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不负》路乔然

5、决定

　　温乔紧抱双臂站在淋浴下也不知冲了多长时间，直至头脑逐渐清明，那份彻夜未眠的倦意变得麻木不觉，吹干头发下楼，才发现今天的夏家餐厅似乎有些热闹，坐在主位上的周姨正微笑着跟坐在对面的两位大少爷聊些什么。

　　“乔乔也起来了？”周姨抬头，刚好发现朝这边走过来的温乔，连忙亲切地朝她招手。
　　温乔缓步走到她身边坐下，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
　　“早上看到顾家二少爷的时候我还惊讶了好一会儿，听你大哥解释才弄清楚原因，明浩还在房间里睡着呢，你这么早起床休息得过来吗？”周岚洁半埋怨半关切地瞅着她问道。
　　“没事的周姨，我休息得挺好的，毕竟现在还年轻，偶尔熬夜没什么妨碍的。”温乔含笑安慰。

　　顾远风握着杯壁的手指微微一顿，薄唇紧抿着，眼眸深处并无情绪。
　　“那也不行，年轻的时候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以后后悔都来不及，而且你身体本来就弱……”周岚洁语重心长地说教着。
　　“妈，当心啰嗦得乔乔下次不敢来了。”前方忽然传来夏明浩睡意惺忪的声音，伴随着棉拖趿拉声缓缓走至温乔身旁，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随后才坐下开始吃早餐。

　　顾远风抬眸看了一眼两个人亲昵接触，面色几不可察地阴沉了下来。
　　温凌不动声色地几个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轻勾了勾嘴角，未置一词。
　　这个夏明浩，似乎比他这个大哥更清楚怎么才能一针见血地戳到顾远风的痛处。

　　“你以为妹妹跟你一样啊？”周岚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罢又温柔拍了拍温乔的手背，“反正听周姨的话没错，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知道吗？”
　　温乔乖巧点头，毕竟像母亲般这么关心自己的长辈，如今也就周姨一个了。

　　周岚洁安排好温乔的早餐，又将视线转向坐在对面安静吃饭的顾远风：“明浩的爸爸最近在美国忙的不可开交，好久不见顾老先生，也不知道老先生最近身体好不好，等明浩爸爸回来后，我们想去探望一下？”
　　“周姨挂心了，家父现在上了年纪，小病小疾都是不可避免的。”顾远风礼貌回应。
　　“还是过两天我带着乔乔去吧。”一直沉默坐着的温凌突然开口，目光对上对面的温乔，“我们几个孩子中，顾伯伯最喜欢的就是你了，你去陪陪他，说不定老爷子心情会好一点。”
　　温乔点头，轻轻回了个“好”字。

　　顾家老爷子尤其宠爱温乔这件事几年前就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正是如此，年幼的温乔一有空闲便往顾家跑，甚至比回自己家还积极，也正是如此，让当年那场轩然大波的豪门恩怨有空可钻。

　　吃完早饭，几个人便在顾家分道扬镳，温凌载着坐在副驾驶上的温乔先一步离开的时候，顾远风还站在门口与周岚洁礼貌道谢。
　　淅淅沥沥下了一夜的雨，清晨的空气透着侵骨的清寒，茶色的玻璃给他修长的身形朦胧上一层淡淡的灰雾，看上去依旧笔挺傲然，俊雅不减，曾经那个温和阳光的邻家大哥哥经过几年部队的磨练整个人变得愈发冷硬刚厉，青涩腼腆不再，满身的沉稳持重。

　　似乎感应到背后的目光，顾远风回头往这边望了一眼，虽知道他从外面看不到自己，温乔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漏跳了半拍，连忙将视线移开。
　　蓦地，一张温暖的掌心覆上她的头顶，温凌单手扶着方向盘问道：“昨天晚上没睡好？”
　　“睡得挺好，只是没睡饱。”温乔舒服地窝在座位上笑着回答。
　　“大哥昨天晚上让你担心了。”温凌眸底浮现一丝愧疚。
　　“没事，我也从来没让大哥省心过。”温乔调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睛。
　　温凌唇角轻扬，如今也就只有在自己面前，乔乔才会偶尔流露出小女孩的小情绪，不用故作乖顺和刻意的掩饰，这让他既欣慰又担心。

