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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桃花巷·几度笑春风 ...

  •   桃花巷·几度笑春风
      (1)
      楚寒是为了看桃花才专门跑去洛城的。
      说出来一定惹人笑,一个征战沙场的少年将军居然会喜欢桃花。或许是因为看腻了沙场的欲血纷飞,才格外向往桃花的柔美缤纷吧。
      楚寒听人说洛城的桃花是最美的。果不其然,楚寒初进城时,就被满目的烂漫粉红醉了心。
      楚寒情不自禁抒发感慨时,路过的洛城人笑着告诉他:“这里的桃花再美也美不过桃花巷。”
      楚寒一瞬便心动了,向路人打听了路线,向寻宝似的兴冲冲而去。
      彼时,桃花巷里的桃花开得正旺,缀满枝桠,几乎将整条巷子遮入其中。楚寒像是闯入仙界的莽夫,一时间口不能言,杵在巷口似乎不敢迈进这美得令人窒息的桃花巷,也怕惊了巷中超尘脱俗的气息。
      桃里就像落入凡尘的桃花仙子一样蓦地闯入楚寒的眼帘,占据了整条视线。
      桃里嘻嘻笑着说他的样子像个呆子,楚寒没有因为陌生人出言冒犯而生气,反而盯着桃里好比桃花般灿烂的笑脸,突兀地问:“你叫什么?”
      “我住在桃花巷里,所以叫桃里。”
      楚寒忍不住笑:“这是什么逻辑。”
      桃里不理睬他似是而非的取笑,问:“你又叫什么?”
      “楚寒。楚国的楚,寒冷的寒。”
      桃里不由缩了缩脖子,“好冷的名字。”
      楚寒不服,“怎么就冷了?”
      桃里不答话,摆出一副执意要这么认为的样子,挎起身边的篮子向桃花巷深处走去。
      “你要去哪儿?”楚寒急急喊了声,见桃里并没有回头理他的意思,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桃里天真得有点傻,到了自家门口,一回头看见未来得及止步的楚寒,才皱起两弯罥烟眉,问:“你干嘛跟着我?”
      楚寒尴尬地杵在那里,局促地挠着脑勺,俊逸的脸上飞过两片红云。
      桃里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咯咯地笑起来,清澈的眸光落在篮子里的桃花上,忽然抬起笑靥如花的脸,认真地说:“我请你喝我酿的桃花酒。”
      楚寒看着对自己敞开的大门,桃里跑到院子里朝他招手,心想真是个奇怪的姑娘,一会儿警惕地防人,一会儿又大方地邀请一个仅知道名字的人喝酒。
      楚寒摇头浅笑,两步跨进院子,又听见桃里喊:“把门合上。”便又回过身用极轻的动作合上了两扇旧得长了蘑菇的木门。
      桃里从矮墙下搭的简易灶台边拿了只铲子,跑到院中央的桃树下四处瞄了瞄,瞅准一块地蹲下身开挖。
      楚寒默不作声地靠在树干上,弯弯的唇角眯眯的眸子,被桃花打散的阳光零星地落在他身上,怎么看都是玉树临风,桃里却噘着嘴道:“大狐狸。”
      声音不轻不重,恰好传进楚寒的耳朵里,楚寒差点没将下巴掉地上,看着桃里完全不把他当回事儿的样子很是费解。朝中的达官贵人拍他马屁都来不及,她倒好,嘴巴一点不留情。
      “我笑的不好看吗?”楚寒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郁闷地问。
      桃里头也不抬,干脆利落地说:“丑死了,以后还是少对着别人笑!”
      楚寒大受打击,却又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自己笑起来真的很丑?以前怎么没人说?
      想着,楚寒便走到灶台边的水瓮前,对着水面咧嘴笑,没看到桃里正蹲地上抱着一坛子酒偷笑。
      桃里刮去酒坛上的泥,指指封口对楚寒命令道:“打开。”
      楚寒依依不舍地离开水瓮,一手抓着酒坛的边沿,轻轻一拉就开了,淡淡的桃花香扑鼻而来,楚寒不由贪婪地深深吸了两下。
      桃里用勺子舀了一点酒浅尝,立即享受地眯起了眼,楚寒乘机回击道:“小狐狸!”
