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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碧山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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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持盈的号是“红渠”,外人见了都尊称一声红渠真人,这个号是她父亲,也就是当今太白宫掌门取的,因为“持盈”的意思是“且持盈盈碧水”,而创派祖师有一诗云“碧水映红渠”,所以给她号“红渠”。
方淮对这个创派祖师的印象,就是丫特喜欢写诗。碧山里里外外,什么明镜峰,三叠峰,丹心峰,枯叶峰,全有他题的诗。
说起来,太白宫创派至今,也只有一千五百年而已,现今的掌门才只是第三代弟子,比起修真界那几个年纪以千年计数的门派,实在显得捉襟见肘、但就在当今掌门即掌门位以来四百年,太白宫接连涌现了数位化神期以上的真人,同时广纳弟子,门风严谨,又出现了李持盈这么一位才四百年就修炼至化神期的天之骄女。太白宫一时风头无两。
不过这一切归根结底,还要感谢那位当了不到百年掌门就神隐的祖师爷,虽然只当了不到一百年掌门,但却给徒子徒孙留下不计其数精妙无方的道法心经,就说李持盈修炼的“枯荣剑道”,是太白宫第一等的道法。教导她修炼的就是祖师爷的嫡传弟子,现今是太白宫的数位长老之一。
此时两名弟子恭恭敬敬地站在李持盈面前道:“掌门接到师叔来信,说要带着小公子一同上山,十分欢喜,特命弟子两人守在山口,等候师叔。”
李持盈道:“今日你们还有一位师叔回来了,快去通报掌门吧。”
弟子一愣,抬眼望向李持盈身旁,可惜他们俩入门稍晚,并没有认出余心岩,李持盈道:“这是你们六师叔,不认得么?”
弟子大惊道:“六师叔不是,不是……”
李持盈道:“六师弟身陷魔界数十年,如今安然归来,还不速速去通报,叫掌门知道,必定喜上加喜。”
弟子忙道:“是!”又向余心岩行礼道:“太白宫沉雾峰五代弟子孙隐君,李茂见过六师叔。”
余心岩点点头。两名弟子之一当即退下,乘上白鹤向山上飞去,先行一步向掌门通报。
另一名弟子则取出巴掌大的一个纸扎的小玩意,初时看不清是什么,往地上一扔,迎风便长,变成了正常大小,居然是一副华美的车驾,弟子道:“请诸位上车。”
李持盈看了一眼道:“让弟妹带着孩子们坐吧,我们三个自行上山。”
于是杨仙乐带着方淮和余潇上了车,杨仙乐在魔界太真宫时,也算身份颇高的弟子,是个识货之人,见这车驾构架精巧,用材不凡,不是一般门派用得上的东西。
弟子在旁察言观色,早就从余心岩和杨仙乐的说话举止看出这是他们的六师叔母,微笑道:“这些东西,论理是方小公子最熟悉了,太白宫的一应用具,九成都出自千机阁。”
方淮心想可不是嘛,他爹虽然修为不如他娘亲,但是千机阁,那可以说是九州最有钱的门派了,他现在这情况,也算是高富帅一枚。
可惜在小说套路里,高富帅永远敌不过草根天才啊。
方淮想到即将到来的太白宫入门试炼,心里就生出无奈之感。
他自己早就知道结果了,不抱期望就不会失望,可是他爹娘两个,还一心期望着他是个修仙天才,这样起码眼睛能早些治好。
虽然夫妇两个没有跟他明说,但他又不是真的懵懂孩童,怎么不会清楚爹娘的心思。
上了车后,灵舆慢慢浮空,两侧轻纱飘动,平稳地向山那边飞去。过了前山,就能看到碧山的各个山峰了。
杨仙乐在车上,再三地叮嘱余潇,见了太白宫掌门,一定要谨言慎行,尊敬长辈。
方淮知道她虽然语气还算平和,但心里是颇紧张的,便笑道:“师叔母别担心,我爹爹偷偷跟我说,外公虽然严厉,但最怕小孩哭了。要是惹他老人家生气,吧嗒吧嗒掉几滴眼泪,他就没辙了。”
话是无赖,却把杨仙乐逗得笑起来,看着方淮小小年纪,已颇具名门风度,事事得宜,况且一路来对余潇多加照顾,被连累也毫无怨言,心里又是歉疚又是宽慰,潇儿有这么一个好朋友,将来也不至于太难以融入这里。
而她,以她魔修的身份,会被赶出去吗?她早就打定主意,如果太白宫掌门拒绝她留在碧山,她就退到碧山之外,随便找个地方,守着丈夫和儿子一辈子。
灵舆飞了不过半个时辰,停在众山峰中最当中的一座。
弟子乘白鹤先到,等他们下车后和余心岩等人会合,便在前引路,登上汉白玉石阶,踏进了太白宫正宫的大门。
一位中年男子背对着他们,站在偌大的厅堂中,此时转过身来。
