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感关系》十里一坨翔

2、敏感关系（2）

　　不出意外的是她又加班了，离开医院那会已经八点二十，她回家拿上生日礼物紧接着赶去举办生日聚会的花园餐厅。

　　她去晚了，拎着生日礼物由服务员引到宾客休息的地方。酒水食物自助，位于休息区右侧，有几个画着精致妆容的男女端着瓷白的碟子来回穿梭。

　　为配合气氛，近处的灯昏黄暗淡，远处燃起了温馨的烛光，赵星繁正站在人群的中心与其女友合唱情歌，绵绵情意似是潮水，一波胜过一波。

　　那儿被乌泱泱的人群淹没了，她和朋友的小群里传满了半小时前赵星繁被求婚的照片与视频。她不想破坏气氛，于是分别点开赵星繁和好友的聊天窗口，说声到了。

　　两分钟左右，赵星繁的姐姐，赵可歆给她发来详细的位置。她照着提示，穿过花园长廊，进到里边的餐厅。

　　餐厅中央摆着一架钢琴，四周散落了一地的玫瑰花瓣。赵可歆坐在暗处，旁边桌坐着季清和以及一个文质彬彬的男士。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一番，在季清和抬头与她对上视线的刹那露出得体的笑容，仿佛不认识一样，无视而过，背对季清和而坐。

　　赵可歆正对着电脑屏幕打字，见她来了只是看了一眼又垂下眼帘。

　　她温声问道:“其他人呢？”
　　“外面。”

　　“你呢？”

　　“修改资料。”

　　萧岁体贴地保持安静，闲来无事，索性望向窗外，注意力却不由自主地集中在身后的人上。

　　她们之间有些距离，而且季清和说话声音通常比较小，以至于她几乎听不清他们谈话的内容。她拿出手机，点进与季清和的对话界面，打了一行字，不过没发出去。

　　过了一会，椅子挪动，季清和跟那人离开。她倏地捏紧手机转头去看，不断远去的背影让她的心情忽沉。有一瞬间，她想发消息问季清和要去哪，但她顾虑太多。

　　她们从未正经谈过关系归属问题，因为彼此的时间有限，短则一周见一次，长则三周见一次，每次相聚就是干柴遇烈火，烧起来压根想不了别的。

　　归根到底，她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的炮.友罢了。她暗自感伤的时候，赵可歆起身道:“我去打个电话。”

　　好友一走，她坐不住，去外边找服务员拿了杯茶水。宾客散落各处，她不动声色地绕场地转悠。

　　经过取餐地，她闻到烤肉的香味，脚步不由地停住。她习惯了不规律的饮食作息，以至于东西进到肚子才知道自己是饿的。

　　她要了一份烤羊排和一块涂了黄油的烤面包，就近坐下吃晚餐。吃得差不多，陌生男人端着餐盘礼貌地问:“请问这个位置我可以坐吗？”

　　她坐的是两人位的小圆桌，桌子中央摆着一支白百何。问话的人身着笔挺西装，五官端正，谈不上帅，胜在高且白净，一双笑眼亲切友善。

　　“坐吧。”她不紧不慢地把剩下两口的东西往嘴里送，心中倒数着离开的时间。

　　“你好，我叫苏翡玉，华音传媒的设计总监。”苏翡玉递上名片，笑道，“很高兴认识你，我之前在可歆的朋友圈见过你，本人比照片漂亮太多了。”

　　她将名片放到桌面，自若道:“你能认出我，说明照片跟本人相差不大。”

　　对方坦然地与她对视，眼神真诚:“因为你美得让人过目难忘，所以一眼就能认出你。”

　　她笑了笑，并未在意这些谬论。

　　苏翡玉问:“方便加个好友吗？”

　　她放下刀叉，礼貌道:“加好友就算了，我没有空聊天。”

　　苏翡玉问道:“我这是被拒绝了吗？”

　　“如果你有需要可以到附一院挂号，也许手术开始前我们有缘能再聊聊。”

　　“你是医生？”

