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爱我》林落风痕

14、第14章

　　重新追求吗？

　　嫣然在回家的路上，仍在想着好友的话。

　　从未拥有过，何谓重新开始呢……

　　工作日的黄昏时分，路况分外拥挤。车子停在某个十字路口，晏明轩忽而开口说了一句话。

　　后座上的季嫣然稍稍回神，凝眸向前方望去，问：“你刚刚说了什么？”

　　坐在驾驶座上的人偏过头来，俊美的面容平和而安静，眼帘微垂，许是离得太近，长长的眼睫毛仿佛清晰可数，微微翘起，像一把小刷子拂过心上，冲淡了平日里的高冷疏离。

　　他语速放缓地解释了几句：程伯近来血压有些高，医生说没有大碍，但考虑到年事已高，还是被他送到疗养院修养一段时间；祝妈老家有亲戚办婚宴，要去外地两天，今晚是赶不回来的。

　　最后，重复了一遍方才说过的话：

　　“今天我们回家得自己做饭。”

　　季嫣然微微一怔，这几天她时常往外跑，颇有几分顾不上家的感觉。晏宅人口简单，原也合她的意，却不曾想象过有一日回到家会是一片昏暗，面对没有亮起的灯守候的情形。

　　至于做饭……她反应了过来，回答：“我不会，你会吗？”

　　本是随意调笑，见男人话语稍滞，还以为反将了一军。出乎意料的，见他微不可辨地点了下头，随后说道：

　　“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当年季家千金的选婿名单上，晏家虽是勉强才敬陪末席，但那是和榆城的顶级豪门相比。若是与普通人家相比，晏明轩仍然算得上是家境优越的富家公子，从小衣食住行理应是不用自己费心打理的；等到他接掌家族企业后，更是忙得长年累月不回家，何时能有闲暇自己下厨？

　　虽有好奇，却没有表露出来，季嫣然悠闲地靠在后座上，望了眼车窗外的天色。

　　“离饭点还早。”

　　沿途交通堵塞的情况有点严重，晏明轩留意着前方的路况，闻言转头看了过来，神色略有困惑。

　　“那……”

　　“那么，总裁先生，有特别的安排吗？”

　　晏明轩似乎不曾预料到她会反客为主，一时被打断了思绪，忘了开口。

　　她会……期待吗？

　　季嫣然瞧着他沉默的模样，生出些许促狭的趣味来。

　　“有看电影吗？”

　　“有逛游乐场吗？”

　　总裁先生怔住了，或许是跟他的原定计划表对不上，于是悄无声息地把第二稿计划书毙掉了，与此同时，可怜的特助先生的奖金已经扣到了大后年。

　　季嫣然回忆着此前晏明轩带她去过的地方，有些好笑地猜测着晏大总裁的约会模式，试探地问：

　　“难道只想带我打卡本市的地标建筑？”

　　不等回答，她又想起了什么，眼睛里添了笑影：

　　“其实有一处，算不上是地标，但还是很有名的哦……”

　　那是他们的母校。

　　在举办婚礼前，季家给过她晏明轩完整的简历，看到跟她读的是同一所大学时，季嫣然还稍稍惊讶了一番。这么帅气的学长，她竟然不记得在学院里有擦肩而过……

　　他们就读的大学或许算不上榆城的地标建筑，但细细论来，有名的城市一般至少也会有一两所叫得出名号的大学，就好比没有机场的一二线城市，平白多了个被人拉踩的弱项。

　　车子停在了校门对面，看着进进出出的学生们，晏明轩问：“要进去吗？”

　　季嫣然摇了摇头，看向了他：“你需要找地停车吗？”

　　学校后门的路旁可以停车，更重要的是，那里是很多学生喜欢的小吃一条街。

　　比破旧小巷里的苍蝇馆子还不如，都是流动摊位，城管一来就望风而跑。油烟味很重，卫生得不到保障，季嫣然上学的时候，是被明令禁止光顾这些小摊贩的。

　　那个禁忌名单上，包括各类网红奶茶店。

　　“没记错的话，拐角有一家很有名的奶茶店。”

