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不负》路乔然

7、探望

　　温乔走之前特意给大哥打了个电话，兴许是忙，连打了两个都无法接听，温乔敛了敛心神，收回手机，发动车子离开。
　　虽然这么多年苏川城里里外外变化巨大，但是去顾家的路她一直都清楚记得，十几年的来来往往，早已深刻在她脑海。

　　顾家的正门前跟院子内还挂着白，无处不提示着，那个温润优雅的大哥已和她天人永隔。
　　人丧，需祭奠三个月。
　　温乔将车停好，站在院内的石板砖小路上静默了好半天，直到有人在身后叫她，这才缓缓回神，转身望向来人，眼角勾起一抹笑，难得一见的小女儿神态，“顾伯伯。”
　　“乔乔回来了。”顾秦望着眼前长得都快有他高的大姑娘，以及那副与她母亲愈发神似的眉眼，眼眶微微湿润。
　　温乔见此，嗓子里像堵着一股气，梗的她喉骨发疼，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住眸底的微热，邀功般举了举手中的保温盒，“伯伯，我给你炖的排骨汤，刚出锅没多久，还热乎着呢！”
　　“好好好………”视线转向她手中的保温盒，顾秦竟一时激动到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好在这时钱嫂从客厅里走了出来，笑着温声在后面提醒，“老爷子，咱们赶紧带乔小姐屋子里坐吧！”
　　顾秦这才恍然缓过神来，“对对对，乔乔，赶紧进屋，外面冷。”
　　钱嫂笑着上前，接过温乔手中的保温盒，满目的欢喜雀跃，“乔小姐，赶快进去吧，小少爷这两天一直念叨着要找您，刚刚还抓着我问呢，您就来了！”
　　“是吗？”想到小念夕那张软软糯糯的小脸，温乔也忍不住嘴角上扬，“他现在在哪儿？快带我去看看！”
　　正说着，客厅里忽然响起一道甜甜软软的叫声，还未来得及抬头，大腿便被突如其来的一小团给紧紧抱住，小家伙扬着一张奶白奶白的小脸，前面的几颗牙齿笑的露了出来，苏苏的小奶音喊个不停，“麻麻～麻麻～”

　　温乔见此，心窝瞬间暖了下来，她弯腰，伸手将小家伙抱入怀中，用他挂在脖子上的围兜动作轻柔地擦了擦他嘴角的口水，“宝宝这两天乖吗？”
　　也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小脑袋使劲点了点，从前面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递到她面前，努力组织语言，“糖糖……吃……吃……”
　　温乔一手抱着他一手接过他热情要往自己嘴里塞的棒棒糖，眉梢眼角尽是宠溺而温柔的笑，“这个糖，是送给我的吗？”
　　小家伙一本正经点头，推着她的手又将糖果往她嘴巴上推了推，“吃吃……”
　　见小念夕如此，始终站在一旁眉目慈祥地望着两个人的顾老爷子忽然开怀一笑，“前两天听钱嫂跟我说这个情况的时候我还不信，这小子平时最喜欢吃糖，我跟他要一根都难，没想到见到你会这么大方！”
　　似乎是听懂了爷爷是在说她，小家伙立马抱着温乔缩在她怀里，软乎乎的小脸在她脖子里蹭阿蹭，竟然开始不好意思起来了。
　　温乔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心底一片柔软。

　　顾远风回来的时候，客厅一改往常的静寂冷清，竟然灯光暖亮，一片欢声笑语，几乎让他以为是错觉。
　　还未进门，便远远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纤细单薄，柔美温和，像极了开在冬日里一朵细小茉莉。
　　小念夕安静坐在她腿边的毛绒地毯上，双手捧着温乔夹给他的鸡腿啃的一头劲，边吃不忘抬头转身，向她展示一下自己被鸡肉塞得满满的小嘴，温乔则时不时笑着低头，轻抚他发量稀黄单薄的小脑袋，在温暖灯光的映衬下，她嘴角轻扬的笑亦是温柔到不可思议。
　　老爷子今天胃口似乎很好，面前大大的汤碗已经下去了一半，眉目含笑地不时抬头跟温乔说着什么，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顾远风放入裤袋的手微动了下，湛黑的眸底闪过一丝惺忪，老爷子已经好几天没吃晚饭了。

　　钱嫂是第一个发现站在客厅外的顾远风的，心中一喜，连忙笑着上前将拖鞋整整齐齐放到他面前，“少爷您可算回来，给您留着饭呢，我去厨房拿，您去洗个手。”
　　顾远风微微颔首，褪去大衣换上拖鞋，踩着柔软厚实的地毯，缓步朝餐桌走去。
　　脚下这个毛毯，还是专门为温乔而铺设的。
　　那年她才七八岁，经常在别人最不注意的时候平地摔，有一次把膝盖磕的乌紫，哭了一天才哄好，一双漂亮的眼睛哭得跟金鱼一样，父亲便让大哥在客厅铺上地毯，有棱有角的家具全换成圆滑些的。
　　地毯的颜色跟样式全是他亲自挑选的，都是她最喜欢的，他记得那时候她看到后，高兴的满地打滚，闹的满头大汗，被大哥抱去其他房间吃饭才肯罢休，他还因为大哥抱她跟大哥闹了好几天的别扭。

