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月下美人》百鳥神思者

91、第三十五章 沉重冠冕（一）

　　再说阿芙洛狄忒回到神殿，发现宝贵的神药少了许多，便立即下令追查盗窃者。很快，她便通过不断的走访和搜查得到了消息。事不宜迟，女神走进了宙斯的雄伟宫殿，在那里找到了杀死阿尔戈斯的神。她请求他从他那安稳的软榻上起身，同去商议一件要紧的事。宙斯的儿子扬了一下他那金色的眉毛，表示应允。阿芙洛狄忒随即喜笑颜开，她亲热地挽着赫尔墨斯的胳膊，同他从天界来到凡间的海边，并且迫不及待地对他说道：
　　“唉，你是知道的，我们家总是出一些不太体面的事，教我颜面尽失。这一回，我又得向你求助啦，因为人人都知道，没有赫尔墨斯的帮助，众神将一事无成。同样地，这事也少不了你。长期以来，我寻找着一位躲起来的婢女——确切地说，现在是被伟大的宙斯视为情人的一个女人。听说她正孕育着高贵的主神之子，因此我将特意挑选她身体康复的时间去拜访她。不过呢，你也不必担心，我不是要伤害无罪的婴儿，而是有求于他们的母亲。另外，上回我喝醉了，请你不要把我的话放在心上。现在，我只想知道，许德里阿德斯在哪里藏身？”
　　赫尔墨斯听完，并未立即作答。不过，他是一位世故圆滑的神，自然懂得其中利害。与其保护一位并不能给他带来更多好处的仙女，不如满足帕福斯女主人的要求。寻思间，阿芙洛狄忒施展了她那魅力十足的本领，用赞扬和亲吻再次诱惑了他，原本不大情愿的信使被这种强大而温柔的力量折服，便将宙斯情人的藏身处透露给了女神。不过，他特意提醒她，倘若那女子已临盆，便不能伤害那女子产下的婴孩。
　　阿芙洛狄忒对此表示同意。她告诉赫尔墨斯，有人曾经偷走她那珍藏在神庙里的宝贵的美容药水，因此，她得去缉拿偷走它的犯人。女神言毕，孤身走向汹涌的海浪。她没有乘坐她心爱的鸽车，也没有带任何一位扈从，但那温柔而强大的力量却使得诸多小海神为她平息了风浪，云雾退避三舍，大海自动开出一条宽阔的大道，百鸟为其女主人歌唱。最终，她优雅地迈着复仇的步子，来到了宙斯的情人藏匿的海域。
　　许德里阿德斯已憔悴得不像样，只不过由于刚生下了一对漂亮的儿子，她那苍白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做母亲的喜悦。当特里同的号角吹响，涅柔斯的女儿们起身游向东方，帕福斯女主人的白鸽成群结队地从秘宫的房顶飞过，她便很快预感到自己的不幸，动手将那对双胞胎藏匿了起来。与此同时，她意识到，作为已经完成诞下神王之子这一神圣使命的女子，自己很可能失去宙斯的保护，所以，她拒绝将孩子交给任何人，而是将他们放进木匣子里锁了起来，避免将这好消息告诉包括神王宙斯在内的其他神灵。并且，她派人对外宣称，由于难产，她正在接受海中女神们的照料，直至孩子平安出生。
　　阿弗洛狄忒却不为这番谎言所欺骗。她来到许德里阿德斯栖身的秘宫门口，此时宫门上的横木自行脱落，宫门逐一自动打开。女神以一种傲慢的姿态来到这倒霉的水宁芙跟前，只见她正孤独地坐在她那冰凉的床铺上，侍奉左右的缪斯们早已不在现场，只有几位地位低微的小海神守护着。一见到怒气冲冲的阿弗洛狄忒，海神们都战战兢兢，不敢大声说话。
　　从海中升起的女神这样开言道：
　　“喂，善妒的女人，想必你也知道我来这儿所为何事了。你的谎言骗不了我，你也休想从你应得的制裁中逃脱。但愿有一位神去把赫拉叫来，好让她瞧瞧，我是如何惩罚胆大包天的犯人的。不要让她认为爱神是软弱无能的神，也好让那野心勃勃的女人知道，她再次被她丈夫狠狠地欺骗了。”
　　阿芙洛狄忒说完，其中一位海神旋即纵身跃入深蓝色的大海。她像一只离弦的箭，搅动深渊给众多鱼虾带来死亡，也给高贵的天国女王带去消息。此时，赫拉已经获得了释放。因为万神殿的财政出了些问题，甚至还未结清举办一场婚礼的款项，众神对此颇有微词，宙斯不得不让金座上的女主人来进行调停。