　　于是，西装革履的总裁先生带着他品味高雅的小娇妻，穿梭在人群之中，在散着烟火味道的小摊贩前，排着队。

　　站在年轻的人潮中，总会觉得时间的年轮往回拨了几圈，心也跟着轻快了起来。

　　与此同时，季嫣然蓦然感觉肩头的分量也是一轻。

　　敏感地转头，见单肩包的背带被割断了，她身后站在一个半长发的少年，一只手拽住了她的包，另一只手极力想往身后藏，但刀面的反光在夕阳下无处藏匿。

　　就在她脑子宕机的一瞬间，未及跑路的小偷已然被晏明轩制住。那人在惊慌失措之下，还想挥动起手中的刀，却被一把抓住手腕夺下了凶器。

　　季嫣然的一声惊呼湮没在深呼吸中，在真真切切地瞧见他未曾受伤后，提到嗓子眼的心方才归位。

　　周围的学生也被惊动了，有的惊呼着跑去找保安，有的叫着要报警，更多的人见小偷似乎没有了威胁都围了上来。

　　晏明轩瞧了一眼周围的混乱，一手制住了小偷，另一只手抬起了掌中的手机，说：

　　“我已经报警了。”

　　一言既出，不但他抓住的那人面如土色地停止了挣扎，周围的人群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很快，保安就赶了过来，知道已经报警后，就接管了那个小偷，等着警车抵达。

　　从紧张惊险的氛围中回过神来，有些学生忍不住掏出手机，想拍下眼前的场景，有个是想拍张照片发给朋友，有的是想拍摄素材制作小视频上传APP。

　　季嫣然还未回过神来，就见晏明轩高大的身躯护着她，将她带到路旁有帐篷遮蔽的摊位后，又大步流星地走了回去，淡淡地要求在场的同学把照片和视频都删了。

　　出神地瞧着他的背影，嫣然忡然出神，想她不是明星倒也不用这么小心谨慎，虽说季晏两家都未必喜欢这样的“曝光”，但因为晏明轩反应及时，他们都没能拍到两人的正面，季嫣然更被遮得严严实实的。何况，在场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想要管控住并非那么容易。

　　心念方转，就见到站在人群前的女生们，红着脸，老老实实地删起了手机里的图像资料。甚至有女生推了一把身边发呆的好友，见她没反应，干脆抢过手机利落地删了视频。

　　晏明轩依次确认后，颔首谢过在场的同学们，转身走了回来。

　　夕阳余晖披在他的身上，镀上了沉默的金色光晕。

　　季嫣然回想方才的混乱，以及解决混乱的方式。

　　这或许是晏明轩处理公事的方式：解决麻烦的核心源头，将事情扼杀在源头。

　　正如同他在宴会果断地带走了杜娆，略作警示后让谢衡将人带走了。

　　以至于杜娆没有机会在宴会上做出更多出格的举动，就连捕风捉影的几句流言，也在未曾有人瞧见晏明轩与那位新晋小花的同框照后很快消散，不成气候。

　　这个男人的掌控欲与行动力，正是他能支撑起偌大的晏氏集团的原因吧。

　　唯一没有预计到的可能是，前后五分钟的空隙，回去就找不到妻子的踪影了；更不曾预料到，这阴差阳错，会成为压在季嫣然心头的最后一根稻草，击溃了她的情绪。

　　学校旁就有一家警察分局，不到五分钟，就有巡逻的警车过来带走了小偷。

　　那个小偷刚满18岁，又是个惯犯，很有可能判刑。

　　两人离开警局时，晏明轩望着默默不语的妻子，问：

　　“于心不忍？”

　　“这倒没有。”

　　季嫣然一笑，

　　“毕竟他手里拿的是刀子。”

　　即使那人不是亡命徒，但万一失手呢，她为什么要做这个枉死鬼？

　　晏明轩深深地望着她，沉声道：

　　“我很高兴。”

　　季嫣然一怔，回眸，望进了他的深邃眼眸里。

　　“我希望你把自己的安危看得更重一些。”

　　“还有……”

　　“健康。”

　　榆城都传闻季大小姐体弱多病，如同娇惯的兰草，奉养在温室中。

　　嫣然对此颇有些不以为然，唯一的出格，可能是婚后因为工作过劳导致的大病。

　　那时候，与父兄激烈的态度相比，他似乎一直表现得平静许多。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他同样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闹出的动静太大，他们决定不再折返回校园重温昨日了，于是带着大捧的烧烤与奶茶先回车上。