　　萧岁笑而不答。

　　气氛凝固须臾，苏翡玉转移话题聊起今晚的烤羊排风味及品质俱佳，与他在阿根廷当地一家餐馆吃过的相差无几。

　　萧岁心不在焉地应和，余光扫视左右。忽然，她的目光被一抹倩影吸引。季清和侧身对她，正与青年面对面交谈，他们远远看着宛如一对才子佳人。

　　她盯了两秒，随后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平放的手无意识地抬起食指轻敲桌面。同桌的人话越来越多，她觉得越来越乏味。

　　工作之后，她的社交圈变得固定。读书那会还喜欢全世界旅游，和不同肤色不同国家的人聊天，乐于结识各种各样的人；而现在，除病人外，她对陌生人完全失去了耐性，下了班浑身疲惫，只想一头栽进自己的世界安静独处，或和老友相聚，或和喜欢的人睡觉，从中恢复被工作夺走的精力。

　　她隐隐烦躁不安时，熟悉的声音及时出现:“萧岁。”

　　她抬头，是季清和。

　　季清和打量苏翡玉片刻，低头问她:“你要不要吃水果？”

　　她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内心归于平静，笑意如春天的爬山虎，悄然舒展枝叶，一瞬间，她的生命焕发出新的生机，超负荷工作导致的疲惫以及应付陌生人的倦怠感在快速消失。

　　她被季清和牵走了魂，走开两步，后知后觉想起第三人的存在。

　　“不好意思，”她顿住，取回餐盘，“失陪。”

　　季清和转身等她，苏翡玉审视的目光从萧岁跳到她身上。她漠然无视，萧岁一动立即继续向前，没有礼貌客套的概念。

　　她不过问萧岁那是谁，拿起餐盘专注地挑水果。

　　她们默契地避开人群，找了一处偏僻的位置。桌椅靠墙，外侧的花架巧妙地挡住她们的身影。

　　季清和站她身边，将餐盘与她的并排摆放。

　　她仰头问:“坐哪？”

　　季清和瞟向她的腿，她瞬间意会，同时感到一阵好笑。这人明明每次坐她腿上皆难掩羞怯，却对此乐此不疲。

　　她不大能理解季清和的兴趣点，但也不讨厌。

　　她配合着挪动椅子，双腿合并，手轻轻一拍，便让季清和弯下了腰。季清和跨坐到她腿上与她面对面。她贴近季清和，额头与额头轻轻挨着，她近距离地注视这人问:“不怕被发现吗？”

　　“不会。”

　　季清和垂低眼帘，呼出的气息中夹杂酒味。

　　她笃定道:“你喝酒了。”

　　“嗯，一点点。”

　　“醉了吗？”

　　季清和的声音轻微抖动:“没有。”

　　她抬起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这人冰凉的脸侧，嘴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微微发热的脸颊。

　　“跟谁喝的？”

　　季清和欲向前吻她，被她敏锐地歪头躲开了。于是季清和意识到这个问题不能无视，看着她的嘴唇答道:“高中同学，忘了名字。”

