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大人有隐疾》络川

3、第三章：心虚

　　土撒了一半，坑里那个躺尸的人突然抬起了一只手，试图挡住脸。

　　温萝被这一瞬间的变故吓得立刻跳起来，向后退了几步，第一时间捂住自己的嘴，将已经到喉咙口的惊呼给生生憋了回去。

　　——她她她，这是碰上诈尸了？！

　　温萝瞪大了眼睛，想跑，但脚已经软了，身体像僵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她就像块木桩一样直愣愣站在一旁，看着那只手拨开松垮的土壤。接着，那具“尸体”慢慢支了起来，竟然发出急促的闷咳声。

　　闷咳声？等等！尸体应该不会发出这种声音吧，可是方才明明没了气息……温萝的头脑有些混乱，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也顾不上害怕，立即上前查看。

　　如果她刚刚埋了一个活人，那可就罪过大了！

　　快速帮着刨去表面的土，见对方虽然还在咳嗽，但胸膛已经有了起伏，温萝松了一口气。她一脸歉意的问：“你没事吧？”

　　终于将一直堵在胸腔，上不来又下不去的气给平顺了，青衫男子皱了皱眉，缓慢睁开眼睛。

　　他捂着脑袋，有些迷茫地环顾了下四周，吐出几个字——

　　“这是哪里？你是谁？我……又是谁？”

　　温萝：“……”

　　这个人是被她砸坏了脑袋，傻了？还是因为长时间没有呼吸，出了什么问题？

　　她紧张起来，罪恶感没来由往上冒。

　　“别急，你再想想，好好想想，”为了掩饰心虚，温萝努力使自己保持镇定，“我先扶你起来，挪个地方吧。”

　　她实在不好意思看他还躺在坑里啊……

　　温萝四下望了望，见那些土匪还没找来，就和那个青衫人在原地找了块有树荫的地方休息。

　　“我想不起来。”那人又仔细回想了许久，最后依旧摇头。

　　他音色沉稳低沉，透着几分拒人千里的清冷，语调中没有慌张无措，倒像是在陈述事实。

　　反倒是温萝听后，忍不住皱眉。

　　——这反应不对啊，他不会真被砸傻了吧？！

　　温萝举起三根手指，试探问：“那个……你先回答我，这是几？”

　　“什么？”青年没反应过来。

　　温萝想了想，是不是太难了？又换成一根手指。

　　“你别紧张，慢慢认，”生怕对方看不清，这次温萝特地将手指伸到他眼前，循循善诱道，“你看到几根手指？”

　　青衫青年才反应过来她的用意，有些忍俊不禁。他缓慢支起身子，很是配合的回答：“一。”

　　“那这个呢？”温萝又摆出四根手指。

　　青年突然觉得很有意思。

　　眼前的这个少女似乎是救自己的人，但却并不认识他。那她为什么看上去比自己还紧张？还是说，现在他的处境以及失忆，和她有关？

　　想着，他故意装出不确定地答道：“三？”

　　天！真的摔傻了！

　　温萝这下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由于逆光，温萝看不清青年的表情，但是对方能很清楚的看见她。

　　这姑娘此刻的表情很丰富，不，是实在太丰富了点。

　　一会儿纠结，一会儿内疚，很快又莫名为难起来……更多的是时不时用同情的目光看他，显然是将他刚才的话当了真。

　　以至于现在让他觉得自己有那么点——欺负人？！

　　可那种对任何事物存有怀疑的态度，和不信任感，似乎是他天生的，或者已经成了本能。

　　他略微动了动四肢，准备开口再说些什么，但呼吸的时候仿佛触动到什么地方，胸腔疼痛，又开始闷咳起来。

　　温萝看他动作停顿住，明显是触到伤处忍痛的模样，又是一阵心虚。

　　——啊呀，人果然不能做亏心事啊！

　　她急忙小声道：“你哪里受伤了？要不我给你上点药？”

　　温萝从领口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直贴身挂在脖子上的小荷包。

　　浅红色织缎锦的料子因为用旧了，已经没有鲜亮的色泽，不过仍能清楚地看见荷包左下角用银色丝线绣着字。

　　字迹娟秀，一个小巧精致的“萝”字。

　　这个荷包她从小就戴着，是她娘留给她唯一的东西。现在没了行李，荷包里装的，也是她所有的家当了。

　　打开荷包，将东西都清点了遍。里面只有三枚铜板和一个小纸包，纸包里包着三粒药丸。

　　铜板是因着她平时习惯将钱分开放，才幸免于难。至于那药丸，是她爹留下的方子配的外伤药。

　　她从小寄人篱下，除了祖父，也没有其他亲人会关心她。祖父去后，二婶冯氏更是克扣她的吃穿用度，像干活弄出的伤或者一些小毛小病的，通常只能自己忍着，如果熬不过去，那就照着家里的医书和爹爹的笔记自己配一些药。久而久之，她身边常会备着这些应急。

