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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6、第 25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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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倓思考着,嘴里的话慢吞吞的,显得有些迟疑不定,“大哥,关于这一点,臣弟知道您是好意。只是……唉,实不相瞒,隐疾之事,臣弟只告知了大哥。其他人,臣弟……我实在难以开口。”
李俶理解的点头,深以为然,感同身受。
这种隐疾,别说是向来骄傲好强的三弟,但凡是个正常男人,大概都觉得难以启齿。
可怜他的弟弟多么骄傲要强的一个人啊,竟然有这样的难言之隐,他心里又该是多么痛苦煎熬啊,难怪他平日里总显得心事重重郁郁寡欢。
搁谁身上高兴的起来啊?
这事儿也怪自己,自诩为一位好兄长,竟然连这样大的事儿都没发现,实在是有愧兄弟。
李倓:“所以,除了大哥,我身边无人知晓。
包括王妃等人。”
李俶:“……”
啊这……这就有点难说。
他好像还曾听说过三弟妹曾低调的到庙里求子来着……
李倓,“臣弟年过而立却膝下无子,本就引人猜疑,我若过继小七,岂不是等同昭告天下我无法……
大哥,你让我如何面对世人眼光?”
对于自尊自爱之人来说,流言蜚语带来的污名比真刀真枪更能伤人。李俶本就心疼又愧疚,哪舍得让弟弟去面对这些,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愁闷道,“那该如何是好?
你总不能让自己这辈子孤独终老吧?将来连个续香火的都没有。
还是过继吧!
咱们悄悄的,把这事儿办了,莫要声张。”
虽然如今他已经是太子,暗中盯着他的人肯定不少,如果知道消息,大概也很乐意帮‘建宁王’宣扬的天下皆知,以此打击他的名望。但现在时局混乱,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
小心一些,说不定真的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办了。
如此一来,他既不用担心兄弟名声受损,也不用担心弟弟百年之后无人为继。
李倓却还是摇头,道,“大哥拳拳爱护之心,小弟一再推辞,反倒不识好歹。但过继一事,还是过些年再说吧,最起码等山河平定,再说这个。”
李倓一再拒绝,他也不好强逼——其实也是不舍得让弟弟真的被人评头论足,讥笑挖苦。
虽说是要尽力小心,但万一真的走路风声了呢?那嘲笑就要伴随兄弟半辈子了。这事究竟要不要办,李俶其实是有些迟疑的,既然弟弟打定主意,他于是点头附和道,“确实,现在这多事之秋,直接过继太过扎眼了,不如等时局安定一些。
不过大哥向你保证,这个孩子是你的了,只是暂时放在哥哥名下而已,趁他年幼,你可以将他带走,好好培养一番父子之情,待时机成熟,咱们就把过继的事办了。”
兄弟二人商量好,便到太子那里接孩子,李俶让奴婢为七王子收拾东西,笑着对李倓说,“三弟在此等一等,王兄还有几句话想要交代。”
李倓点头,李俶就走了,叫人唤来李连及其身边的奶娘与大宫女。
他对一手养大的弟弟关怀备至,对没见过几面、不怎么重视的儿子却很无情,等奶娘和大宫女带着李连进来,他开门见山的便说,“本王有意将七王子过继与建宁王。”
一句话,吓得奶娘和大宫女直接扑通跪在了地上,脸色煞白,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呐呐不敢言:“殿、殿下……敢问小殿下做错了什么……”
李俶不悦道,“难道给建宁王做继子很委屈他吗?
你们这些目光短浅的东西,本王虽说贵为太子,但父皇年富力强,战场刀兵也是无眼,未来是什么模样还未可知。且即使前途无量,本王的儿子不少,未来也还会有别的,你们觉得他能在本王这里得到多少恩泽?
撑死了将来封个王而已。
但如果他的父亲是建宁王就不一样了。
他将来必承王位,而王弟武艺高超手掌兵权,又恰逢这乱世……不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
能成为他的儿子,岂不比跟着本王做个碌碌无为的闲散王爷强?”
他其实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虽然刚刚成为太子,屁股还没坐热,但上头的张皇后看待他的眼神已经隐约有些不太对劲了。
李俶:“……”
大可不必那么快进入角色.Jpg。
大厦将倾,现在是搞宫斗的时候吗?
即使太子即位天经地义,但翻翻史书就知道,太子即位的有几个?远的不提,就说最近的明皇时期……他父皇也不是第一任太子。
他是太子,却未必是兄弟们之中唯一一个太子。而现在的皇帝年富力强,皇后青春貌美,未来究竟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
尤其是现在时局混乱,老实说,即使哪天他忽然死于刺杀或者战死沙场,李俶都不觉得意外。
反倒是他的三弟……那种碾压式的个人武力与难以亲近的警惕性让想杀他变得极其困难,生存能力强到变态,这样一个长久的依靠,可比自己这种风雨飘摇前途未卜的家伙可靠多了。
最后,谁敢保证最后得登大宝的不会是他三弟呢?
