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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夜栈(2) ...

  •   回来的一段时间里,沈凝总是心绪不宁。她时不时会想起一个人,一个她感觉陌生,却印象深刻的人。那人有着灿金色的短发,好看的眉眼,桃红色的嘴唇,以及内敛拘谨的笑容。
      但她的脸总是被一团白雾罩着,偶然才露出脸部的一部分,而且她出现在沈凝梦中的频率仅次于邵涵。
      沈凝在床上打滚,她想破脑袋都没想起那人到底是谁。她心烦意乱时,久不见鼠影的松鼠跳上床铺,两只爪踩在她脸颊上,东张西望,似乎在找能投喂它的主人。

      沈凝拎开它,不满道:“好哇你,几天不见,都敢踩我金贵的脸了。”
      她坐起身,双手围住一身赘肉的金花鼠,居高临下地教育它:“和你说多少次了,不能随便上床,还有啊,你这一身的肉怎么搞的,吃那么多!”
      金花鼠甩尾巴去扫她的手,两颗黑眼珠溜溜地转。它明明是一只毛色光亮,体态优美的松鼠,却偏偏活成了贼眉鼠眼的黄鼠狼。
      沈凝一边揉捏它肚子上的赘肉,一边忍不住叹气。她依稀记得,刚抱它回家时,它那瘦小的身躯。
      可见岁月是把无情的杀猪刀,连这只背有纵条黑色花纹的金花鼠都没放过。
      邵涵进门时,她仍在数落已经胖成球状的金花鼠。
      金花鼠瞧见邵涵,成精了一样,朝邵涵所在的方向抬起一双短小的前爪。沈凝顺势望去,对上了邵涵的视线。

      邵涵微微一笑:“在做什么?”
      沈凝走神的时候,金花鼠扭动身体,狗刨似的钻出她的手,奔向邵涵。邵涵弯腰,将它捡起,然后掂了一下。
      她哑然失笑道:“怎么又重了。”
      金花鼠立在她手掌心上,一脸茫然。
      沈凝适时抱怨:“都怪你老是给它喂吃的,以后要是放回公园,它肯定得饿死。”

      金花鼠不为所动,它趴在邵涵手上,抖动自己的肚子,表现出一副享受的模样。
      邵涵把它放回自己的窝,沈凝跟着围了上来,清走它窝边所有啃完或没啃完的食物。

      她看着沈凝的侧脸,心底软成一滩水。
      “伯父让我们明天去看一下婚戒,后天试礼服,如果来得及的话,照片也尽快拍。你觉得呢?”邵涵问。
      “啊,”沈凝有些恍惚,“这么快吗?”
      她总觉得这一切快得不可思议,就像常年踩在云端的人一下子落地,即使站在地上,也仍有种飘忽的错觉。
      在很长久的过去,她只是单纯的想一直和邵涵在一起,为此,不论做什么她都愿意。可是她没想过要结婚这种事情,父母失败的婚姻给她留下不可磨灭的恐惧——成了婚,迟早是要离的。
      为了避免结束,她宁可从不开始。
      邵涵感受到她的犹豫,一时半会不知要从何说起。
      “时间冲突的话,往后推推也是可以的。你也知道的,伯父做事,一向追求速度。”邵涵摸了摸她的头,像安抚害怕去幼儿园的孩子一样,“不用担心。”
      沈凝缓缓垂下头,“好”字险些脱口而出。她摆了摆手,不好意思道:“没有冲突,我时间很充裕的。我只是……”
      “嗯?”
      她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就要结婚了,好像不太真实。”
      邵涵纳闷:“不真实吗?”
      不结婚才不真实吧?谈一辈子恋爱固然好,但未婚生子可是违法的事情。邵涵被自己跳跃的思维逗笑,她发觉自己的着眼点已经跳跃到育儿上了。
      沈凝盯着她的眼睛,看到她眼里突然冒出的笑意后,紧张的心情舒缓了许多。她挠了挠脸,又重重点头:“总有种已经走完这一生的恍惚感,而婚礼仿佛是这终点的结束。”
      邵涵轻声道:“不会的,这只是一个新的开始。”
      她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结婚不过是另一个序章的符号。