　　温萝拿出一粒药丸，将其碾成药粉，解释道：“这个药是我自己配的，效果还行，你若是不放心，我先试给你看。”

　　她稍稍掀开了自己的袖子，露出手臂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轻轻将药抹了上去，“你看，马上就不出血了。”

　　青年看着她又脏又破的衣裳，和伤痕累累的手臂，不禁皱了皱眉，问道：“你是从坡上滚下来的吗？”

　　温萝一个哆嗦，按到一块淤青，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委屈巴巴点头：“是啊，而且还好巧不巧砸到你了，对不起啊，你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惊讶于她没有想着隐瞒，青年检查了自己身上，发现并没有外伤，就摇了摇头，正准备再问些什么，肚子突然发出一声无法忽略的咕噜声。

　　青年：“……”立刻捂住肚子，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有些窘迫，不知如何是好。

　　忙活了一早上的乌龙事件，温萝也才想起来从昨晚逃跑到现在，自己都没吃过东西。

　　揉了揉干扁的肚子，温萝从怀里摸索了一阵，终于找到之后，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

　　她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小心翼翼打开，里面是半个已经被压得扁扁的白馒头。没有犹豫，她掰了一半递到青衫青年面前，柔声道：“给你。”

　　见青年没有接，温萝解释：“还新鲜的，也没弄脏，就是不小心被我压扁了，你别嫌弃，先垫垫肚子吧。”

　　闻言，青年接过食物，愣愣的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温萝。眼里的疏离和警惕悄然淡去，道了声谢后，沉默着吃了起来。

　　兴许是因为伤势，吃完东西后，青年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温萝见周围没什么动静，就打算去找找水源。她想着，如果能在附近找到村庄就再好不过了。

　　约莫过了小半炷香时间，温萝捧着用短竹筒盛的清水，回到原地。她没找到人，这附近荒无人烟，好在水源还算近。

　　温萝蹑手蹑脚走近还在熟睡的青年，将盛着清水的竹筒轻轻放到他身边，又从荷包里摸出仅有的三枚铜钱——她的全部财产，还有那瓶疗伤药，放到边上。

　　刚准备离开，看了眼孤零零的竹筒，估摸着受伤的人应该会不方便，就又跑去河边多装了一些回来。自己只留了一筒小的，其余的给他整整齐齐摆放在一边。

　　做完这些，温萝才舒了口气，悄咪咪走了。

　　根据她的经验，人既然醒了就不会有生命危险，所以就此分道扬镳没什么问题。她现在自顾不暇，万一土匪找来，连累人家就不好了。

　　至于摔傻，她根本没办法医，反正人已经救过来了，应该不算对不住他吧……

　　——从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的温萝，内心有点自责。

　　一开始就察觉到动静，青衫青年听到她脚步声越来越远后，才挣开眼，若有所思地望着她远去的方向，良久，回过头正好看到摆在他身边的东西。

　　温萝不知道自己在山里走了多久，总感觉一直在一块地方转圈。

　　她从小方向感就很好，很少会有这种迷路的状况发生，真是奇了怪了。

　　找了处遮荫的地方坐下休息，温萝突然听到林间有人正在交谈。

　　“属下无能，寻了一整夜也没寻到那人。”

　　“确定就在这附近？”

　　“我们的人亲眼看到他只身进山，只是……身后还跟着一名黑衣人尾随。”

　　“继续找。”

　　对话声断断续续，温萝本能觉得危险，不敢发出任何响动，直到林间又恢复静谧一段时间，才起身快步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走了半个时辰，居然又回到了这里。

　　此时，突然有四个大汉不知从哪窜出来，将温萝前后左右的路都堵住了。

　　“总算逮到了！小美人，是你自己乖乖跟我们回去，还是让大爷们动手啊？”

　　身后，一个长得一双吊梢眼的小胡子朝其他几人使了个眼色，四人同时走近温萝。

　　温萝紧紧攥住拳头，朝四面扫视了圈。

　　可随着几人越走越近，包围圈越来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