　　看着小儿子一步步走近，顾老爷子下意识往正在喂着小孙子的温乔那边瞅了眼，伸手示意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怎么样，工作还能适应吗？”
　　风成集团的业务之前一直都是大儿子顾远成在打理，小儿子顾远风大学一毕业便进了部队，因为表现良好，这几年军衔连连升了好几级，却没想到人有旦夕祸福这件事会发生在他们家，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同时，风成集团这个重担便落在了顾远风肩上。

　　风成集团不但是苏川市的龙头，在国内外也是名誉盛负的国产大产业大集团，在整个苏川城，唯一能与之抗衡的，也就只有温家的天恒集团。
　　但整个苏川城的人都知道，原本关系亲如兄弟的顾温两家，因几年前的一场震惊全城的豪门恩怨，关系变得愈发僵硬，发展到最后甚至水火不相融起来。
　　纵使风成集团总裁顾远成与天恒集团的副总裁温凌私下关系极好，也撼动不了天恒集团最大股东温恒裕手中的掌舵大权。
　　政商两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一山不容二虎，与风成交好便不得踏天恒的大门，与天恒交好便是主动放弃跟风成的合作，苏川城这几年亦是人心扰扰，如履薄冰，明明是两大豪门明争暗斗，受累的确是整个苏川城的经济体。

　　顾远风看了眼窝在温乔小腿边，努力与鸡腿作斗争自他进门便看都没看他一眼的小家伙，眉梢几不可察地微挑了挑，“好在大学里学的东西没荒废，问题不大。”
　　顾秦听此不由暗松了口气，略有些沧桑的眉眼间划过一丝欣慰，“那就好，把风成交给你跟交给你哥哥一样，都放心，我就在家看着这小子长大就行了。”
　　顾远风一双眼睛仍盯着对面的小家伙，反手轻敲了敲桌面，发出扣扣的声响，温乔见此，自他进门便埋头喂着念夕的动作微微一顿，下意识抬眸，顺着他的目光便又望了回来。
　　念夕听到敲桌子的声音后，啃着鸡腿的动作这才停了下来，眼睛一眯弯成一条可爱的弧度，奶声奶气地拍着自己胸膛，“我麻麻……喂……饭饭……”
　　这副可爱呆萌又努力炫耀的模样，把温乔都给逗乐了，抽出一张纸巾又帮他擦了擦吃的满嘴都是的酱渍。

　　低沉清磁的声音蓦然从对面响起，带着几分试探，“顾念夕，叔叔好还是妈妈好？”
　　温乔帮他擦嘴的动作微微一顿，不过很快便又恢复正常，小家伙却像条件反射般瞬间抱住温乔纤细的小腿，难得将一句说的完整，“麻麻好！麻麻最好！”
　　老爷子见此，瞬间开怀大笑，握着筷子轻敲了下汤碗，“这小子，应该是跟乔乔投缘。”
　　温乔听此不由微微一愣，没想到连顾伯伯也这么说……
　　想着，抬手将小家伙从地上抱到自己腿上，柔声询问，“宝贝吃饱了吗？要不要喝点鱼汤？”
　　小念夕连忙点头，声音软糯乖顺到了极点，像只顺毛的小猫咪，“要……要……喝鱼鱼……”
　　温乔接过钱嫂递过来的湿湿热热的手帕，帮小家伙将满手的油渍菜渍擦干净，又端起鱼汤喂了好几口。

　　顾远风看着她熟稔中又略带生涩的动作，神情专注的模样，竟有一瞬间的失神怔愣，他没想过，几年前那个欢快活泼如百灵鸟一样的小女孩，如今会这么沉稳温和，像一块玉，却是冰冷温凉，任谁都近不了身的那种，那漆黑眸底几不可察的时有时无的沉重像是多年积攒成灾，又像……只是他一时眼花的错觉。
　　他忽然想起那天在酒吧，温凌大哥酒后无意低喃，乔乔在这几年在国外受了很多苦，多到他这辈子都无法补偿……
　　而此时坐在自己面前的她，却像是什么都发生过一般，什么都不说亦什么都不提，温温淡淡却不复当年言笑晏晏天真烂漫……
　　想至此，他的心就像被一只冰凉的大手紧紧攥住般，一双视线唯有紧紧凝着她，否则连呼吸都会奢侈……

　　将小儿子一切失神尽收眼底的顾老爷子眸光闪过一丝微光，抬手看了眼站在身后的钱嫂，“钱嫂，快，把乔乔今天专门做的排骨汤盛上来一碗给少爷尝尝。”
　　钱嫂听此，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连忙点头，“好嘞老先生！”走之前不忘专门补充了句，“少爷，今天乔小姐来的时候专门带的排骨汤，乔小姐自己做的，老先生可喜欢了，您要是再晚回来会儿就不一定能摸到了！”
　　顾远风握着筷子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下，排骨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