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誓不习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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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不过是想要——”
“……我……”
“这是……错误的愿望吗？”
目之所及的一切皆已化为焦土，焚烧着大地的烈焰，如同借由神祇之手降于凡间的惩戒般呼啸着，在这双眼中甚至见不到被烧毁殆尽之后，事物所剩下的‘痕迹’。犹如遭遇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背叛，唯独一道盔甲破旧的人影，徒留在崩溃的地脉边。
只有他被丢下，这样的结果，与‘背叛’又有什么分别呢？
“……不对啊。”他抽动嘴角，浮现在脸上的却并非笑意，而是那如同恸哭般的神情—— “不对！不是这样的！我要的不是这个答案！”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落得如此下场！
究竟是从哪里开始出了问题？
他一遍遍的询问自己，可是要让他承认自己的信念、自己的愿望毫无正确性，这无疑于将自己走到今天所跨越的一切全部都推翻。他无法承认那样的理由，只有寻找出新的答案来解释现状才能缓解这份劈开骨髓、连同五脏六腑都被焦灼的痛苦。
——你的愿望实现了。
——所以，你也必将会为此而付出代价。
难道，这就是魔鬼口中的‘偿还时刻’吗？
……忽然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四周寂静无比。
而定格在此刻，已无可挽回的“终末”画面的剧幕缓缓褪去色彩。
原来，方才所发生的一切，竟然是被呈现在悬挂于此处虚空的，一块荧幕之中的故事。
【真是愚蠢固执的戏剧……想要通过捷径去获取欲望上的满足，失去些什么来作为交换那也是理所应当的。】
在被无边漆黑充满的空间内，一双有着鲜血般猩红赤色的眼眸睁开，露出微微转动的竖形瞳孔。
而帷幕之上，正浮现出向下滚动的字幕：
『终焉之日已临，汝为弃舍一切之人』
『雪恨之日已临，汝为破釜沉舟之人』
『偿还之日已临，汝为……放手……之……』
不知为何，那字幕突然卡顿起来，仿佛是遭到了某种破坏、亦或外力入侵导致的病变。
【果然是这么一回事吗。不过，现在还不到需要‘偿还’的时刻呢……】在黑暗中注视了这场戏剧结局的魔鬼摇晃着酒杯，【所以应该怎么办？搞砸成这个样子，你又决定付出什么来将命运扳回正轨呢——】
魔鬼的声音在这片静悄悄的空间中回荡着，仿佛是向着某人发问，又仿佛是对某人做出了答复。
【无论是多么无趣又令人发笑的故事，就让余来欣赏到最后一刻好了。】
就像是此处除了观赏戏剧的魔鬼之外，还存在着第二人似的。
……虽然，并没有任何人，做出任何回应。
魔鬼并不在意，毕竟，舞台仍然在继续——那就是事实。戏剧远远还未结束……“故事”尚未结束，马上，新的故事就要拉开序幕了：
与其说弃舍，倒不如说，应当是‘失去了一切’才对。
什么都没有，什么也无法握紧，不禁没能留下任何东西，连原本最初生而拥有的——自我「本源」也被掠夺占据。
手中不存在筹码的人，甚至连站上赌桌的资格也没法拥有。
既然没有任何能够拿来还给祂的东西，自然也无法通过交换去得到些什么。这是孑然一身、孤独又死寂的故事。前所未有、并无一名伙伴同行的，单机勇者的舞台。
可即便如此，战斗也从未停止过。战斗，从一开始便揭开了伪善的面纱——没有一刻消失过，没有任何休息的时间。永无止境，永不停歇的战斗……与孤身一人，不肯倒下的勇者。
直到失去战斗的理由，直到失去握紧武器的双手，直到……化为碎片，被打散毁坏，掉落一地……被磨损成砂砾的宝石，撕裂的蝴蝶翅膀，燃烧为灰尘，被风吹散的星辰的光屑。
纵使如此，战斗也依然……未曾结束。
【哪怕是空无一人的观众席，在谢幕之前，演出也是不会停止的。】
一层又一层的帷幕升起，聚光灯照耀着那小小的人形，白昼、黑夜，沧海桑田，斗转星移。