      桃里不在乎地扬了扬脑袋,就那么自然地将勺子递到楚寒嘴边,“尝尝。”
      楚寒微愣,看着桃里仰起的脸上浅笑盈盈的眸子,纯朴的眸光像投在心湖的一粒石子,泛起柔柔的涟漪。缓缓张口,清甜的桃花酒直抵咽喉,满口芳香,回味无穷。
      酒不醉人人自醉。
      暗夜的明月悄然挂上树梢,华光笼罩着幽香弥漫的桃花巷,花影重重,羞涩地紧簇在一起。
      花开烂漫的桃花树下,桃里咂着嘴,惬意地枕着楚寒的胳膊,偶尔梦呓几句。
      楚寒睁着朦胧的醉眼,低头看近在咫尺白皙恬静的容颜,不知是酒的作用还是什么在作祟,耳根直发热,鬼使神差地将唇凑了上去,轻轻一触碰便赶紧移开,像做了坏事般心里突突跳个不停。
      树梢的明月也觉的羞涩了,躲进云层里,留下醉人的幽景。
      (2)
      桃里和楚寒从根本上说只能算得上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但从表面看来,却比青梅竹马更为熟稔。由桃里的话来说他们就是“酒逢知己千杯少”的知己。
      于是楚寒这个“知己”就在桃花巷里桃里家搭了个茅草房暂时定居了下来,每日桃花酿酒,春水煎茶,如隐士般闲散惬意。
      “大狐狸!”
      楚寒卧在桃树下的草席上小憩,蓦地听见这一声清脆的叫喊,眼皮也没掀一下。这些天桃里都是这么“大狐狸”“大狐狸”地使唤他,都习惯成自然了,遂懒洋洋地回道:“是水又没了还是菜又没了?
      停了半晌没听到动静,楚寒奇怪,睁眼扭头,一个粉扑扑的人影端着笑嘻嘻的脸庞,却举着脏兮兮的泥爪子朝他扑来,啪叽给印了两只泥印子。一只在楚寒自称是俊美无暇的俊脸上,一只在楚寒素来珍爱的白罗衫上。
      楚寒嘴角抽了两抽,见桃里只是瞅着他嘻嘻笑,想骂吧,还找不着词儿。于是一个利落起身掏了两把旁边封酒坛用的泥奋起反抗。
      桃花巷里若有人经过,定会看到院子里两只貌似在打架的泥猴。
      晌午阳光正好,两只泥猴背靠背坐着晒太阳,间或搓搓身上——满衣裳的泥。
      楚寒站起身抖两抖,催着桃里道:“干了干了,可以揉掉了,不然时间长了该洗不掉了。”
      桃里手指头挠了挠脸上的泥,眨巴着眼睛又喊了声“大狐狸”。
      楚寒一个激灵,双手护脸又护胸:“你想干啥?!”
      桃里见他紧张的样子,笑得可欢了,指着桃枝桠说:“借你肩膀用用。”
      “你上树干吗?”楚寒站起身朝桃里指的地方看去,屋顶的树梢上缠绕着一只风筝,低头见桃里还巴望着,脚底生风似地一跃而上,拽了风筝身轻如燕地落回地上,撇过头哼哼,“给。”
      桃里拍着手直跳,“大狐狸你人真好!”
      楚寒斜了斜眼,故意不领情,“光说就行了?”
      桃里歪着头,眼睛眨眨,不解。
      楚寒痞痞地一笑,指着自己的脸颊道:“亲我一下!”
      看着桃里发愣的样子,楚寒心里直憋笑,最终忍不住摆手,“好了,不——”话还没说完,桃里风似地扑到他身上,对准他的脸颊啾了一下,又风似地跑开。楚寒愣在原地,喃着剩下的字,“逗你了……”耳根似火灼烧般迅速红了一大片。
      连着几天,楚寒都处于一种半夜能傻笑醒的状态。反观桃里吃得香睡得好,跟以前的态度似乎没什么不同,可把楚寒的心给撩拨得七上八下不得安宁。她到底是对自己有意思呢还是有意思呢还是有意思呢……
      一大早,楚寒直盯着桃里挎着小篮子出了门,脑袋一耷,觉着自己的心灵受到了创伤,哼道:“没心没肺的小狐狸!”扰乱一池春水扭头就走,太不道德了!
