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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为渊驱鱼(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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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春水居里已陆续有宾客到来。春水居是炎州首屈一指的知名茶楼。楼中收藏的名茶称得天下一绝,更兼傍嘉水而建,在茶楼上凭窗而望,嘉水千里波涛,尽收眼底。虽处繁华地段,却无一丝世俗气,当真有闹中取静的意趣。
卫知宁登上茶楼二层,只见十余张桌子旁稀稀落落地坐了七八个客人,角落里一人望见她,向她招了招手。卫知宁向那人微微颔首,便举步走去。
经过一张桌边,那桌上的客人抬眼一扫,蓦然将手中杯子向她掷来。此刻两人相距不过数尺,那杯子转瞬即到,卫知宁向后急仰,整个人弯得如同一张蓄满了力的弓,腰肢几欲折断,还未及细细思量,那杯子便挟着劲风,从她面孔上方三寸飞掠出去。
那茶客不待她直起身,提起桌上的茶壶,壶中滚水如箭般直射她胸口。卫知宁无处闪避,索性不管不顾,腰上用力,身子一弹而起,承影自腰间飞出,既狠且准,一剑洞穿那人咽喉。与此同时,那茶水正中她胸口。滚烫的水触上身体,她不由呻吟一声,巨大的冲击之力更令她气血翻涌。
她与那茶客交手不过瞬息,下一刻,其余那些客人也纷纷亮出兵刃,向她围来。
卫知宁见势不妙,顺手提起身边的桌子板凳,噼哩啪啦向那些人一通乱掷,趁着他们一刹的停滞,掠至窗边,刚要纵出,便觉一阵劲风袭来,她只得拧腰回身,一掌拼尽全力拍出,与身后那人对了一掌。
“柳峥!”卫知宁看清那人面目,不由怒喝,“你约我来此,却是出卖我……”
柳峥接了卫知宁一掌,已受了些内伤。他颤声道:“若非我告知你这许多柳府秘闻,你拿什么跟柳岑谈条件?如今此事被叶七捅出来,你也怪我不得!”他咬了咬牙,又是一掌劈来。两人再次对掌,卫知宁借他掌力,飘飘掠出窗口。
她身子尚在半空,忽有一道寒气森然逼向后背,她用承影反手一格,双腿连环踢出,只望甩脱那人。
身后传来一声短促的冷笑。卫知宁不由切齿道:“叶七!”
叶七双腿缠来,一圈一绕,卫知宁急切间脱身不得,只得以承影与他贴身近斗。但此刻两人相距不足一尺,叶七的匕首正好发挥所长,卫知宁的长剑却是无法攻敌。
瞬息之间,两人缠斗已过数招,卫知宁见已有人下了茶楼追来,蓦地翻身一跃,想要脱身,却被叶七一脚踢中后心,笔直坠入嘉水。
叶七奔到岸边,他生长于雪山之下,水性平平,恐卫知宁有诈,不敢贸然下水追击。但见江面波涛滚滚,将朝阳辉映得一片灿烂,早没了卫知宁的踪影。
卫知宁跌入嘉水之时,只觉叶七那一脚,踢得她五脏六腑都粉碎了似的,一时间无力挣扎,只是任由江水将她向下游冲去。
昏沉间一人将她拖上船,拍拍她的脸,喊道:“喂、喂——”
卫知宁勉力睁眼一看,却是前几日遇见的那个黑衣大汉黑炭,她挣扎着笑道:“这回轮到你救我性命了。把我藏进、藏进船舱,别让人发现……”
卫知宁也不知自己昏昏沉沉睡了多久,睁开眼,看到的是暗沉的船舱。她挪了挪身子,倚坐在舱外的黑炭掀起帘子,从舱外探进头来:“醒啦?我差点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呢。”
船舱外的曙光透了进来,清新温暖。卫知宁扯动嘴角笑了笑:“这是在哪儿?”
“往前百里就是帝都。你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啊。”饶是黑炭这样的直爽汉子也压低了声音道,“我说卫兄弟,你得罪了柳家人?他们在炎州地界、嘉水岸边,四处搜查你呢。”
“那你怎么躲过搜查的?”卫知宁诧异起来。
黑炭得意地嘿嘿笑:“我用银针刺穴,闭住你气息,将你缚在船底。”
“咳咳!”难得他这么个直肠直肚的人还能想出这法子来,卫知宁却哭笑不得,“你的医术倒是好得很。只是我身有内伤,强行闭气,这……”她见黑炭一脸“救了你性命还要啰嗦”的不耐烦神色,无奈地转过话题,“怎么现在停泊在岸边不走?”
