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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医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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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个章鱼精可是大有来头!三百年前便开始栖息于东海,皮肤赤红,全身一共有一百零九条爪子,并且这些爪子随着每年修为提升而多长一条。说起它的妖法,那可实在是令人瞠目结舌啊……”
穿着一身简陋的衣衫,一个看上去有些落魄的中年男子讲到一半,一敲醒木。不顾观众们期待的眼神,自顾自地停顿下来喝了口茶。
“大叔——”
一个少年轻灵稚嫩的声音借机打断了男子的话。听着故事的众人随着他的声音望去,一个一袭素色暗纹衣衫的少年晃着一把白色的扇子,如墨般的长发被高高地束起,俊秀的容颜如同一枚皎洁的月亮,秀美如神,毫无瑕疵。他的身边还站了一个红色衣裙的秀丽女子。微微垂头,恭敬地站在身旁,看似是他的侍女。
少年淡然地迎着众人打量的目光,神色平和地晃了晃手中的扇子,毫不在意那些惊讶和赞叹,慢条斯理地说,“如果三百年前就开始栖息于东海,每年长一条爪子,那便是三百多条而不是一百零九条。”
“啊——?哈?!是这样吗?”
被反驳的中年男子抓了抓头,笑容尴尬地看向说话的少年,垂头沉思了一下,一锤定音般郑重拍了下桌子,说,“那大概是从第两百年后才开始递涨的。”
少年微微挑眉,说,“可是,我记得你昨天说得是章鱼精有四百零六条爪子。”
“……呃,那、那估计是章鱼精父亲。”
“今天上午还说章鱼精有三百十七条爪子。”
“……那当然就是章鱼精的母亲啦!”
素衣少年眯起了眼睛,晃了晃手中的扇子,“可我记得前天你还说过妖精是靠自己修炼而成的,不是靠妖精的父母生的诶。”
中年男子似乎是异域人,却有一口纯正的中原口音,每日会来茶馆中讲一些灵异鬼怪的故事来赢得微薄的收入。他长着一头惹人注目的红发。此刻正无比尴尬地抓头发。
“呃,是、是这样吗?”沉思了一下,忽而男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衣衫,说,“咳、咳。各位听众,关于妖精大全的故事今天就讲到这里。有兴趣的听众可明日老时间再来。在下,先行告辞、告辞。”说完便拿起桌上的醒木一溜烟地走了。
少年望着男子离去的背影,“唰”地一下收拢了扇子,神色间无不遗憾地对身旁的侍女说,“诶?大叔他怎么就走了?虽然之前讲过了章鱼父母的故事,但我还想听章鱼儿子的故事呢……”
这位闲来听故事的少年,自然就是闷得发慌的时迁。而一旁的红衣侍女听了她的话有些无语,却碍于是主子,一个好的丫鬟不能以下犯上……千万不能以下犯上……!绝对不能以下犯上……!!表面上很镇静地“眼观鼻,鼻观心”无视了她的话。
时迁叹了口气,说,“巧儿,既然说书的大叔走了,那我们便去街上逛逛吧。”
“是,钱少爷。”
时迁想到要女扮男装出来,也只是因为一时兴起。如若要说她是为了丞相府门面考虑不好太暴露身份的话那绝对是在高估她。
自从哥哥风澈搬入了驸马府之后生活就无聊了很多,无量又整天喜欢和各式各样的美女一起玩,自然管不着时迁。京城里那些与时迁年龄相仿的女眷却都喜欢刺绣、弹琴,人个个安静得像朵端庄的牡丹花,时迁却是不合群的好动的猴子。因而也就实在找不到意气相投合得来的朋友,只能没事自己带着侍女出来听书打发时间。“钱少爷”其实就是“迁少爷”的谐音,时迁信手拈来了这个名字。
一路磨叽地走着,拖拖拉拉的步伐令跟在身后的巧儿走得很不利索。却依然耐着性子陪在身后。
忽而瞥见前方不知为何拥堵着许多人,年长年少男子女子的都有,长长地排着队伍。几乎堵塞了过往的人群令她难以过去。
出于好奇,她问一旁的侍女,“巧儿,那里是干什么的?”
“回公子,巧儿不知。”
时迁闻言点了点头,打开了扇子扇了几下,一双白玉般的手托着墨竹支架的白扇子看上去分外赏心悦目,“好吧。巧儿,其实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很淡薄稳重,不怎么喜欢凑热闹,因而也不是很有兴趣。所以我们还是走吧——”
随后,巧儿便看到刚说完话的时迁步伐毫不迟缓地往人群里走去,转过头看向还站在原地的巧儿,解释,“我是说——走过去看看。”
……人闲着也一样是闲着嘛。她在心里为自己开脱。
当然和很多喜欢凑热闹的人一样,其实也未必能看到什么感兴趣的东西。询问之下得知了这里是一个医馆,里面有一位被称为医圣的医者在此行医救人。但定下的规矩却是每日三人。因而很多人都一大早就过来排队等待待见,时迁过来询问的时候人已经陆陆续续地散了,只等待明日的前三位。
“好有个性的大夫。”时迁笑了笑,对巧儿说,“不过,我们似乎来的不凑巧,都散场了。”
于是便和巧儿一起转过身准备离去。
“救命啊——!!”
