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冠之下》兮树

21、断章2

　　安娜越走越快，最后提起裙角一路小跑。

　　行宫林地深处的小圣堂映入眼帘，外墙与冬日枯枝同色。突如其来的怯意令她踟蹰不前。

　　她在门外站了很久。

　　冷风吱呀吹开两指宽的缝隙，她才意识到门其实掩着。而她的影子早就割断了从门板下方漏到另一头地砖上的那一线光，暴露行踪。

　　好像回到从前，她没有好好做修辞作业，明知道亚德里安不会责骂，只会含蓄地点拨一句，她还是会在推开云宫书库门的时候心虚。

　　不知道现在门后等待她的人成了什么模样。

　　安娜走进小圣堂。

　　她下意识看向圣坛，但那里只有孤单的两盏油灯。

　　硬质衣料随起身发出摩擦的细响。有人从门侧的祈祷席上起身，转向她，走向她。

　　安娜在看见亚德里安之前就已经认出他。

　　他消瘦了许多，苦修士的粗羊毛长袍从肩头一直挂到脚面。可能因为重新蓄发没多久，黑发末梢蜷曲得厉害，乱蓬蓬的，他反而显得比她想象得要更年轻。

　　“陛下。”这么说着，亚德里安跪下来，行平民谒见皇帝的匍匐大礼。

　　进入苦修会时他按照惯例放弃了族姓。而他如今将修士的身份也抛下，尚未获得任何勋衔，就失去了对世俗权贵无须卑躬屈膝的那一点特殊待遇。

　　亚德里安的动作太快太自然，安娜甚至来不及看清他拜下去时候的表情。

　　她想起，初遇时大神官亚德里安在圣坛下双膝跪地，选定公主安娜为下一任帝国主人，那时他依然抬头看她。

　　可如今，抬不起头的是她才对。

　　“别这样……”安娜喃喃。

　　与亚德里安道别，她拼尽全力地相爱，然后与阿雷克西斯成为陌生人。她险险穿过惊涛骇浪，再次一个人坐在黄金王座上，然后把亚德里安召回原来的位置。他可没有教过她走这样的弯路。她愧对他。

　　“起来。”

　　亚德里安仰起头，眼角勾了勾，没有改变姿态。仿佛在说他不觉得仰视她是什么屈辱。是理所当然，是遵守规矩。

　　他也变了。

　　安娜嘴唇颤抖了一下，双膝触地，毫无形象地坐到地上。这样她就与亚德里安在一个高度了。

　　他什么都没说。

　　她不禁伸手，指腹轻轻顺着他眼角的皱褶走了个来回。

　　他笑了笑，那纹路加深：“我老了，陛下。”

　　“但我总觉得你没有变过，”她重温他们初次见面时他的模样，脑海中的残像与眼前的脸庞重合，憔悴是一时的憔悴，他的老去缓慢得令人嫉妒，“可能是我老得太快了。”

　　他又露出那种失笑似的微妙神情：“您还很年轻。”

作者有话说

　　惨，亚老师，惨。安娜摸摸眼角是和他全文最亲密的肢体动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