无论如何,活着的皇子才有成为皇帝的可能,就生存能力而言,三弟可比他强多了。他齿序靠前,到时候又有大笔军功傍身,加上原属于自己的太子旧部扶持,谁压得住他?
即使是父皇,也得谨之慎之。
小七能成为他的儿子,是那小子的幸运。
他心意已决,不需要过问其他人意见,将奶娘与大宫女叫过来解释,也只是想让她们明白真实的处境,以免怀抱什么不该有的幻想,鼓动小主子跟养父离心而已。
他想给兄弟的是可以养老送终的儿子,而不是什么怀恨在心的白眼狼。
将七王子身边最亲近的身边人敲打过后,他便把李连及其大宫女奶娘一起送到李倓手上。
即使不重视,这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忽然说要送给别人,也难免心中感慨万千。
他拍了拍李倓的肩膀:“三弟,这孩子今后就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好好待他。”
李倓向他深深一揖,郑重其事道:“王兄放心,臣弟今后必然视若己出。”
李连现年不过是个三四岁的稚童,虽然生在天家,却因战乱跟着大军颠沛流离,又没有了母亲,即使有奶娘等人尽力照顾,也很难不受影响。
他怯懦,胆小,乖巧又懂事。即使忽然被送到陌生又威严慑人的叔叔怀里,让他非常害怕,他也不哭不闹,只紧紧抓着李倓的衣服,用一双黑褐色的大眼睛怯生生的盯着他,一眨不敢眨,好像生怕自己一个闭眼,叔叔就会变成可怕的妖怪把他吃掉。
李倓是个搞大事的人,人杀的不少,孩子却没抱过几个。他威严甚重,气势凌厉,一身煞气能把路过的小儿吓哭。
抱孩子?
这种温情脉脉的画面几乎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
但为了向兄长表示自己会好好照顾的态度,他依旧把那孩子抱了起来,只是姿势怎么看怎么别扭。大概无论是抱人的还是被抱的,都不会舒服,李俶看在眼里,欲言又止,但到底还是没说话。
既然已经决定将孩子送人,那就要表现的绝情一些,不要再婆婆妈妈难分难舍。
小孩的喜怒哀乐,自然有他的新家庭新父王去关心。
不过奶娘很快就教了李倓正确的抱孩子方法,李倓调整了两次,终于正确。期间那小孩一直盯着他,泪水直在眼睛里打转,却是一副逆来顺受随便摆弄的样子。
哪怕是陌生的叔叔抱着他出了门,他也只是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却不吵不闹,一声不吭,看上去真是乖的不得了。
李倓看的心情十分复杂。
他当然不喜欢小孩哭的,滋儿哇滋儿哇的,比夏日鸣蝉还要吵闹,烦人的不行。但孩子不顺心不舒服哭闹是天性,不哭不闹才是有问题。
他莫名的开始忧心忡忡。
他并不是真的想要一个为自己养老送终的儿子,而是一位能够开创新河的圣明天子……一个懦弱胆小的孩子,可抗不起改革开创的压力。
但想到叶星天,他莫名的又放下心来。
脾气软好啊,脾气软说明重感情,正适合他们这群‘逆臣贼子’拿捏。要真是个特别有主意的孩子,他大权在握的那天,大概就是他们这些‘辅政者’的死期了。
说白了,他们这些人,不就像是秦时的吕不韦,试图人造一个秦始皇出来吗?
所以,脾气软应该是优点。
而且他现在还年纪小,即使性格软弱畏缩,以后也不是不能板正。
别的不说,一个性格绵软宽厚的孩子,搭配上一个胡作非为无法无天的养育者……他将来可能就要被迫面对无数的烂摊子了,而且还不能甩手不干。
只要不是太过愚钝,即使他天资一般,也必然会被那庞大的经验以及操蛋的人生磨(折)练(磨)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心性。
这么一想,李倓心里甚至忍不住生出几分同情与怜悯来——为对方那注定多灾多难的人生与悲惨未来。
他甚至有些庆幸,庆幸孩子脾气软忍耐力强,不然要是找个跟小叶公子一样桀骜不驯的,他觉得相比培养出一个处变不惊临危不乱沉稳机变的,更可能把孩子逼得去找叶星天一了百了同归于尽……
这么一想,李倓觉得,这个小侄子真是太完美了!
不哭不闹怎么了?说明他聪敏识趣,小小年纪就会看人眼色!
重点是,聪敏!
这么一想,李倓忍不住高兴起来,神情严肃,喜气洋洋的气息却直往外冒,连紧张又害怕的小朋友也跟着放松下来,哭了一小会儿就止住眼泪,趴在李倓的怀里,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胆怯又好奇的向外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