　　季嫣然捧着奶茶，忽然想起了什么，说：

　　“哎，忘了帮你买啤酒。”

　　“没关系，我还要开车。”

　　“那我欠你一顿酒？”

　　一向是个锯嘴葫芦的晏明轩破天荒地看过来，目光深沉地望着她，问了句：

　　“欠我的？那……什么时候还？”

　　隔日不如撞日，嫣然想了想，说：

　　“回去陪你喝？”

　　车子一路驶回了晏宅，坐在后座的季嫣然，莫名地又想起了好友的那句话。

　　抬眸望向前方驾驶位上的男子，即便只能看到个后脑勺，都让人本能得觉得俊美得不似凡夫俗子。

　　忽而就起了顽心，偷偷地用小镜子偷窥他专注的神情，竟也借此解闷了一路。

　　车子停下的时候，透过车窗望出去，晏宅一片昏暗，没有亮灯。却在月光下，仿佛多了一分温柔。

　　季大小姐说到做到。回到晏宅后，坐在料理台前，看着他倒了半杯琥珀色的酒，加入了冰块，清脆的撞击声引得人心动。

　　“为什么没有我的？”

　　“我就看着你喝吗？”

　　嘟囔着抱怨，瞧着他稍顿之后转身离开。在片刻之后，手中被塞了一杯温热的牛奶。

　　“天晚了，从外面回来，小心吹了风。”

　　“可我不喜欢牛奶。”

　　想到在橱柜里看到的满满的红茶，他轻叹了一声：

　　“这个点了，喝茶睡不好。”

　　脱掉了外套，松开了领带，衬衣的扣子解开了第一颗，却没有再往下。

　　灯光朦胧，折射在酒杯中，明明加入冰块，却起不到降温的效果，或许酒太烈，越喝越觉燥热。

　　忽然，他伸出左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轻声说：

　　“不要这样看我。”

　　睫毛在他的掌心轻颤，如同受惊的蝴蝶。

　　心中方才泛起异样的感觉，就听见了他的沉声呢喃：

　　嫣然，我爱你。

　　季嫣然以为是幻听，可分明喝了酒的不是她。

　　灯光在琉璃上折射出幻彩，仿佛是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的一隅。

　　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冷淡而寂静。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第一眼起。”

　　……等等

　　有什么不对了。

　　季嫣然被牛奶杯捂热的双手，忽而一片冰冷，甚至有些轻轻发抖。

　　晏明轩丝毫未觉，仿佛在酒精的影响下，沉浸到了回忆之中，伸手想要抓住眼前转瞬即逝的五彩泡沫。

　　从何时起呢？

　　或许是校园中，某年某月某日的惊鸿一瞥吧。

　　那时候的季嫣然，谁都知道她是天之骄女，除了身旁的一位女同学外，从不与人过分亲密。

　　谁也入不了她的眼。

　　“嫣然，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他抬起头，目光中满是柔情眷恋，投注向此生唯一挚爱的女子。

　　却不曾想，望见妻子美丽的容颜仿佛笼了冰霜，蓦然起身离开了他的身旁，转身再也不看他一眼。

　　世事荒诞离奇，莫过于此。

　　季嫣然仿佛逃避一样扶着楼梯而上，想要回到属于她一个人的空间里。

　　晏明轩有些不知所措，愣了片刻之后，或许是情感积攒得太久终于无法抑制，他追了上去。

　　推开房门时恍惚间想不起来，这是第几次在婚后走近主卧。

　　嫣然背对他坐在床上，听见他的脚步声没有回头，冷淡地问：

　　“从何时开始的？”

　　这是她第二次问，晏明轩冷静下来，感觉到一些局促。然而，他也不想再当懦夫缩回去了。

　　“很久很久了。得知你要嫁给我的时候，我心中既是欢喜，又有惶恐……”

　　季家为大小姐择婿，选中的人居然是他。

　　全城流言蜚语，莫过于家世不够相配。

　　“我想要快些稳住公司，事业快些有起步，有朝一日可以与季家并肩……”让人不再嘲笑她低嫁……

　　“到那时，我就可以向你表白，”

　　“嫣然，我……”

　　打断了他迟来的表白的，是妻子淡漠的三个字：

　　“分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