      沈凝的恐婚情绪在邵涵一日一日的安抚下逐渐淡化。她们一起商量婚房的布置,一起挑选礼宴全程的所有服装。拍婚纱照的过程是沈凝最喜欢的环节。
      画了淡妆的邵涵,眉眼比平常更加精致,一身露肩的曳地红裙衬得她肤若凝脂。这是她第一次见邵涵盛装的模样,放在以往,邵涵多着正装,只有偶尔难得的假期会换上休闲的家居服躺在花园的藤椅上晒太阳。
      不论未来会发生什么,哪怕下一回地狱,只要能见到一次邵涵为她穿上嫁衣,仔细打扮的样子,沈凝觉得都是值得的。
      俗话说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她着实喜欢做鬼的风流。
      可惜的是,邵涵太过正经,没有她预想中的更衣室play。
      沈凝连续三天拍完几套照片已经累得不成狗样,若不是拍照时能看到邵涵与往常的不同模样,打死她,她才肯来。
      摄影师说“好了”的时候,沈凝直接趴到邵涵身上,不停嘟喃:“为什么他要我们拍那么多?他要是喜欢就自己来啊!”
      她口中的“他”指的是沈行燃。
      邵涵扶她坐下,手法熟练地帮她按摩手臂。
      “你不喜欢?”
      沈凝靠在她肩上,眼睛向上瞅。邵涵涂了口红的双唇在暖色灯光下显得更加魅惑。
      她垂下眼帘,空出来的一只手环住邵涵的腰,不自然道:“喜欢。”至于喜欢的是什么,估计只有她自己懂。
      邵涵笑了一下,有心想为沈行燃说几句话,但见她面露疲惫的模样,暂时把话压了下去。
      “你以后会懂的,”沈凝睡得迷迷糊糊时听见她说,“他对你的在意。”

      沈凝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窗外下着雪,却是晴天。金花鼠因为待在室内,热量充足,便一直没有冬眠。她醒来后,就看见它驻足在窗边,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的雪景。
      她揉了揉眼,叫了它一声。

      金花鼠吭哧吭哧地跑过来,依然死性不改,两只爪子踩在她脸上。沈凝不多的睡意被它吓跑,它要是伸出爪子,她的脸就花了。
      她结婚的时候,可是代表着邵涵的脸面的。
      沈凝动作迅速地揪起她,心有余悸地摸着自己完好的脸蛋。
      她忍不住又数落它:“给你好吃的好喝的,你还想谋害女主人的幸福,上辈子肯定是只狐狸精。”
      金花鼠凌空扑腾,整只鼠表达出强烈的饿意。
      沈凝忽视它的意图,日常教育了一下,就喂了它一点清水。
      来年春天,她要放它回公园锻炼一下生存技能。要知道,松鼠都是欺软怕硬的动物,欺负弱者是它们的拿手菜。现在惯着它,要是她放它回去没两天,它就被欺负死了,那可得不偿失。
      她磨磨蹭蹭地梳洗完,开门下楼,准备找邵涵出去置办些东西。但她下楼后第一眼看见的不是邵涵,而是沉默地坐在那的左丘泠。
      左丘泠直愣愣地盯着无花的花瓶,那恶狠狠的眼神,仿佛要把花瓶盯出一个窟窿。
      沈凝坐到她对面,随手拿起一个梨,边啃边问她:“你怎么来了,闲得没事干?”

      左丘泠瞟了她一眼,没有回一句话。她有些奇怪,换做以往,左丘泠早就怼回她了。
      “你到底怎么了?”
      左丘泠弯下腰,手托着腮帮子。
      “我今天来本来想问你一件事,但是呢,我又觉得还是不问你比较好好;但是呢,万一你以后要是记得起来,我又怕你想不开。”
      她绕来绕去的,沈凝脑子里一片空白,不明白她想表达什么。
      “你到底要问什么,搞得这么复杂。”
      “没什么,”左丘泠叹了口气,“就是想问问你,欠我的十九块落水币什么时候还给我?”
      “落水币六年前就绝版了,我怎么还?”沈凝砸了砸舌,突然想起关键的点,“我什么时候欠你了,又想来坑我。”
      “没有吗?你好好想想。”
      “没有。”沈凝想也没想。
      “行吧,那我回去咯。”左丘泠起身,打算离开。沈凝想揶揄一下她,脑子却一阵刺痛。她死死咬住牙关,眼眶渐酸。
      恐惧、悔恨、悲伤等诸多负面情绪排山倒海地袭来,毫无顾忌地冲刷她的承受能力。
      她用力地握住拳头大的黄梨,梨汁从她手指缝中渗了出去。不甚明朗的过去破开一道光,被邵涵掩盖光芒的其他人慢慢浮现出轮廓。
      断缺的记忆像拼拼图一样,一点点补上有时她死都想不起来的部分。
      左丘泠察觉到异样,推了推她的肩膀,声音隐隐有些慌张:“喂,沈凝,你怎么样?”
      沈凝推开她的手,沉默地摇头。然而当她抬起头时,眼泪已经不知不觉溢出。
      她擦了擦脸,还没反应过来。
      “邵涵呢?”
      左丘泠坐回原位,“邵涵姐现在应该在开会,特斯洛帝国那边有新动作,他们在商讨对策。诶,可能又要开战。”