李持盈上前两步道:“太白宫沉雾峰四代弟子李持盈,与师弟余心岩拜见掌门。”
这名男子便是太白宫掌门,李持盈的父亲三春真人。
三春真人快步上前把她托起道:“回来就好了。”原本父女相见应当第一个叙旧,可是刚才接引弟子的通报让他把目光投向了李持盈的身后:“心岩,你回来了。”
被困魔界近百年,余心岩没想到还能有回来的一天,往前两步,双目含泪,掀袍跪下道:“不肖弟子余心岩,见过师父。”
三春真人长叹一声,把他扶起道:“你起来。你能好端端回来,为师已经倍感欣慰了。”只是目光扫过他身后的美貌女子,“这位是……”
余心岩忙道:“这是仙乐,弟子在魔界被囚禁,多亏了她搭救,如今她是弟子的道侣。婚姻大事,请师父恕弟子擅自做主了。”
三春真人看着杨仙乐,以他修为之深厚,怎能看不出这女子身上掩藏的魔修痕迹?只是徒弟在魔界受困数百年,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事,恐怕还有好长一番话要问,倒也不急着质问。
于是目光一转,落到了李持盈身边,方其生笑着作揖道:“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嗯。”三春真人点了点头,却朝他身边的小少年道:“淮儿长这么大了。”
其实方淮才十二岁,十二年对于很多修士来说,不过是闭个关的工夫,但三春真人疼爱外孙,倒是跟凡间的外公一样,见孩子长大了心里便欢喜。
方淮笑道:“外公好。”
这一眼看去,三春真人便发现方淮的眼睛有异常,当即把他拉过来,手掌抚过他的眼睑,神色一变道:“断肠花毒?”
李持盈道:“正是。”
三春真人眉头皱起来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李持盈看了一眼师弟,道:“是几个魔修,一路跟踪我们,是我太大意,竟然让他们把淮儿和潇侄儿抓去,两个孩子都受了伤。”
三春真人又看向余潇脸上的疤痕,眉头蹙得更深,道:“心岩,那些人是冲你们来的?”
余心岩道:“是,弟子无能……”
三春真人袍袖一摆,转身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过身,目光扫过杨仙乐母子,终于道:“魔修。”
杨仙乐心一沉,指甲掐进了肉里。
三春真人道:“仙魔不两立,太白宫有摧心堂,专门是为不受戒律的弟子,和你这等魔修准备的!”
李持盈上前一步道:“爹爹,师弟和她……”
三春真人扫她一眼道:“你不许说话,以为我不知道么?要不是你替她掩护,她一脚踏进太白宫的山门,就有摧心堂的长老过来肃清魔孽了!”
“扑通”一声,是杨仙乐跪在地上:“小女子自知罪孽深重,但求掌门怜惜我们母子之情……”
三春真人冷冷看着她道:“母子之情?”他指了指余潇,“这孩子的脸上的伤,不是被你的同类所伤?”
杨仙乐伏在地上,一直静静站在她身边的余潇忽然道:“同类又怎样,你能保证仙界正派,就都是表里如一的好人吗?”
这话一出,杨仙乐第一个回过头去喝止道:“潇儿!”
余潇低下头来看她道:“娘,你为什么要跪看不起你的人?”
杨仙乐一把抓住他的手道:“掌门是你爹爹的恩师,这里是你爹爹的家!”
余潇道:“我们在的地方才是爹爹的家,是不是?”他抬起头来看余心岩。
余心岩对上他黑沉沉的眼瞳,心中一痛,半跪下来搂住他道:“是。潇儿说得对。”他回过头,朝向三春真人道:“师父,弟子在魔界九死一生,没有仙乐,就没有弟子今日,师父要打杀她也好,要驱逐她也罢,弟子甘愿一同受过!”
三春真人只是不说话。
方淮听见事情不对,松开牵着父亲的手,跪下道:“外公,师叔和师叔母都是好人,他们好不容易逃出来,一路躲过仇人的追杀,阿潇还受了伤,求外公不要赶走他们。”
李持盈也跪下来道:“爹,您的外孙向来懂事,女儿知道爹一心以门派为重,但女儿把心岩当作亲弟弟,只要他肯回来,女儿绝不会逼他走。”
三春真人被他们这齐刷刷的一跪给气笑了,瞪着唯一站着的方其生道:“你呢?还有什么话好说?你也要跪下?”
方其生道:“呃,这个……”
杨仙乐见此情状,要使得事情有转圜余地,唯有破釜沉舟,当下道:“一切矛盾,都是从小女子身上起。”她缓缓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举起一只手,“我愿自废修为,只要掌门能允许我在这山中相夫教子——”
说着,便运力一掌,向下腹丹田处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