　　她不作声，季清和双手抓住她的肩膀再次上前，这次她没有拒绝。

　　她由着季清和折腾，右手搭在季清和光洁的背部，如同抚摸出色的琴弦，右手拇指指腹不停摩挲线条清晰的蝴蝶骨。

　　季清和虽然在上，但重心持续下降，对局势的掌控愈发失措。许是酒精的作用，她比清醒的时候更顺从，双手无意识环上萧岁的脖子，宛如菟丝花，使劲浑身解数攀附。

　　萧岁即是那株被她缠绕的植物，明知迟早会被吸干营养枯萎而死，也心甘情愿与之纠缠，且乐在其中。

　　由于椅子无法承受住两人后倾的重量，萧岁将季清和抱起放到白色的圆桌上，俯身继续接吻。

　　季清和紧紧拽住她的衣领，湍急的呼吸声几乎要溺死人。

　　彼此难分难舍时，萧岁兜里的手机铃响了，季清和拽着她的领子不让她分神，她在两者之间选择了季清和。

　　缠绵的亲吻逐渐变了味，两人心底无法沟通的醋意纷纷流入了唇舌间。爱意掺杂了酸味，便开始互相撕咬，争夺主导权。

　　直至被咬疼了，萧岁蓦然回神，回复温柔。

　　不知道过去多久，第二个电话打来，她不得不止住，一手抱季清和的腰，一手拿手机。

　　赵星繁问她在哪，她随便扯了个地方。

　　“我去餐厅等你，你快来。”赵星繁欢快道。

　　今天赵星繁是寿星，她不好拂了寿星的面。

　　她低声说:“星繁找我，我得过去了。”

　　季清和低头嗯了一声，双手仍环住她的脖子。她挨着季清和温热的唇瓣问：“你想我去吗？她要介绍她的朋友给我。”

　　季清和再度嗯了一声，然后从她身上下去，坐到另一张椅子上。

　　“你要是不想我去，我跟她说一声就回来。”

　　萧岁不动声色地观察季清和的表情，季清和平常道：“你去吧。”

　　萧岁踌躇片刻，来不及细想，面对近乎冷漠的人儿道：“我一会就回来。”

　　离开前，她将水果都推到了季清和手边。

　　她先是去了一趟取餐的地方，绕了一圈找餐巾纸，刚找到想走，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萧姐姐！”
　　一见面，赵星繁便甜甜地笑，两个小而浅的酒窝浮现，圆短的下巴娇憨可爱，焦糖色的长发披散，发尾卷曲，整个人像是夹心的太妃糖，甜美可人。

　　萧岁将纸塞进裤兜，从容微笑:“生日快乐。”

　　赵星繁眨巴大眼睛:“你看见我姐没？”

　　“在餐厅那。”

　　“她肯定又在忙工作，说是来给我庆祝生日，但是今晚人影都没有！”赵星繁气鼓鼓地抱怨，习惯性抱住她的手臂往餐厅方向走。

　　她略有不适，刚结束与季清和的激吻，后劲仍大，却又对赵星繁的亲近无可奈何。

　　赵星繁是赵可歆的妹妹，她与赵可歆自高中相识，多年来关系极好，连带着她与赵星繁的关系形似姐妹。

　　路上，赵星繁一脸天真地问:“萧姐姐，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呀？”

　　她心里闪过季清和的影子，有些不自在道:“你不是还要给我介绍对象吗？”

　　赵星繁眼前一亮，点头如蒜:“是呀，我让她在餐厅等了。”

　　“你说的朋友是谁？”

　　这些年她身边不乏热情介绍对象的长辈，都被她以时间紧张推脱了。平常来往的皆是知根知底的多年好友，清楚她不喜欢被干涉私生活的性格，自然不会越界说要为她介绍对象的话，除了偶尔犯病的赵可歆。

　　所以赵星繁提这事，她多少有点好奇，是什么样的人值得赵星繁主动。

　　赵星繁清了清嗓，不好意思道:“我高中同学，季清和，你也见过的，我们一起吃过几次饭，你有印象吗？”

　　萧岁心若明镜，明白了昨夜季清和毫无反应的缘由，原来是这人早知道了。

　　见她没有明显的排斥，赵星繁接着说 :“其实她也是会喜欢女生的，不过一直专注于学业没留意过这方面的事。我是想着你们各方面都很合适，可以了解一下，姐姐你觉得呢？”

　　“嗯，你说得在理。”

　　萧岁表面一本正经，实则感到好笑。她对与季清和的关系如此小心翼翼的重要原因之一，就在于季清和跟赵星繁感情深厚，她不希望因这事影响她们各自和赵星繁的关系。

　　她作为姐姐却暗中和妹妹的好朋友发生了并持续发生着实质性的行为，一旦处理不当，就会令赵星繁陷入两难。

　　早些时候，她还在头疼如何向赵星繁表明她对季清和的好感，进而光明正大地追求对方；如今赵星繁主动搭桥，她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平稳落地。