      沈凝没听进去,但她还是“嗯嗯”了两声。左丘泠担忧地看着她:“你那不行了?”
      她:“你才不行。”

      “……”
      左丘泠扶额:“我是问你哪里不舒服。”
      “谁让你表达不清楚。”
      沈凝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下去:“其实我也不清楚,只是突然觉得很难过。”
      她想起了一些人,不过那都是年少时,没事就和她一起吃吃喝喝玩乐的狐朋狗友。
      “啧,暴露本性。”左丘泠松了口气,“既然你没啥大事的话,我回去了,还有事。”
      沈凝点了点头,又抬头问:“所以你来是为了什么,见我一面就心满意足?”
      左丘泠忍不住翻白眼,脸上的凝重之色褪去。
      “少自恋,我是来找邵涵姐的,顺便看看你能几点起来而已,”她咧开嘴角,嘲笑道,“毕竟在下的Alpha,除你之外我还没见过其他人,当然要多多欣赏。”
      沈凝:“……”滚。

      左丘泠走后,沈凝闲着无事,自己出去逛。她走在大街上,脑子一片空白。随着左丘泠的一句问话,她那些被尘封的记忆就像被唤醒了一样,一点点浮出水面。
      她想起初醒那段时间,主治医生对她说的,解离性失忆的人会突然忘却创伤性的记忆,以达到保护自我的目的。但是失去的记忆在冥冥中又具有某种吸引力,患者通常会因为好奇心试图找回记忆,久而久之,失去的记忆都会在某一天,因为某一件小东西甚至只是某人的一句话,而如雨后春笋,突然复苏。
      沈凝不清楚自己到底好不好奇过去的事,但她确实一如医生所言,慢慢想起被她遗忘的过去。
      街上的行人很少,她走在其中,显得格外突兀。
      她不知道要去哪,只是凭着模糊的记忆,去到一栋已经被废弃的私人公寓。公寓门前的花圃里的花已经枯败,腐烂的花香浓郁刺鼻。丝绒的雪铺在地上,崭新的地面表明从进入冬季以来,这里尚未有人踏入。
      她踩上去,留下一连串深浅接近的脚印。
      门上的智能锁已经斑驳,她拿衣摆擦拭赶紧,对着密码锁一筹莫展。她瞅了眼旁边的人脸识别锁,刚凑过去,门“滴”的一声就开了。
      沈凝一脸懵逼,这也行。
      她有些忐忑地先探出一个头,意外的是,屋内的空气并没有如她预想的那样,遍布尘埃。
      “那个,有鬼吗?”
      她尝试地问了一句,没有鬼回答,她才放心地走进去。屋子的摆设很简洁,可以看出原主人应该比较喜欢简约风格的事物。
      她记得这好像是谁的家,她以前也来过几次。
      她摆弄了一下装饰用的风铃,风铃叮当作响。她做贼心虚似的收起手,然后没再做什么就离开了。
      虽然这座公寓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她却不大喜欢涉足。
      她打算回去查查这里的原主人是谁,指不定她们认识,还可以认认亲。
      沈凝买了些喂松鼠的小零食,准备回去逗弄她家那只自动倒贴的金花鼠,却在沈家门外碰见了低头站着的杜清然。
      杜清然比上次她见到的瘦了一点,眉宇间多了些风尘味。她停在离杜清然的不远处,想说些什么却无话可说。
      杜清然抬头看见她,她招了招手:
      “嗨,好久不见。”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W
    你们列表更新最慢的作者已经上线,下周再见!记得想我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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