漆黑的火焰将苍天与厚土吞噬，无数的灵魂被搅成一团哀嚎的污泥。而台下那双眼眸只是注视着一幕幕发生，更向椅背上靠了些，让自己坐的更舒适。
【只要那份‘想要实现愿望’的心不肯放弃，一切便不会结束的。】
静谧和空旷中多出了畅快的发笑——那是魔鬼，对于上演给祂来看的戏剧表示满意。
【期待你，不会令我失望……】
阴影中的声音低下去，逐渐异变为几不可闻的呓语。一遍又一遍，环绕着孤独的舞台，如同在歌颂，又像是最幽深、最为沉重的诅咒。
忏悔，求救，怨愤，哀求。
它们在说……
无色的勇者——
聆听众生祈愿而诞生的「救世主」啊——
请将我等，从这无尽无间泛滥的浊焰之中，救济解脱吧！
>>>
……
新鲜花瓣糅合糯米制作的糕点躺在盘子中，颜色鲜嫩，散发出香甜的气息，既不过分甜腻也不会显得清淡，掺杂的蜂蜜免于发胖苦恼又能美容，是再适合不过夏季的甜食之一了。
不仅仅只是看上去如此，吃下去也同样令人惊喜，很美味——但我只是尝了尝就放下了小银勺。
“殿下的食欲比前两日好些了呢！”
随行的侍女面色欣喜，为了能让我多吃两口她们这些天也是花样百出。好吧，毕竟是宫廷御厨的手艺，一日三餐都不算差，叫我按照正常的分量用餐，完全称不上为难。
我喜欢吃东西，食物吞入腹中传来的感觉这样告诉了我——吃饭是一件快乐、并伴随着某种特殊用意的行为。我的味觉也没有丝毫问题，和询问侍女得来的回答差别并不大。可是我却不是很喜欢吃眼前这些餐食，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我能够得到与常人同样的味觉体验，却往往有种缺少了什么的空旷感。
因为说不出是‘缺了什么’，所以那些经过一次次调整、实验，尽可能做到完美的食物放在我面前，也无法让我对它露出多么喜爱的表情。
面包、牛奶、乳酪、烤肉、还是美酒，任何一种食物，我都能品尝到它们的可口之处，可是唯独缺少的那一部分，才是对我来说真正意义非凡的地方——少了那个，吃下这些也不过是如呼吸般可有可无的东西，我自然提不起兴致来。
但是那也没有办法……虽然经验告诉我，不吃也没可能死掉，但现下这具身体却娇弱的很，我还需要摄入足够的营养来使它保有生机。
“唉——”
这心里老想却吃不着的日子要过到什么时候才到头呢？关键在于，我连自己心中一直惦记的究竟是什么也说不清楚，只是隐约明白有个渴求的目标悬在那儿。
擦拭到发亮的锡器中映照出了我的模样，略微变形的弧面上浮现出一个瞥着嘴角、长发乌黑的女孩儿。哦，我在犯无聊时候的表情可真不经看……能加分的地方也就在于这双柔软白皙的手臂、还有这腰，这腿，这双脚。摸起来真娇嫩呀，一点划痕和粗糙不平都没有，我喜欢。
但这幅相貌却着实有些勉强，果然是没什么十全十美的好事呢。
*
我叫莎尔露特。
现在是这个国家的公主，王室第一顺位继承人。
因为陛下只有一个子女，没有乱七八糟的兄弟姐妹，没有夺嫡之战，作为受宠的王储，我目前的生活可以用八个字来概括——呼风唤雨，兴风作浪。
啊好像有哪里不对不过那不重要……
其实我有一个小秘密：在我还不被称为莎尔露特的时候，我的名字是西泽尔。
我大约做过许多好事，比如打败大魔王与扶老奶奶过马路；但似乎也不是没有做过坏事，比如毁坏神殿或者殴打小朋友。
曾经有一个小男孩总是跟在身后嚷嚷着什么说希望能追随我，但我不是会服务粉丝的那类型，所以我没有理他；后来有个公主得救后就总是缠过来说想要嫁给我，但我的人生计划里没有结婚，所以我没有理她；还有什么光明教会的红衣主教前来拜访，说想诏安我……但是我不喜欢和别人一起行动，所以我没有理他。
后来他们就有好多人都一起来搞我，想把我弄死。
我又不是马丁·尼莫拉……
咦，马丁·尼莫拉是谁？
现在我出现在这里，所以那个时候果然是真的死掉了呢。不是死在讨伐妖魔的冒险中，而是死在聚集着数万信徒的处刑台上。这对勇者来说自然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经历，但我在心里找不到任何一丝忿怒的情绪。
我既不伤心、也不失望，更不愤怒，自然也没有半分恨意——直到灵魂与□□分离的刹那，我都十分冷静，心平气和。
一般是不会冷静的吧……就算没为了这个生气，人也不可能面对死亡却无动于衷。再怎么心如死灰的人也依旧能感到恐惧，完全没有任何情绪这状况几乎是在臆想中也难以置信。