      楚寒气哼哼地锁了门,气哼哼地很自然地随着桃里去的路跟了上去。
      巷口正是热闹的时候,卖糖饼的老婆婆笑眯眯地朝楚寒招手:“出来找桃里吧?今儿个李家药铺的闺女出嫁,她肯定是去瞧热闹了。这糖饼还热乎着,你顺便给她带去。”
      桃花巷里一共也没多少人家,楚寒每天跟桃里进出家门,久而久之也有不少人认识他。桃里喜欢这烙糖饼的婆婆和她烙的糖饼,楚寒也是知道的,遂站在摊前等婆婆包好糖饼。
      卖糖饼的婆婆边捡着糖饼边絮叨:“那丫头啊自幼命苦,出生没了娘,三岁没了爹,家里连个亲戚都没有,也幸亏傻着,不然哪能禁得住这些变故啊。现在又认识了你这么个贴心的小伙子,也算幸运。”
      楚寒去接糖饼的手在听到婆婆话里一些词时猛然顿住,状似不经意道:“桃里平日很好……”
      “巷子里的人都知道,当初给诊病的大夫也说没什么,除了心智比常人弱。这不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还跟个小孩似的,不过这都不是个事儿,我瞧着那丫头可比别个刁蛮的懂事多了!”婆婆似乎是怕楚寒误会他们异样看待桃里,扬着手表示着不在意。
      楚寒揣着热乎乎的糖饼,只觉得心里像被抡了一锤,沉沉地疼。
      他就说,哪个十八的黄花大闺女会请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喝酒,常常笑得没心没肺,做事又不长记性,丢三落四,除了酒酿得好喝以外根本一无是处,还爱捣蛋……
      楚寒一路数落着桃里的不好,一路快步往李家铺子走去。糖饼凉了就不好吃了。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楚寒一眼就看见了那只不停踮脚张望的笨蛋,上前一把给揪出来,提溜到了房顶上。
      桃里忙着看花轿,都没正眼瞧楚寒一眼,给递糖饼也是看都不看就接过去咬,也不晓得是真的知道是楚寒,还是因为本身就傻乎乎的。
      楚寒看了眼底下穿行而过的大红花轿,回望啃着糖饼不亦乐乎的桃里,也跟着笑了起来,狭长的眸里像盛了散碎的星光,柔柔地泛着光。楚寒觉得,这一刻,岁月静好。
      (3)
      楚寒陪桃里去放风筝。
      楚寒给桃里做了新风筝。桃里捧着它,很为难的样子,楚寒问她,她说:“被风吹坏了怎么办?”
      楚寒哑然失笑,拧了把她的鼻子,语气里说不出的宠溺,“笨蛋小狐狸,吹坏了再做呗!”
      “你还帮我做?”
      “那当然!”做一辈子都行!楚寒在心里偷偷加了一句。
      桃里像得到了一个承诺,放下心来,拉着线在草地上跑。楚寒笑眯着眼睛,目光随她游走,嘴角的笑意是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如果让楚寒重新来选择命运的话,还是更加趋向于现在的安逸吧。没有世俗腐朽的权贵,没有沙场欲血的纷争,只是这样如意的美好能撑多久?
      当夏屺衡满面春风的站在楚寒面前时,楚寒埋怨这个世界为何这样渺小。
      “我远道而来,你就用这么一张脸来迎接?”
      楚寒不理夏屺衡言语间的调侃,兀自板着脸,很自然地回道:“小狐狸说我笑起来丑,我是怕吓着你!”
      夏屺衡当即就哭笑不得的指着他说:“丑?就您这京城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掷果盈车的对象,还丑?是哪只小狐狸误导你的?”
      楚寒白了他一眼,听着那个“只”字老不顺耳,正想赶夏屺衡回京城,桃里一记“大狐狸”就扔了过来,尔后才见人从巷子里跑出来。
      楚寒的脸顿时如春回大地,明媚得耀眼,连夏屺衡都愣了好一阵子。
      桃里将手中的空桶丢给楚寒,边走边道:“打水去先!”
      楚寒笑笑,自动将桃里颠倒的话重组回来,屁颠屁颠就要跟着桃里走,夏屺衡回神急忙叫住他:“好歹我来了,你就把我扔这儿?!”
      楚寒斜眼道:“少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底细?自己找客栈去!”
      夏屺衡还欲开口,桃里便蹦到他面前眯着眼看他,嘴上却是问楚寒:“大狐狸,你们认识?”
      楚寒忙不迭撇干净:“不认识!问路的!”
