你饿的话，不用等着我，屋子里蚊子很多，你随意。小蜘在我头顶正上方的房梁上又结了个蛛网，在它把第四只蚊子壳吐在我脸上后，我一跃而起，当然不是要打扰人家吃饭，我是要去工作。蜘蛛再见了，我估计不能带点什么蝴蝶、蜜蜂之类的见面礼来给你，因为那里的花都不算花。

　　猜对了，我接到的任务又是刺杀薛老太爷。薛家就是比子家有钱，仆人比子家多到哪里去了。一队队的仆人走来走去，火光照得面色通红。怎么回事儿，为什么突然之间戒严？我换个地方爬上墙头。奇怪，花园里却没有夜巡队伍，而且花园中心的书房亮着灯。这次又是谁，子君言，薛老太爷？对了，明天我一定要问子君言他上次来这里做什么。我从墙头跳下，蹲在草间屏息观察。今晚的月亮很好，只是被啃了一口。这些花，还是看不习惯，漂亮是漂亮，但是不正常。我把鼻子凑近一朵嗅了嗅，一点味道都没有。呵，这样的花很适合种在皇宫中，给老古董皇帝囚禁小太子用。

　　看来真的没有人，我朝着书房走去。灯火摇摇晃晃，窗纸上的暗影也跟着摇摆不定。我轻轻推门进去，书桌上趴着一个人，看不到脸，但不是薛老太爷也不是子君言，应该是薛老太爷的孙子之一吧。我走出去阖上门，尽量不吵醒他。门外站着也是寻亮光来的薛老爷，约莫五十岁上下的年纪，看到我大吃了一惊。
　　“你是，溱生？”
　　薛老爷不认识溱生？哦，溱生说过，只有薛老太爷和老管家见过他。
　　“请跟我来。”
　　不容我分说，他已经在前面带路。一路上遇到的仆人都毕恭毕敬地向薛老爷请安，和怀着胆怯的神色看我。不是因为我的外貌，只是因为我妖异的瞳色，足够他们去神佛面前念叨几天了。我的眼睛会不会发着红或绿的光？被他们看得我不禁自我怀疑起来。当然不可能，要是这样，他们还不全都吓死了。

　　偏厅里，奄奄一息的薛老太爷躺在床上不停地咳嗽，薛老爷伏身在下薛老太爷耳边说了什么又起身走出去关上门，厅里只剩下我和薛老太爷。薛老太爷又剧烈地咳起来，我急忙走到病榻前，
　　“您没事吧？”
　　“他们说溱生来了，是你吗？”
　　薛老太爷突然转过头来，混浊的眼睛里满是急切。
　　“不是，我是邬菟，溱生的朋友。”
　　我平静地回答。
　　“你不是溱生，他的眼睛不是灰色的，还有就是说了你也不要生气，你没有他漂亮。”
　　我当然不生气，这是明摆着的事实。老色鬼，都快要死了还对溱生念念不望。不过，想着喜欢的人美好的脸死去，不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吗？我转念一想。他的目光明显黯淡下去，
　　“溱生原谅我了吗？”
　　原谅什么？我仔细搜寻溱生和我谈话的细节，希望能找出些蛛丝马迹。溱生并没有全盘托出，仍然有所隐瞒，我完全不知道，不过大概是什么事情已经明白了，不好回答他“是”或“不是”。
　　“看来，他是不打算原谅我了。”
　　薛老太爷的目光更暗了，我担心他就这样死去。他好像看到了我的担忧，开口安慰我：
　　“没事，我还死不了，我已经这个样子拖了将近一个月了，医生说我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每天行尸走肉地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我又回想起溱生花粉过敏被绑在竹床上的日子，理由很合理，未免太牵强。我对薛老太爷的同情减少几分。
　　“你来薛家做什么？”
　　薛老太爷终于意识到问题关键所在。
　　“杀死你。”
　　“也好，我不想再苟延残喘下去。”
　　“放心吧，我会让你没有痛苦地结束。”
　　薛老太爷闭上眼睛，安静地等待死亡降临。不算太残忍，我只是在他苍老的皮肤上扎了一针而已，现在汩汩地冒出血液的红色小孔会慢慢变黑吧。于是，这样简单的，就结束了。后来我回忆起这件事，总会问自己：“真的就那样结束了？”这是后话，休提。

　　那么，现在我应该去找溱生，都说了不是去哭诉，是去道歉啦。自然是翻墙出去的，杀了人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吧。在离开薛家的最后一刻，我回头看了看那些花，忽然觉得不那么碍眼了，一位老人暮年疯狂的爱，真是不能理解，不过出于年龄，还是表示尊重。我跃下墙头，消失在夜色中。

　　皇宫里很热闹，皇帝带着十四院夫人正在赏月纳凉。溱生不在当中，我掉头走向浣葛山庄。草野除没有亮光，渚熏反而亮着灯。大半夜的，溱生一个人坐在里面干什么？看见是我来了，他微微扬起嘴角，说着什么谢谢，琴弦收到了的话。既没有书也没有琴，桌子上光秃秃的，对面的飞来峰也是黑乎乎的，一个人呆坐在这里，雅性未免也太好了吧。
　　“夜已深了，你不睡觉也不去和皇帝赏月，一个人坐在这里干什么？”
　　“那你为什么三更半夜潜进皇宫？”
　　溱生不回答，微笑着犀利地反击我。
　　“嗯……我是来道歉的。”
　　“道什么歉？”
　　我不说话。
　　“哦，你杀了人，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不必抱歉。”
　　“不管怎么说，对不起。”
　　“没关系，他应该感谢你结束他痛苦的生命。”
　　“薛老太爷死前问我，你原谅他了吗。”
　　“你就不用告诉他了，我没有原谅他，而且永远绝对都不会原谅他！”
　　溱生并没有我想像中的生气，一切都表现得好像不关己事。
　　“再见了。”
　　“再见。师涓回来了，三日之后记得来听琴。”
　　师涓，名字很熟悉，人会不会也很熟悉？我边走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