难道我其实精神不正常吗……怀抱着这个疑惑，我望着窗户陷入了深沉的思考中。
以前的记忆就像被放进杵里捣年糕般黏黏糊糊的一团含糊，这对提取信息造成了巨大的障碍，真是叫我连自己都搞不懂我自己。除此还有一份属于莎尔露特的记忆混着在其中，以至于我脑海里浮现出那位已经是白胡子老爷爷的红衣主教阁下，穿着大节正装端坐在米特兰王宫政务大殿内抿起嘴角羞涩一笑，右手提着狼牙棒试图对我以身相许的画面。
……这太提神醒脑了！我立刻打了个机灵清醒起来，一瞬间忘却了所有的忧伤。
*
我花过半个月的时间来梳理记忆，夜晚睡前脑内产生的妄想幻觉总算不再那么令人困扰，虽然也因此产生了新的副作用。
这是一种奇妙的经历，在觉醒作为“西泽尔”的意志之前，我丝毫没有自己除了莎尔露特之外还有另一段记忆的意识……不过很明显，身为“西泽尔”的我，在我的人格中占据很大成分。因为在过去的数年内，我都是一个浑浑噩噩的小傻子。
宫廷内外有名的医师都对这症状束手无策，好点也就在于虽然傻，但没有生理疾病。能跑能跳是福气，我可不想当易碎的玻璃娃娃。
智障不是麻烦，虽然以前是智障，但我现在恢复了嘛！而且就算没恢复，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啦。
我很受宠、非常受宠、哪怕身为小傻子过了十来年都没能减少这份宠爱，更别提‘病愈’之后为了庆祝这件事，陛下一高兴，全城开宴三天。
陛下十分喜爱我，不仅仅是因为只有我一个孩子，更重要的在于我是前王妃的孩子。但这就说明了他很深情吗？
倘使他深情，便不会在年轻时与诸位夫人保持关系，将那位柔弱无害、只适合被摆在房间里发挥观赏作用的王妃丢在空旷的宫殿内。
倘使他是个混账，却也不会在这么多年过去也依旧与继王妃之间感情冷淡，身边连情人也几乎没有，得空就去盯着前王妃的画像抒发感情，要么便展现对我的父爱。
噫，我总是难以弄懂所谓男的生物经常在想什么。这似乎有些性别歧视，但事实上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如此。不能正视自己手中拥有的重要之物，甚至轻而易举将其丢弃，却又在失去之后追悔莫及，并将其称作为人生最大的遗憾。
作为一名国王，他干的还算不错，但人性也就那样了。那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尽管这份宠爱给我带来了诸多便宜，可‘宠爱’这种说到底是别人所给予的东西，最后也不会完全属于我。
别误会，我可没有要心高气傲拒绝这份宠爱的意思。只是没有期望罢了——
锦衣玉食没有什么不好，只看这具身体白璧无瑕的皮肤我就非常开心。作为西泽尔的我当然不必发愁吃穿用度，但可从来没有混的这么悠闲过。我一个人就住几百平米的大房子，光是伺候起床的侍女便有二十几个，哪怕根本排不上用场仅仅只是摆着好看站在墙壁两端的侍女一眼望过去都数不清……啊！这多棒呀！腐蚀我吧，贵族少女堕落的生活！我一点也不介意被不劳而获的生活侮辱！
别看什么“伟大帝国日轮”之类的称号说出来很好听，但当西泽尔哪有啥好值得羡慕的！光练剑就够烦恼了，一般女孩子伸手摸刀刃会连口子都割不开吗？西泽尔有！一般的女孩子不小心身上被开几个洞那还能活下去吗？而西泽尔不但得站起来，还要被自己的抖S老师殴打，犯一次错……打三遍！谁让她连这点对手都干不掉的！
我还要大夏天顶着太阳跑来跑去，大冬天迎着风雪到处乱走。哪里条件艰苦哪里就会出现我的身影，劳动人民的光荣那都是给别人看的，如果可以躺着不动谁愿意站起来啊！
哪里比得上现在。我每天醒来什么都不用做，倚在靠枕上欣赏自己的纤纤玉手，一天就过去了。
啊……我的头发真顺滑，我的手真柔软，我怎么这么娇贵呢，我真是爱死我自己了。
西泽尔失去了国家，不得不抛弃自己的身份，还好我现在不是西泽尔。
我真的很愿意当莎尔露特，这辈子哪怕是打死我也不练功。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誓不习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