      夏屺衡不可置信地看着楚寒,直道他见色忘友。
      桃里拍了下夏屺衡的肩膀说:“正好,我请你喝我酿的桃花酒!”
      楚寒掉了下巴。敢情你是专挑不认识的啊!
      夏屺衡看着面前笑靥如花的脸,有一瞬的呆愣,片刻才笑着点头,“好啊。”
      楚寒对于夏屺衡受到与自己当初一样的待遇而心理不平衡了,泛酸泛得连不明情况的夏屺衡都有些郁闷。
      “大狐狸,回家了!”桃里朝他招手。
      家?楚寒微愣。抬头见桃里还站在前边等他,豁然开朗了。楚寒快步跑过去,顺势而自然地牵住了桃里的手。
      被遗忘的夏屺衡见状,挑眉无声笑开。看来他的大将军似乎大概可能——栽了?
      又是一个醉意朦胧的月夜,只不过贵客成了夏屺衡,虽说是两肋插刀的好兄弟,楚寒心里仍有疙瘩。好好的京城不呆,杵到这里当什么大烛台!
      桃里醉倒在矮桌旁,呢喃了几句缩起了肩膀,楚寒将她抱回屋里,盖上薄被掖实了被角。
      门外的夏屺衡拎着酒壶,饶有兴趣地观赏完楚寒整个动作,调侃道:“想不到以铁血闻名的楚大将军,居然也有这么柔情的一面,可要叫京城一帮女子碎心喽!”
      楚寒不动声色地掩好门,转身之际给了夏屺衡一胳膊肘子,问:“少在那里挤兑我,我还没问你呢,来这儿干嘛?”
      夏屺衡嘶嘶吸气,俊美的面容也不知是给疼扭曲了还是咋地,咬牙切齿道:“我就是嫌你过得太舒坦了来骚扰一下好让你不这么舒坦你有意见?”
      楚寒笑了,“嘿,多日不见,太子殿下还是一如既往的口直心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且直白到让人想狠揍一顿。”
      “彼此彼此,楚大将军也不遑多让,一样出口不留情留情不出口。”
      两人乱咬一顿有的没的词儿,顷刻便你抡我一拳我踢你一脚,霹雳乓啷打成一团。
      楚寒还抽空护着那两扇长蘑菇的大门,朝夏屺衡直吼:“别踢坏我家门!”
      “……”
      (4)
      桃里似乎十分待见夏屺衡,还给取了个小名叫“花狐狸”,原因是他长着一对桃花眼。在楚寒看来这个名字再适合不过了,一来就抢走小狐狸的视线,整一花心大萝卜!
      于是这日,楚寒为了证明些什么,当着夏屺衡的面将祖传的玉佩给了桃里。一面叮嘱桃里要玉不离身,另一面示威似的盯着夏屺衡,那种幼稚的表情出现在一个成年男性脸上,连可笑都算不上,简直太好笑了!
      夏屺衡打着折扇只留下一对笑意粲然的桃花眼,没人看到他下半张脸笑到抽搐。
      第一次见到这么贵重的东西,桃里格外小心的捧着玉坠,生怕一不小心摔碎了。楚寒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脸上禁不住堆满笑意,可一憋到杵在旁边的夏屺衡身上,脸翻得比书还快。
      “你到底什么时候回去?”
      “那要看你什么时候回去了。”
      楚寒哼地一声扭头,打算不理这个牛皮糖。却又到听夏屺衡正儿八经地说:“楚寒,我这次是专程找你回京的。”
      楚寒闻言,皱眉看向他。他们相处多年,默契自是不用说,听着夏屺衡语气的转变,楚寒明白,京中出事了。
      “父皇驾崩,如今我还未登基,朝中重臣已然拥兵自重,北方蛮夷屡屡进犯我中原之境,可谓内忧外患。”夏屺衡何其聪明,这几日相处即便楚寒不说,他又怎会看不出桃里异于常人,遂不避讳什么,将现今形势说与楚寒。
      楚寒默然不语,脑中却思绪翻飞。他的确有点安于现状,是真的在对的地方遇着了对的人,虽然这个人并不完美,但他乐于充当那一半的缺憾去补充一个完满。可现在似乎还不能。
      天下不平,何以为家。这是他当初从军所立的誓言,为自己的雄心壮志,也为帮助夏屺衡实现天下太平的盛世之局,他不能……
      “日后你登基为帝,这番光景都成往事了吧?”一句毫无相关的话问得夏屺衡一脸茫然。楚寒伸着懒腰夸张地打着哈欠,愣是让夏屺衡看不到他真实的表情,只听懒洋洋的语气,“乘着桃花未谢,好好欣赏吧。”
      夏屺衡愣了愣,继而笑得心满意足。
      离花谢,也不过三五日了。
      桃里突然蹦到夏屺衡面前,粉若桃花的脸写满了兴奋与惊讶,“你是太子?”