　　请求发出后不一会儿，天界的女神们就来到了现场。只见白臂女神赫拉走在前头，身后跟随着双腿快如风的伊里斯，伊里斯手中捧着一个银罐。赫拉头上戴着美丽的金冠，上面装饰着的美丽的金丝在她的发间不断摇曳。赫淮斯托斯为他尊贵的母亲打造了这样一顶王冠，作为献给她的贺礼，让她即使身处黑夜，也能光彩照人。
　　牛眼睛的赫拉一见到丈夫的情人，便怒不可遏，随即说道：
　　“众神蒙骗了我，让我这回出了天大的丑，并且忍受了多日的监禁和羞辱，经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考验。不过既然我已设法从麻烦中脱身，现在我要看看，一个享受了我的王座和权杖的女人是否也能忍受同样的考验。”
　　天后这样说完，旋即命令侍女把银罐里的水喂给许德里阿德斯，她们熟知这样的手段。那是一种用紫衫的萃取物、蝾螈、蓖麻和毒参熬制成的毒、药，拥有奇妙的毒效，虽然不能立刻致人于死地，却能给人带来漫长而痛苦的死亡，所以经常被罗马的一些贵族用来杀死权力角逐中的竞争者。
　　许德里阿德斯自然不愿意喝下毒药，她挣扎着，但伊里斯抓住了她的头发，迫使她张开嘴，强行把大部分毒药灌进了她的喉咙。不过可不要以为，这是一位妻子在惩罚丈夫的情人，她更想做的，是狠狠地惩罚那些威胁到自身权柄的人。
　　帕福斯的女主人也同意这种做法。她正在气头上，于是她这样对女犯人说道：
　　“你这无可救药的疯狗，要知道在你做下种种见不得光的恶事之前，我已用神迹对你发出了仁至义尽的警告。你却不知收敛，尽干些愚蠢的事。现在，我会把你交给赫拉，因为我也觉得，像你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适合最残酷的刑罚。”
　　那统治萨摩斯的女王【注1】希望铲除掉威胁自己的祸根，她举起一个水晶制的药瓶，对跪在地上的水中神女开言道：
　　“许德里阿德斯，可怜又可恨的人，说出你儿子的藏身之处。我将用解药驱散你所受的痛苦。”
　　“啊，狠心的女人，你以为我是个软弱无能的人，会为了解除痛苦，出卖自己的骨肉？”许德里阿德斯高高地扬起头颅说，“就让毒/药吞噬我吧。我情愿死去，也不愿让儿子落入你的手里。”
　　中毒的水仙女这样说着，可惜天不遂愿，期待已久的死亡并没有到来，反而是一种百爪挠心的痛苦折磨着她。她脸色发紫，双目黯淡，毒药发作使她心脏疼痛喘不过气，倒在地上翻滚，痛苦地□□着。她跪在地上，心中充满怨恨，愤愤不平地对天后说：
　　“瑞亚的女儿，我深知你善妒的德性。你不满我抢走了你的丈夫，又为他诞下高贵强大的后裔，所以才这样加害于我。”
　　听完，赫拉尚未作答，快如风的伊里斯便忍不住破口责骂道：
　　“你这狗壁虱【注2】，为何如此跋扈嘴硬，又如此傲慢骄纵，竟敢欺负到你的主人头上来了！你难道忘了，你三番五次犯下重罪，觊觎赫拉的王座，又唆使人偷走神酒，趁机向主神讨要神后的权柄，在众神面前公然令赫拉蒙羞？现在，你欠下的这笔债该由你自己来偿还。”
　　伊里斯这样说完，水仙女不再反驳，只是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当犯人实在承受不住痛苦时，只得向赫拉服软。她含泪说出了儿子的下落，为自己赢得了解药，便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赫拉找到了丈夫的私生子，她用计将这个给她带来屈辱的孩子调了包，交给了忠诚的侍女伊里斯，令她迅速带到一个隐蔽的山洞里藏了起来。与此同时，孩子母亲的哭声惊动了远在天际的传令之神。得到消息的主神宙斯从他那辉煌雄伟的铜宫迅速起身，急匆匆地赶来营救他这位可怜的情妇。
　　那黑眉的集云之神来到了他情妇的秘宫，看见他那可怜的情妇正在遭受一种非人的折磨，不禁十分痛心，脸上露出十分严肃的神情。尽管他是因为更关心继承他血脉的男婴，才皱起他的眉头。
　　“母亲在这儿，孩子呢？为什么我听不见他那洪亮的哭声？”宙斯问。
