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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无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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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梦中惊醒。
却坠入到更深的噩梦里。
★★★
移花宫当真是个很美的地方。
占地甚广,要越过参天古木与奇花异草的天然屏障才能进得谷中,建筑群纵然说不上气势恢宏,却也巧夺天工、美轮美奂。
在昨夜之前,心兰真的有尝试告诉自己:
这是他自小长大的地方,那是悉心教养他的师父……不论这里深藏的可怕之处有多少,不要细想;不论同移花宫主曾有多少龃龉,莫要计较;既为夫妻,自当爱他所爱,敬他所敬。
——结发同枕席,恩爱两不移。
梦里那个同花无缺有着相同面貌的人有几分奇怪,纵然他不曾有半点伤害她,但心兰隐隐约约仍觉同无欢对视都会心悸。与之相比,那些奇怪的场景和人物,反倒很符合梦的散漫与古怪。
睁开眼的刹那,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入目是鲜艳的正红,艳得炽热又圣洁。
她坐到黄铜镜前,轻轻抚摸自己未曾消肿的侧脸,半晌无言。
沉默中,亲如姊妹的婢女小小心疼地抽噎道:“我问过移花宫的人……姑爷昨日半夜便离宫了,但去了哪里,她们明明知道的!却不肯告诉我们。”
镜子里,仍身穿凤冠霞帔的少女缓慢地抬眸,红妆明丽,反而愈加显得她面色苍白。
瞥见小丫鬟犹带些稚嫩的眉梢染上几丝气愤与哭闹,想也知晓,真实的对答自不会少了些落井下石的冷嘲。
世人说出嫁从夫,可移花宫不是她的家。
那花无缺呢,他真已算是她的丈夫了么?
“小小,我们走。”
盛装的新娘平静启唇,眸光微澜。
*
邀月宫主当然不会放任自己想要报复的人离去。虽然无人敢踏入新房,但四周耳目众多,当心兰换上常服踏出门槛时,竟有四个宫婢围拢过来。
“新娘子第一天便睡到日上三竿,真拿自己当什么千金大小姐了?”领头的宫女嗤笑着,扔过来一个木桶:“别以为嫁给了无缺公子就能享福,在移花宫,除了两位宫主,所有人都要干活!”
桶内尚留有些水渍,若非心兰会武,及时侧身避让,干净的衣裙难免会被溅到。即便是清水,但泥人尚有三分火气,何况沾了江湖性情。
小小立即叉腰怒视:“我们家小姐在府里就是金尊玉贵,你喊谁挑水呢?!”纵然她的小脑袋瓜并不聪慧,也知这是故意埋汰人。
仿佛就是等着反驳似的,领头的宫女眼中划过道恶意的光芒,五指合掌便朝小小而去。心兰眉目微凛,却上前半步。
“劳驾。”紫衣少女紧紧盯着面前站着的四人,菱唇抿得发白,却扬声道:“我想先向二位宫主请安,还请带路。”
一句话,宫女们面面相觑,偃旗息鼓。
*
邀月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语声显而易见的厌恶与挑剔,只是神情不显:“怎么还做少女打扮?”
心兰是一个人走进大殿的。
候了许久,得通报被允许去“拜见”时,那带路宫女的恶意神情几乎毫不掩饰。思索再三,她让小小等在殿外,独自低眉顺眼地走了进去。
进来后也不说话,仿佛还未从昨夜大婚时的惊变中适应或恢复过来,那光洁明艳的脸上,竟无邀月极痛恨的独属于小女儿家青涩又甜蜜的神采。
“怎么,无缺走了,你做人媳妇的,连问个安都不情愿么?哑巴了?”移花宫主语声冰冷,眸光如电般射过来。
怜星不在,就算在,假若自己真的想要了铁心兰的命,那么谁也阻止不了。邀月自然有这个自信。
【她恨你,她想要报复你。】
一个声音在心底毫无预兆地响起。
“给大宫主请安。”心兰屏气凝神,神态恭谨地低头行了一礼,很快恢复成长睫低垂的模样,涩声询问:“无缺去哪里了?”
她的欢喜、她的精气神,仿佛都已经被打倒了。邀月冷眼望了片刻,精致唇形弯起:“昨夜本是喜事,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移花宫主语速很慢,钝刀子磨肉似的拉长了声线,若有似无的回音冲击着心兰的耳膜:“你跟小鱼儿虽然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可无缺毕竟已经娶了你,自然要亲自去救你的父亲……”
对于一个原本纯洁无辜的新娘来说,受此诬陷与侮辱,简直字字诛心。邀月满意地看着少女的身形竟似摇摇欲坠,却连半个字都不敢吐露。
“回去吧,你既已嫁给了无缺,就应当守移花宫的规矩,乖乖等着丈夫回来。”高座之上,移花宫主甚至展颜露出一丝笑来,仿佛温和的劝诫。
她当然不能杀了铁心兰,绝对不能。那样那么轻巧的事情呢?只有一点一点地折磨这三个人,让他们痛不欲生,才是对江枫和那贱婢最好的报复。
然而邀月并未想到。
三日后,铁心兰已失去踪迹。
*
【翻过这最后一片山谷,便出了移花宫的势力范围,那些眼线再也盯不到你们。】
心兰恍若未闻,并没有理睬心底那个声音,尽管这一路有数次依靠它才摆脱了移花宫的追捕。经过那个异世的“梦”,她对这奇异的一切深有警觉。
主仆两人闷声不吭,直到走进最近的小镇才略微松了口气,当了支昂贵珠钗与零星饰物做盘缠,一路向北,朝着京城方向疾行。
但半路上,心兰改变了主意:
“小小,你拿着令牌先回府去。”
小小当然不会愿意,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怎么可能放心得下自家小姐?诚然她晓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但至少不能让小姐一个人孤身北上冒险啊!
“听话,你回去,反而可能帮到我……”心兰轻轻抱住她,耳语两句才放开,绽出轻浅微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小小咬唇,终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这样,她大约可以活下来罢。可是你要怎么办呢?你没有绝世武功,亦无聪明头脑,难道以为凭着一腔孤勇便能救出你爹?】
脑海中那个声音如是道,带着微妙的凉薄。
“你想亲眼见证我的宿命吗?满神。”紫衣少女首次回应那个声音,并道破了她的身份:“如果命运真的可以预见却无法改变,那和提线木偶有什么分别!”
——我不信命中注定。
抚摩手中攥紧的玉佩,指尖微凉。
*
听闻,移花宫花无缺去了仁义无双大侠江别鹤的府邸,气焰很是嚣张,江大侠惜败于掌下。而江夫人的义父刘喜,乃是东厂大督主……
种种小道消息层出不穷,难辨真假。
但根据满神有意无意透露的预言,心兰遇到小鱼儿后,双方交换收集到的零碎信息,很快将紧要事件拼凑出来。
——东厂派出重兵围剿。
——花无缺有危险,就在今夜。
小鱼儿抿了抿唇,有些关心地望过来。
心兰知道他想问什么。重逢以来,他们也曾分析过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然而除了隐隐确定那是移花宫主的刻意陷害,但如此下作又大费周章的理由为何,无人得知。
但不论真相为何,即使是作为天下第一聪明人的小鱼儿,也无法对好兄弟花无缺的所作所为做出解释……他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我要去。”心兰坚定地望着对方,眸光却仿佛飘向远处:“我要亲口问一问他,是非曲直,我和他都应当把话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