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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你是天上游离的白云,偏偏要映照山间涧水。

      傅延遇穿着白衬衫,外头搭了件驼色的西装马甲,臂弯里挽着一件风衣,站在五步开外,孩子的哭喊声,低低的谈话声,白衣护士匆匆的跑过,家属走动的身影,都被虚化成了背景,无关紧要。

      陆冯生惊诧,两处里打量:“这不是那天给我们演讲的师兄吗?”

      覃桦局促地看着傅延遇:“傅,傅老师。”

      她知道她现在这个样子,是极不好看的。如果知道外公口中的小傅是他,覃桦定然要去饰品店里买个额发贴,不求当真能如美女般一笑倾国倾城,只是不要像如今这般不堪。

      傅延遇还记得覃桦。

      “好久不见。”对陆母说,“是您把覃桦送到医院来的吗?”

      “是。”

      “覃桦的外公是我的导师,他在杭城,一时赶不过来,就托我照料一下覃桦。”傅延遇说话,声音温润,语速也不快,音如其人,是块暖玉,“之前麻烦您了,我帮覃桦把医药费付了吧。等覃桦家里的事料理完了,一定会再登门谢谢您的。”

      傅延遇说的话,礼数未差分毫,陆母打量着他,觉得他年岁也不大,竟然能这般懂事,不觉有了几分欣赏。

      “都是邻里之间,不必客气的,况且覃桦这个孩子摊上这么个爹,我们看着也心疼。”她说着,把医疗费用开出来的单子,都递给了傅延遇。

      傅延遇把钱给她,又礼貌地把两人送走后,这才去看一直沉默不语的覃桦。

      覃桦紧张地不知道把手脚怎么放才算是合适的,她咬着下嘴唇,盯着脚底下的那块白色的瓷砖,忽然意识到,她脚上的这双板鞋已经好多天没有刷了,鞋头沾着点尘土污渍,很不像话。

      她缩了缩脚。

      傅延遇说:“我们走吧?”

      覃桦木木地点了点头,跟在傅延遇的身后,出了医院的大楼。

      傅延遇是打计程车来的,医院门外的计程车很多,很快就被他们拦到了一辆。覃桦打开副驾驶的门,直接就钻了进去,傅延遇本来打算帮她开车门的手在空中一顿,半晌,无奈地摇摇头,笑了。

      他应该是在越城有事,住的是酒店式的公寓,计程车到了后,傅延遇付完钱,抬手看了眼时间,问覃桦:“想吃西餐吗?”

      覃桦摇摇头,小声说:“可以点外卖吗?我不想出去。”

      房间在七层,开了门后,覃桦才察觉到有何不妥,傅延遇因为是独身一人,所以当初在订房时就只订了单身公寓。整间公寓又是开放式的,除了卫生间有扇磨砂玻璃的门外,其余的都可以一览无余。

      覃桦站在门口愣了很久。

      傅延遇说:“晚上你睡这儿,我另外订了酒店,不用担心。”

      “麻烦您了,给您造成这样的不便,我实在不好意思。”覃桦忙道谢。

      傅延遇轻轻皱眉,说:“你不管和谁说话,都是这样客气的吗?”

      覃桦红了脸,小声说:“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的确给您造成了不便。”

      “道谢我收着。”傅延遇说,“诚惶诚恐的神情收一收,嗯?”他说话的时候,把金属的袖口解开,袖子挽了三折上去,露出了刺青,他低声笑道,“还有,不要叫我老师,我没有这么
      老。”

      覃桦在单人布艺沙发上坐下,傅延遇钻在厨房里煮茶烧水,电器发出嗡嗡的响声。覃桦松了松因为局促害羞而发紧的指关节,四下打量了会儿,才发现傅延遇的单身公寓里堆了很多的书,公寓配得书架放不下,他就摞在桌子上茶几上。

      覃桦是个很出色的细节观察者,她很快发现,虽则傅延遇生得儒雅,打扮得也很斯文,可平时生活时大概很随便,书把桌子都沾满了后,他拉了把椅子放在床前。本该出现在床头柜的纸巾被扔在椅子上,椅子紧紧贴着靠背,挪出了一个大空地。与椅子相对的床的位置,有一个凹陷处,旁边扔着一本很薄的小册子。于是覃桦猜测,那把椅子应该临时代替了餐桌的功能。

      除此之外,因为公寓每日都有人来打扫,倒也看不出。

      傅延遇煮了杯花茶,递给覃桦,覃桦道谢后,接过来了。

      “傅……”她犹豫了一下。

      “傅延遇,直接称呼名字,没关系的。”傅延遇没有地方坐,只能站着和覃桦说话,可过了会儿,便发现覃桦与他说话时需要仰着头,对一个刚刚缝合过了额头的人来说,很是费神。他便曲着大长腿,蹲在了覃桦面前。

      覃桦不需要抬头就能看到他,眼睛生得漂亮,眼睑很宽,慢慢从眼角分开,至眼尾微微上翘。鼻梁也很好看,修长挺直。脸也漂亮,莹白的皮肤,冠玉的脸庞,眼尾上一点泪痣,蓄着风华万千。

      覃桦忽然想起那句话,“萧萧肃肃,爽朗轻举”。

      他怎样都是好看的。

      她怎样都是不好看的。

      覃桦在心里若有似无地叹了声,方问:“我外公什么时候来?”