　　餐厅里，宾客稀疏，赵可歆趴桌小憩，背上盖着一件棒球服外套。赵星繁停在门口，张望四周，疑道:“人哪去了？”

　　萧岁心知肚明，似笑非笑地提醒:“可能出去了。”

　　赵星繁立即拿出手机打电话，过了一会，季清和神色平静地出现，看见萧岁反应平淡，泰然坐到赵星繁身旁。

　　赵星繁傻乎乎地介绍她们认识彼此。

　　萧岁想笑又不好意思，怀着复杂的心情问好。季清和越发冷淡，简单嗯了声再无表示。

　　若非感受过这人床笫之间动人的热意，凭这张冷脸，她断然不敢有任何非分念头。

　　赵星繁夹在中间，积极努力地寻找共同话题。

　　她一边附和，一边利用对坐的机会不经意地打量季清和。云朵状的吊灯正好落在她们之间，四周昏暗，柔和的光从正面映亮季清和的眉眼、鼻梁和唇瓣。

　　过肩长发搭在她肩膀左侧，右脸露出轮廓清晰的下颌线。她的眼睛线条干净，眼尾向下倾斜，瞳仁乌黑，藏着深不见底的情绪，素来沉静。

　　赵星繁捕捉到了萧岁的目光，笑着问季清和是不是喝酒了。

　　季清和答:“喝了一点。”

　　她担忧道:“等下你自己回去岂不是很危险？”

　　季清和不语，她转动眼珠，朝萧岁娇声询问:“萧姐姐，你今天还要忙吗？”

　　萧岁失笑，主动开口应许送季清和回学校。

　　这时，赵可歆醒了，披着外套，拎着电脑公文包过来问:“结束了？”

　　“差不多，你要回去睡觉嘛？”赵星繁抬头仰视她，眼睛里仿佛装了满天繁星。

　　她嗯声，问萧岁:“走不走？”

　　萧岁回她:“等会，我得送……小星的朋友。”

　　她看向季清和，沉思片刻:“我记得你是科大的，刚好顺路，我送你。”

　　赵星繁急忙制止，一个劲劝她先走。她狐疑地盯着赵星繁问:“你急什么？”

　　“谁急啦，你想多了，你快回去睡觉吧，别太累了。”赵星繁起身半推半哄她离开，她走了两步，回头叫萧岁这周有空来家里吃饭。

　　萧岁摆摆手，应了声好。

　　她们走后，偌大的餐厅只剩她们。

　　没了外人，季清和才肯正眼瞧她，她反而避开对视，抚着杯口问:“故意的？”

　　季清和垂低眼帘，无声。

　　“水果吃了吗？”

　　“吃完了。”

　　她会心一笑:“走吧。”

　　九月中旬，气温骤降，寒风阵阵。季清和身着碎花短裙，后背镂空，风起背裸，萧岁看着，不禁问:“冷不冷？”

　　季清和细声说:“还好。”

　　她弯曲食指，指节似有若无地擦过细腻光滑的脊背，引起了季清和的侧目。她这动作流氓得很，季清和却全然无喜怒之色，令旁人捉摸不透。

　　她们认识的时间少说七年，然而萧岁从未见过这人为了什么而惊慌失措过，激动或愤怒更是不存在，笑容也是少之又少。

　　走出餐厅，风甚嚣，萧岁脱下开衫卫衣为季清和披上。远处，赵星繁正倚在车门边与人说笑，明黄色的礼服在灰暗的环境里格外惹眼。

　　她收回视线，轻轻合拢卫衣领口，缓缓低头。季清和配合地闭上了眼，她在关键时刻打住，压着嗓音说:“我看见星繁了。”

　　季清和瞬间睁眼，别开脸，惊慌之色一闪而过。萧岁心生无奈:“她在和别人说话，不用担心。”

　　季清和反应过来，对于她的戏弄仅是微微睁大眼瞧了一下她，情绪平淡。她让季清和在原地等，自己去取车。她的车与赵星繁挨得近，走前赵星繁再次嘱咐她送季清和回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