　　“我的神王，你为什么要询问一个死去的婴孩呢？他的母亲难产，想必你也得到了消息。”赫拉回答说，“我不会为自己辩解，方才到这里来，的确是为了惩罚许德里阿德斯。不过，看在帕福斯女主人的份上，我已允许她完成了分娩。可惜的是，由于婴儿在母腹中停留太久，他刚出生便学不会呼吸，可怜地夭折了。”
　　赫拉这样说完，命人去卧室抱来新生儿。她藏起了心中的怒气，将诡谲的计谋显露了出来。在见到丈夫的情人之前，她早已暗中将阿尔戈斯人献给她的一只幼鹿杀死，把尸体变成了婴儿。她把那伪装的婴儿尸体放进了新生儿的襁褓里，给她多情的丈夫过目。见到那用羊绒布包裹着的男婴，多能的雷神也表示无奈又痛心。
　　“我几度听闻他的母亲难产，确有其事，但未曾预料到这将夺走他的性命。”宙斯叹息道。他就这样中了赫拉的计。介于赫拉的权威，在场服侍产妇的侍者们都守口如瓶，战战兢兢，不愿被卷入危险的事端中。那可怜的情妇许德里阿德斯见状，心中虽然十分怨恨，但又害怕赫拉的迫害，为了活命只得忍气吞声。
　　天神家里的风波尚未平息，海上的波涛再次翻滚起来，裹挟着巨兽的呻/吟一般低沉微弱的怪声，不为那正在烦恼的众神之王所察觉。阿芙洛狄忒警惕地皱起了金色的眉，赫拉却对她的丈夫嘲讽道：
　　“克洛诺斯的儿子，我心知肚明，你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手刃你的妻子，谁教她坏了你的美事。不过我得提醒你的是，你可别祈祷那孩子活命。因为我从众神口中得知，根据赫尔墨斯的预言，他将统治整片亚速海地区。然而谁能知道，他将带来的不是伴随血腥的争夺，而是和平的统治呢？你哭儿子并没有好处，还要遭受别的灾难。”
　　宙斯听了这番话，觉得颜面俱损，顿时有些不悦。此时沉默良久的阿弗洛狄忒也用一种作壁上观的态度插话道：“如果一个年轻人有一位野心勃勃的母亲，想必他自己也会继承这种野心。众神的领袖啊，这个女人不仅自己犯了盗窃罪，还教唆别人作奸犯科，为什么你会认为一个罪犯会比赫拉更适合坐在神圣的金座上呢？”
　　宙斯自知理亏，却找不到更好的言语来辩驳，只好对阿弗洛狄忒说：“爱/欲的母亲，我晓得你正为了失窃的宝物生气，不过这种挑唆的话语，实在与你的高贵不相宜。”
　　阿弗洛狄忒的话没有激怒宙斯，却刺痛了萨摩斯女王的心。赫拉听说丈夫认为水仙女比自己更适合统治天界，心中十分不悦。她脸上的怒气消失了，换上了一副伤心的神色，尽管这种伤心是假装出来的。这高贵的女神假装伤心的模样倒显得十分可爱，连她原本苍白的脸也显得娇艳起来。
　　白臂的萨摩斯女王蹙起眉毛问她的丈夫：“大神是否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我不能否认，库忒瑞娅（阿芙洛狄忒的别称）所说的事情属实。”宙斯讪笑着说，“但我发誓，那绝不是我的真心话，而只是一句玩笑。”
　　“不过，这个爱听甜言蜜语的女人觊觎天后的权威，这是事实。”一旁的阿芙洛狄忒揶揄道。
　　“不，我绝不敢——”许德里阿德斯喊道。她知道自己大难临头，惊惧不已，连嘴唇也失去了血色。为了活命，她一面跪在地上为自己求饶，一面抓住宙斯那金色长袍的衣摆，希望能求得神王的怜悯。她这样祈求道：
　　“众神之主啊，请救救我吧！我的确犯了大罪，但一位母亲有什么错呢？即便你不怜悯可怜的许德里，也怜悯一下那曾为你诞下男儿的母体吧！”
　　水仙女这样说完，令身后的侍女们也无比动容，纷纷为她求情。见到这番情形，仁慈的集云之神感到十分为难，又无话可说。他既不愿惹妻子和海中女神不快，也不忍见他可怜的情人死得难看，便只将她逐出了华丽的宫殿。

---

作者有话要说：　　注1：早期神话中，赫拉被视为统治萨摩斯一带的地母型神祇。注2：参考自《伊利亚特》。一个经常拿来骂人的词，本意是狗身上的一种寄生虫。PS女配终于要下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