“一路逆流而上,纤夫实在没力气啦。歇歇。”黑炭满不在乎地道。
卫知宁皱起眉来:“快走,只怕——”
话音未落,远远地一阵骚乱。黑炭霍地立起身来,观望了一会儿,喃喃咒骂:“他妈的,好像是霸王枪的那群孙子。”
“霸王枪?”卫知宁蓦地出舱。只见一队人个个提着杆长枪,吆吆喝喝地自岸边赶来,领头的那个大汉阔面重颐,身材健硕,不正是霸王枪的掌门高建南?
卫知宁忙缩回身子,只探出半边脸窥看。高建南派人将纤夫仔细盘查了一回,向黑炭喝道:“炎州搜捕江洋大盗,船上诸位请上岸。”
柳家这么快就能说动官府,以官府名义搜查,倒不曾让卫知宁多么吃惊,她吃惊的是,柳府和她一翻脸,霸王枪竟然立即倒戈,不敢有分毫违抗。
黑炭也知不妙,万不能让他们见到卫知宁,他生性率直,三言两语,便同高建南争吵起来。
卫知宁逼紧了喉咙,做出分外娇柔扭捏的女声:“黑炭住口,吵吵闹闹,成什么样子?”
高建南显然没听出她的声音:“这位姑娘明事理,我们有炎州官衙的搜捕令,还请上岸。”
卫知宁冷笑一声,说道:“这里已不是炎州地界了,炎州官衙的搜捕令,怕不管用罢。”
黑炭看见他们张口结舌的模样,放声大笑。
高建南又气又恼,将长枪一举,厉声道:“姑娘,既然不听我好言相劝,少不得我们就动粗了。”他当先跨到岸边,“弟兄们,上船搜!”
话音未落,忽然江波中蹿出一条人影,高建南惊愕之下,只觉一片介于虚实之间的幻影在眼前一晃,咽喉一阵冰凉,再没了知觉。
“是卫知宁!”霸王枪弟子纷纷惊呼,立刻舞动长枪,围攻上来。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卫知宁会利用黑炭立在船头,遮挡了别人视线,悄悄从人所不见的船尾潜下水去,潜到岸边,等着将高建南一剑毙命。
黑炭也一样惊愕,管不得许多,纵身上岸,一路杀到卫知宁身边。“我们往北边走。”
卫知宁浑身湿淋淋的,左手使枪,右手挥剑,全无半点受伤之态。她侧转身子,背与黑炭靠在一起:“怎么?”
黑炭夺来一杆长枪,也同她紧紧相靠,两人如刀轮般一路旋转向北,但见一片银光耀眼生花,所过之处,霸王枪弟子像苇草般被割倒。
“北边,有我结的一个大阵。”黑炭逮了空隙说。他感到身后的卫知宁忽然一晃。“你怎么回事?”
卫知宁低声道:“你有没有迷魂药,烟雾弹?”
黑炭怒道:“你以为我是什么人?飞贼?”
卫知宁摇了摇头。片刻后,她的声音更低了:“待会儿我说完话,你就和我一起往北直冲。”不等黑炭答应,她忽地声音一扬,变为万分清朗,“诸位,我并没杀了高师傅,只是若你们还不去施救,那就迟了。”
霸王枪弟子果然都是一愣。黑炭便与卫知宁并肩掠起,顿时突围而出!
“她骗人的!师傅早被她割断了喉管啦!”有人随即醒悟,在二人之后追来。
卫知宁与黑炭将轻功提到极致,耳畔只听见晨风呼呼掠过,连身后追兵的呼喝也逐渐模糊了。奔出些路,便望见稀稀落落有农田、人家,卫知宁心知这些地方终究躲藏不住,也就不愿连累他人,仍是一直向北。二人的脚力比那些霸王枪弟子强上许多,渐渐将他们甩远了。
“你的伤没事吧?”黑炭喘着气问。
卫知宁想要开口,突然身子一倾,一口鲜血如箭般直喷出来,洒得她雪白的衣袖上斑斑点点,鲜血沾在湿衣上,顿时洇开,像一朵朵开满了的红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