      夏屺衡一抬头便看进桃里纯澈的眸底,勾唇浅笑,弯眸点头。
      桃里仰着脸,用质问的语气道:“你要带大狐狸走?”
      夏屺衡兀自点头。
      “为什么?”
      夏屺衡愣住。他贵为太子,做事雷厉风行,没有人敢质问他原因,偏就让眼前弱不禁风的女子破了例。夏屺衡既觉困惑,又感好笑,漫不经心道:“我稀罕你家大狐狸。”稀罕一词是他听巷口卖菜大叔说的。
      楚寒霎时咳得像得了肺痨,狠狠瞪着优哉游哉的夏屺衡,恨不能给剜下来两块肉。
      桃里心里想的是,大狐狸不想走,花狐狸却逼着让大狐狸走,所以——
      桃里一鼓腮帮子,揪住楚寒的胳膊宣告似的说:“你不能把大狐狸带走!”
      夏屺衡挑眉不语,瞥见楚寒那一脸沾了蜜似的表情,心里越发想笑。
      “为什么?”
      “因为大狐狸是我的!”
      桃里说得理直气壮,还伸着胳膊挡着楚寒,视夏屺衡如抢匪恶霸。
      楚寒的脸已经笑成了一朵花,炫耀似的牵起桃里的手,俩人有说有笑的往巷子里去了,完全忽视了夏屺衡。
      夏屺衡望着前面两个“傻瓜”,无奈的叹息不经意便溢出了唇间,缭绕在满巷桃花枝头。
      春天日头好,楚寒看着蓝蓝的天空上万里无云白云朵朵,心情甚好。
      桃里穿着楚寒给买的桃红裙子在巷里疯跑。桃瓣一样的裙摆,一层一层转开,晃花了人眼。
      夏屺衡忍不住揶揄楚寒:“这再红点儿就可以当嫁衣了。”
      楚寒瞅着桃里乐也跟着傻乐,心里话溜溜地往外倒:“老板说没大红的了。”
      “哦?”夏屺衡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眼神移到楚寒僵住的脸上,那红的哟,跟猴屁股一样,“某人是否居心不良已久啊?”
      “你才居心不良!你全家都居心不良!”
      “你这是连我祖宗十八代都骂进去了,该治你个什么罪好?”
      “……哼。”某人底气不足地一哼。
      “大狐狸大狐狸,我见新娘子都有红盖头!”
      桃里一句话喊得楚寒险些闪了腰,夏屺衡愣了一下之后狂笑:“楚寒啊楚寒,你是哪辈子修来的艳福,人家姑娘可是要嫁你了!”
      楚寒刚散下去的红脸又突突地升温了,看着桃里期望的眼神,觉着这姑娘真是——傻得可爱!
      “老老板那里没红布了,赶明儿个我我给你带京城流云坊最好的,重新缝一身。”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夏屺衡都要忍不住替他说了。
      桃里忙不迭地点头,眼里噙着满满的幸福笑意,柔得似要滴出水来。
      枝上花开无几日,世上人生能几何?
      夏屺衡的身份是不允许他虚度光阴的,难得闲散,醉眼朦胧地看着楚寒和桃里一对天造地设的傻瓜说些让旁人发笑的话。
      乐极生悲说的就是桃里这种人,因为她总会苦着脸问楚寒:“我要先死了被人埋了你找不着咋办?”
      “放心,挖地三尺我也把你找到!”
      “那我要埋在四尺深的地下。”
      “……”
      桃里也会看不顺眼夏屺衡悠哉的样子,故意大声地问:“大狐狸,要是我和花狐狸同时掉河里你先救谁?”
      “当然是先救你了,屺衡命大淹不死的!”
      夏屺衡只能咬牙吞泪。交友不慎啊,他明明是只旱鸭子好不好!
