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总失忆》十里一坨翔

123、视频

　　沈凝不擅与人交际，但为了弄清沈行燃死因，耐着性子，和极地负责人聊了将近一个时辰。
　　临别前，负责人接到一通电话，然后向她转述电话内容，说是沈行燃的墓碑砌好了，并邀请她一同前去参拜。
　　极地曾是战时的重要关塞，是帝国第二大粮食储存仓，从古至今在极地战死的将领不计其数，为了纪念逝去的英魂，极地有个传统，就是立碑。
　　单人碑面刻着姓名，籍贯，后边则是生平;有的碑上纪念的人过多，只有名字和死亡日期。
　　上千座墨色石碑层层排列，阵若群星，满园的肃杀血气，扑面而来，压得沈凝心惊肉跳。她每路过一座石碑前，都会下意识瞥一眼内容。
　　死得越早的人排得越前，从前到后，时间跨度近三百年。这三百年亦是帝国的战争史。
　　因为沈行燃身份特殊，他的墓碑立在整座墓地的东南角，周围尽是达官显贵之人。沈凝抱着其他军官给的花束，站在墓碑前，习惯性观察四周，注意力越过眼底的墓碑，停在不远处的一张照片上。
　　照片上的人长得极像左丘泠，一头金色长发着实吸人眼球。她放下花，沿着石子路走到墓碑前，看清了对方的名字:左丘清一。
　　随行的军官站在她身后，见她久久不动，方才主动说:\"这是元帅的原配妻子，左丘中将，在推海团战中不幸殉职。前任元帅时常来这祭拜她。\"
　　沈凝蹲下，仔细揣摩灰黑色照片中的人脸。照片里的人比她记得的左丘清一更年轻，眼神更富有朝气，却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她似乎见过这样的左丘清一。
　　她站了起来，绕到墓碑后边一行一行字地看左丘清一的生平。透过寥寥几段时间点，经过推算，她终于从她遥远的记忆中找到对方的身影。
　　她记得左丘清一，不是因为另一个她曾跟着左丘清一学习，而是因为她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说得上话的玩伴，是左丘清一带来的。
　　大约是六岁的时候，在邵涵出现之前，在无数意外发生之前，左丘一家搬到了她家附近。随后，年轻的左丘清一牵着白白糯糯的左丘泠登门拜访。
　　她的母亲选择闭门不见，于是她们专门找到了蹲在后花园看金鱼的她。但她不喜欢陌生人，因此没有理会，偏偏左丘泠像个没脑子的，时不时就来窜门找她。
　　她不说话，左丘泠也不恼，跟在她屁股后边，像观察蚂蚁一样盯着她，直到天色变暗，左丘清一来接人，左丘泠才走。
　　每次来，左丘清一都会带些甜点和饮品。哪怕左丘泠去学校后，左丘清一偶尔撞见她，还会开心地和她打招呼，领她回家吃饭。
　　她喜欢左丘清一身上那股温煦暖人的气质，以至于她对黄头发的人一直都有好感。

　　从墓园回来后，沈凝的心情越发沉重。
　　她认识的、熟悉的人，都正以不同的方式离开她所在的世界。
　　邵涵发来视频请求的时候，她已经呆坐了一整个晚上，人还没清醒，所以手指跟不上反应，本想拒绝视频，却点了接受。
　　两人一碰面，彼此都吓了一跳。
　　邵涵看着她，微微张嘴又合上，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她反应慢了半拍，过了半天，才注意邵涵的脸色白得和她身后的墙融为了一体。
　　她不由得有些烦躁:\"你怎么搞成这幅鬼样子！\"
　　邵涵拨开额前湿水的碎发，双手拍了拍脸，勉强打起精神说:\"最近在为大选做准备，有点忙。\"
　　沈凝坐直身，右手握紧拳头，片刻又松开。她\"哦\"了一声，开始低头玩手指。
　　邵涵那边只看得见她的头顶。
　　\"沈凝？\"
　　\"嗯。\"
　　邵涵语气稍顿:\"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回不去了。\"
　　\"那我去接你，好不好？\"
　　邵涵一用哄孩子的语气和她说话，她的大脑就容易一片空白。原先冷淡疏离的防火墙不攻自破，她什么也没想地点了头。
　　半晌，她回过神，改口道:\"我在这边还有事，暂时先不回去。而且大伯现在肯定在气头上，我一出现，他绝对要来抓我。\"
　　邵涵也没强求，回去的事搁置，她问起沈凝:\"你最近在忙什么？\"
　　沈凝沉默，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之前想的是，查清邵涵出事的前因后果，解决掉威胁邵涵安危的隐患，但宁衫的病逝如同第一张倒下的多米诺骨牌，产生的一系列连锁反应，打得她措手不及。
　　她甚至来不及和邵涵说声再见，就被推着走到了现在。
　　\"沈凝。\"
　　邵涵又叫了她一次。
　　她慢吞吞地抬头，后挪几厘米。
　　邵涵很少叫她全名，如果叫了，则意味着邵涵生气了。生气的邵涵是不会理她的，她想了想，面不改色地说:\"我在环游星际。\"
　　\"真的？\"
　　\"嗯，回去给你带土特产。\"
　　\"你去极地旅游？\"
　　沈凝愣了一下，旋即瞪邵涵:\"你定位我！\"
　　邵涵失笑:\"我们的终端是互相绑定的。\"
　　沈凝顿时语塞，她郁闷道:\"太晚了，我要睡了，拜拜。\"
　　邵涵友善提醒她:\"你那里理应是早上。\"
　　\"昨天我没睡。\"
　　\"失眠吗？\"邵涵收拾好桌面，上.床靠着，视频的背景随之变成她极为熟悉的大床。她忽地发现，自己还是挺想邵涵的，想她做的菜，想她每晚紧紧抱着自己的温度。
　　见邵涵躺下了，她下意识也侧躺着和邵涵继续聊。她说起左丘清一，关于她记得的过去和她的困惑。
　　据极地负责人说，沈行燃每隔两年就会来祭拜一次左丘清一。她奇怪的是，为什么是她，以及为什么选在极地。
　　极地只有空碑，战死的尸体应该早已被运回帝星左丘家的陵墓安放了。要祭拜，也该是去左丘家祭拜。
　　邵涵倒没想那么多，她理所应当道:\"左丘家的陵墓里没有她。\"
　　话一出，沈凝顿觉寒意。
　　她不由得想到沈行燃，为了维持局势，不仅无法公开死讯，连入土为安都做不到。
　　她隐隐约约摸到了一丝头绪，迫不及待起床查找与左丘清一相关的资料。邵涵看她埋头用功的背影，无奈一笑。
　　她默默地看着沈凝的后背睡着了。
　　夜里做了好梦，梦中的沈凝变了个人，从第一次见面就眼巴巴地望着她，当晚即怯生生地爬上她的床，小声说:\"姐姐晚安。\"
　　她对漂亮的女孩子压根没有抵抗力，沈凝光是朝她撒撒娇，她就能开心一整天，更别说同床共枕。
　　从青梅到步入婚姻，她们一直在一起。
　　梦的结尾里，沈凝笑靥如花地说:\"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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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的人活着，她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