　　“大哥……”温乔突然低低唤了一声，垂着浓密的长睫，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什么话要说？”
　　“你知道顾大哥还留下一个孩子吗？”温乔突然想起乖巧懂事的小念夕，第一次见面便抱着她喊“妈妈”，一时间只觉得鼻根酸软。
　　“嗯，知道。”温凌的声音黯淡了下去。
　　“大哥，你比顾大哥也小不了几岁……有没有想过……结婚？”温乔扭头看他，神色认真。
　　低沉的嗓音发出悦耳的笑声，温凌随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突然这么严肃地问起这个问题？”
　　“我希望能有个人照顾陪伴着大哥，希望大哥能幸福。”温乔依旧盯着他看，目不转睛。
　　“但是大哥现在的任务是照顾好你，看着你幸福。”温凌双手熟练地转动着方向盘，眸底沉淀着淡淡的笑意，“别担心，等哪天把你嫁出去了，大哥会好好考虑这个问题的。”

　　温乔盯着温凌俊逸清减的侧脸，不由得眼眶微热，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大哥这几年不愿意谈婚论嫁的真正的原因，除了温家老爷子对他婚姻上的束缚，他更怕成家之后，自己在照顾妹妹时会分心，尤其是温乔七年前离开前的那场车祸，差点让他在失去母亲后又失去唯一的妹妹，至今心有余悸，又怎么敢轻易尝试。
　　“那估计大哥不会等太久了。”温乔努力压抑住喉咙里的哽咽，轻勾着嘴角说道。
　　“怎么，我们家小丫头急着嫁人了吗？”温凌斜睨了她一眼，挑眉笑得一脸柔和。
　　温乔不理会他的调侃，缓缓从位置上坐直了身子，眸色认真道：“大哥，我想进温氏。”

　　温凌听后，唇角的笑意一分分隐了下去，他转着方向盘将车子稳稳停在路边，目光转向温乔，声音沉肃：“乔乔，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温乔重重点头，并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大哥，我知道你疼我，但我总不能在像一棵弱不禁风的小草一样在你的庇佑下安然一辈子，我现在长大了，我想帮你。”
　　温凌欣慰地看着她，神色略有松动，俊挺的眉头却依然紧蹙着：“自从五年前温墨和温黎进入公司，便开始拉拢股东和亲信，尤其是这两年，温氏内部的明争暗斗已经慢慢突显了出来，表面上一直是我，温墨和温黎在经营管理，其实背后大权一直被父亲攥得死死的，温墨不像她那个寄生虫一样的弟弟，手腕凌厉，而且还有她妈妈这个枕边人在父亲耳边，乔乔，不是哥哥不同意，而是现在的形式太过严峻，就像一根越拉越紧的弦，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突然断裂。”
　　“那我更应该进公司呀大哥。”温乔轻笑着听他分析完，“因为这些都是他们从我们身边抢走的，也是父亲欠我们的。”
　　“丫头……”
　　“哥，你先听我说。”温乔直直打断他的话，细白的眼眶泛着微红，温凌神色微怔，轻轻点头。

　　“我根本不在乎什么温氏，不在乎什么温家，更不在乎当年被驱逐被流放，我只是……不想妈妈死得那么不清不白，大哥……”温乔垂着湿润的双睫隐忍地抽噎着，清透的小脸上一片冰凉的泪水，“我从始至终都咽不下这口气，你知道吗？”
　　温凌将她轻轻揽入怀中，眼中的阴翳沉重压抑，紧抿的唇轻启：“我知道，丫头，我都知道。”

　　当年她九死一生从车祸中捡来半条命，下了手术台没一个星期便又被送去了美国，那时距离她妈妈的葬礼刚过去一个月，而她还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
　　上天不会故意偏袒谁，更不会故意忽略谁，不管她之前的生活有多么幸福美好，多么无忧无虑，自她十七岁起，一切都被无情摧毁粉碎，被推向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