      桃花巷里的桃花渐渐落尽,嫩绿的新叶开始蔓延,由远处望像缠绕着一层层绿萝。炎热逐渐从空气中渗透出来,喧兵夺主地驱散了春寒。
      在夏屺衡的“谆谆教导”下,桃里终于明白了楚寒是要跟着他回京城打大坏蛋,换成楚寒这边就是——大狐狸要回京城给她缝裙子。反正不管是哪种,桃里终于给放行了。
      临走这天,黄昏一轮夕阳染红洛城的半边天。
      “小狐狸,等我回来。”楚寒含情脉脉地看着桃里。
      “唔。”桃里啃着临走都不忘从巷口婆婆那里拿来的糖饼,含着满眼“你咋还不走”的表情回望他。
      但闻夏屺衡噗嗤一笑,楚寒一个脸子甩过去:“一边儿等着去!”夏屺衡连连摆着手背过了身。
      楚寒扒着桃里的脸,认真地看着她,仔细地叮嘱,就怕等他回来这只笨狐狸早就满脑子糖饼把他给忘了。
      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楚寒还在喋喋不休,桃里啃完了糖饼,意犹未尽地舔舔沾到手指上的糖渍,道:“大狐狸,我等你回来。”
      这下楚寒终于圆满了。等的就是这一句啊!罢了兴高采烈地驾马狂奔而去,在一旁抠了半天扇柄的夏屺衡被一阵尘土呛回神,咬牙切齿地策马狂追。
      桃里望着滚滚飞尘,手里攥着楚寒的玉佩,还在轻轻说着:“大狐狸,我等你回来。”
      (5)
      楚寒没有告诉桃里归期,或许告诉了桃里她也不会明白,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构建一个太平盛世,是一年还是一世,更是谁都不知道。
      总之桃花巷里的桃花一年年开,一年年谢,桃里的桃红裙子洗得发了白,楚寒的新裙子还没有送来。
      桃花巷里偶尔还会有陌生人到来,桃里不再蹦过去说请人喝她酿的酒,而是拽拽人家的袖子,等人面对她的时候,嘟着嘴喃一句:“不是啊……”
      巷口卖糖饼的婆婆渐渐少出来走动了,直到换了另一家卖烧饼的,就没再见了。桃里买过那家的烧饼,觉得没有糖饼甜,也就不去巷口溜达了。偶尔,城里又有哪家的姑娘出嫁,桃里还是会去凑热闹,只不过学聪明了,不跟人在下面挤,而是扒着后墙翻到房顶,居高临下一目了然。只不过觉得缺了什么,好像是手边没有糖饼啃了。
      桃里这样认为着,开始每天在街上找寻卖糖饼的婆婆,找了几天没找到,后来有人告诉她,人早就没了,见她不明白又换了种说法——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没了就是走了,走了就是再也不回来了。那大狐狸也走了,走了就是再也不回来了,再也不回来就是没了?
      桃里翻来覆去,还是没弄清楚没了到底是啥意思,却把走了跟再也不回来了挂上勾,憋着嘴哭了,“大狐狸骗人,还说给我缝新裙子带新娘子的红盖头的!”一想大狐狸再也不回来,新裙子跟红盖头没着落,她就想哭。
      桃里也不清楚时间到底是怎样流逝的,觉得大狐狸在的日子加起来很短很短,大狐狸走了的日子却很长很长,长到她酿好了很多的桃花酒喝都喝不完。
      某一日醉梦中醒来,已是桃花满枝,又是一年春好时。
      桃里揉揉眼睛,放好酒坛子,挎着小篮子准备出动。
      长了蘑菇的大门外站着个人,胡子拉碴挂着一条疤在半边脸上,双眼却像盛满散碎的星光,柔柔地泛着光。
      桃里左瞄右瞄,突然篮子一扔,往地上一坐,开嚎:“你骗人!没带新裙子和红盖头!”
      “你这没心没肺的小狐狸,我可差点就回不来了。”楚寒走进门,蹲下身,轻柔地抱起桃里。
      他里里外外厮杀拼命了三年之久,终于为夏屺衡拿下这太平盛世的奠基石,至于如何去维持这个太平盛世,已经不是他的事了。
      天下已平,他终于能回来成家了。
      楚寒擦掉桃里满脸泪珠,粗糙的手指刮得桃里两个脸蛋通红。变戏法似的从腰后拿出一套红艳艳的衣裙,大红盖头一盖,低声呢喃:“小狐狸,我回来了。”
      人面,桃花,相映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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