      傅延遇回答:“明天,大概快中午了。你应该是要去上学的,我到时候送你过去。”

      覃桦摇了摇头,犹豫了会儿,说:“我想请下假,家里有事,放心不下。”

      傅延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应了下来。

      又说:“我那日写在笔记本上送给你的话,本来只是无心之举,没成想倒是一语成谶了。”电话里周老师话说得含糊,只说是家里出了大事,拜托傅延遇照顾照顾覃桦,其余的,等傅延遇见到破了头,满身是药水味的覃桦,也都明白了。

      覃桦顿了顿,说:“这个问题我想了很多回,觉得大约人间还是有幸福美满的家庭,只是我无福没遇上罢了。”她说,“那段话,我很喜欢,谢谢你。”

      傅延遇轻笑,道:“你信命?”

      覃桦说:“我不信,但我信投胎,投胎让我信命。”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我的确有点信命的,但也只是有点而已。”

      话刚说完,覃桦的肚子叫了声,她中午也未吃饭,又被打,又缝合,早就饿坏了,五脏庙咕噜咕噜地开始抗议。

      傅延遇说:“让客人饿肚子,是我做主人的不周,现在立刻订餐,家里还有点面包,先垫垫肚子。”

      傅延遇订完餐,就把手机递给了覃桦,覃桦看了来电,是外婆打过来的,大意是问覃桦有没有遇到傅延遇了,身上的伤还疼不疼,说完这些,话锋一转,说起覃父,真的是满肚子的火气无处可撒野,只能多骂两句畜牲。

      “我没和画画说上话,但一旁总有人在哭,我一听就知道是画画的。这个畜牲,还有脸让他爸妈来,这两人也没什么用处,把孩子教的不愿做人,亏得他们有脸把这个畜牲生下来。”

      外婆在大学里待了一辈子,早年骂人都是骂“孺子”,旁人听不懂,也没甚威慑,后来有个学生叫她把“孺子”换成了“畜牲”,也就这样骂了几年,再没有别的脏话。这样的人,覃桦不觉得能对付得了覃父一家。

      外婆又说:“明天你别去上学了,就怕他们把你从学校带走,虽然外公外婆不想认老,但的确比起体力,比不过那一家子,况且你爷爷续娶的奶奶又这么年轻。”

      “我们的家事,不要牵扯别人进来。”覃桦最后说道,“我们可以起诉,我身上的伤,妈妈身上的伤,都是真的,不作假。”

      话虽是这样说的,但她也明白,如果明天当真要把覃母从覃家接出来,且不伤到外公外婆,必然要傅延遇帮忙。

      等覃桦打完电话,傅延遇才从阳台外走进房间里。

      覃桦把手机还给他时,询问:“我可以看你的书吗?”

      傅延遇很随意:“书架上的书你可以随便拿。”

      覃桦起身去找书看,先大致地把书目浏览过去,这才发现傅延遇的书里有些是他自己打印出来装订成册的。她把这些册子拿出来,发现应该是傅延遇做的‘读书笔记’,有从史书里摘录下的话,也有从野史中抄下来的,博物馆里的陈设也不少,却都是关乎千年前已经亡国了的南秦。

      覃桦一直对历史没有多大的兴趣,看到南秦两字时,才忽然想起,她的外公是国内研究秦国的泰斗,在故纸堆里痴迷了半生,连给小孙女起名也要叫“覃桦”,附赠小字卿卿。

      这好像是,南秦末代公主的名号?覃桦不大清楚。

      晚餐送到时,傅延遇把茶几上的书本都抱开,这才挪开了个位置,把打包好的菜一样样的放好。叫覃桦时,她已经看书看得入迷了。

      傅延遇从她手里把书抽走,看了眼封面,合上放在一旁,说:“吃完饭可以接着看。”

      覃桦瞥了眼他胳膊上的刺青,说:“我历史学得不大好,现在才知道原来南秦有个公主名字叫覃桦,恰好与我同名,也与你的心上人同名。”

      傅延遇掰开一次性筷子,剔去筷子上生出的倒刺,递给覃桦:“南秦王室从国姓,公主本姓秦,‘覃’字是后世人改的。”

      覃桦不解:“是因为犯了谁的名讳吗?”

      傅延遇说:“史书里的公主,魅惑君上,荒/淫无度,牝鸡司晨,这才把一个偌大的南秦给折腾没了。直到后来,到了近代,女性地位提高,谈起女性从政,不再像从前那般敏感。也直到这时,大家才发现,其实公主也是有本事的。南秦现有的史料有限,但读起末代史,每读深一点,对公主的印象就改观一点。‘覃’字本来就有深不可测,延伸之意,于是大家在平时的称呼中就擅自改了名字,算是一种尊重吧。”

      覃桦点了点头,说:“外公大概很喜欢她,不然不会把我取成这个名字。”

      傅延遇咬着筷子笑了,说:“其实,我的名字也是有典故的。”

      覃桦瞪大了眼睛看他。

      “稗官野史中,公主幕下之客数不甚数,唯有一人得盛名。那人与我同姓同名,也叫傅延遇,字情长。”

      覃桦愣了一下:“面首?”

      傅延遇侧过脸去,头上暖黄色的灯光柔和地从眉骨,鼻梁骨上倾洒下来,打下了阴影:“不是,是南秦末代丞相。这人也是难得,被骂了上千年,甚至得过‘千古第一奸相’的名头,佞臣做到他这个地步,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句话,改编自徐志摩的《云游》。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是描写嵇康的(为嵇叔夜疯狂打call!!!!)
    男女主角的名字不是随便取的,看下去后,你们大概就能明白为什么要取“覃”姓,要叫“延遇”,取字“情长”,不就是为了把前生吐得血今世都补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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