身后忽而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突如其来的声音尖锐到把时迁而耳膜喊得生疼。
“开门——!!快点开门——!!救命——!!快一点——!!!”
时迁忍不住转过身去,看见一位衣衫褴褛样子落魄的妇人狠命地敲着紧闭着的大门。看起来就很厚实的木门居然被她敲得阵阵摇晃,没几下刺目的鲜血就从她敲破的手指间滑落下来。而女子却似乎毫无痛觉一般没有停止。
“求求你——!!快点出来——!!医圣大人!!只有你能救他了——!!求求你……!要多少钱我都不在意……!”
不用再看下去便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旁有个女子出来劝阻疯了一般的妇女,“这位大姐,我看您还是算了吧,如果时间来得及,要么去请别的大夫试试?否则再这样也没什么用,不如回去准备准备为你家里人好好安葬……唉……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医圣的规矩,今日已经医满了三人。况且即使是前三,他也有从来不出诊的规矩。”
“不——!!医圣大人!!请您出来!!出来啊——!!!无论如何请您一定不能见死不救——!!求求你——!!求求你——!!我真的真的不能失去我的孩子啊——!!!”她依然不死心地垂着木门,直至木门上印上了斑斑的血迹门都一直没有松动的迹象。
“以前有病人死于医馆门前医圣都依然无动于衷,从尸体上跨过去的事情……你如今……此般苦求……终究,也只是枉然啊……”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似乎也是病重由家人陪着前来看病的,劝慰着妇女几句自己便也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时迁侧过头去望了一眼身旁默不出声的巧儿,那平静的神色就像是对发生在眼前的事情不曾听闻一般。时迁垂下头似乎还在犹豫该不该帮忙,片刻,抬起了头,握紧了拳头什么也没说几步走上前去拨开了人群来到了医馆的门口。
她望了一眼一旁哭得伤心欲绝的妇女,在那已是血迹斑斑的门上重重地踹了一脚,扬声说,“无论你有什么破规矩!!给我快点开门!否则我明日便令人抄了这家医馆!!见死不救,枉为医者!听到没有?!!不要以为你是缩头乌龟我就没办法把门砸开!!”
时迁刚想再一脚踹上去,那扇厚重的门居然自己就开了。心里暗骂着“医圣”的欺软怕硬,小小威胁人就出来了。却也微微令她松了口气。
时迁抬起头时诧异地看见一个身形修长,穿着一身翩然白衣的男子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后。如墨一般的长发柔顺地垂散下来,像是要将颜色染上白衣胜雪的衣衫,俊秀的脸上一双极美的墨绿色眼睛却凉凉地,如同覆盖着冰霜一般不带任何感情。
——故人相逢。冤家路窄。他们这种情况到底算什么?时迁抽了抽嘴角有些无力地思考着。
他一出来,门外的喧哗顿时安静了下来,全部的人都屏息凝神望着他。男子不语,缓缓扫视了一眼门外的人,包括还抬着脚没有放下来准备踹门的时迁。半响,声音凉薄得仿佛冬日里树叶上笼罩着的薄冰,“每日三人,绝不出诊。”
此刻再来强调这个,言下之意,便是他不可能为了这个妇人打破了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特殊情况,你就不能特殊处理么?”
时迁此刻不免有些懊恼于自己开始时居然还赞叹这个人“很有个性”,虽然也是事实,可,这也未免冷血得太有个性了吧……
“不能。”
那柔薄优美的嘴唇里却斩钉折铁地吐出了这两个字,毫无商量的余地,便打算转身离开。
“哦?”时迁也被这不冷不热的态度弄得恼怒起来,心里暗骂一句“靠,你去死吧”,无奈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却还要维系一下形象,只得微微挑了挑眉,走上前去拦住了他,满脸信誓旦旦,“我刚才也说了——如果你今天不给她出诊,我明日便令人抄了这里!”
白衣男子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冷漠的讥笑,像是夹杂着风雪的寒风冷冽地从胸口刮过,“你既非官兵,我又非犯法。你此刻的威胁,可以算是仗势欺人么?”
时迁倒是承认得很大方,态度认真,语气诚恳地对男子说,“如你所言,我就是在仗势欺人。——所以你自己看着办吧。”
估计父亲和哥哥听了时迁如此无赖的话定会气得吐血。天下哪个无赖会如此光明正大地去承认自己的无赖,可是时迁就是这么个诚实坦白童叟无欺的人。
白衣男子的脸上忽而划过了一丝诧异,却又转瞬即逝,淹没在了那一泊如同冬日湖水般的眼睛里,拢上了一层看不透的烟雾。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隔了半响,在时迁几乎怀疑在他是在故意拖延时间的时候。
白衣男子却忽而开口,用那凉薄如水的声音说,“好——我出诊。”
时迁愣了一下,原本以为还需多费口舌,却不想他答应得如此轻快。
周围的人群也都呆愣在了原地。神色间难掩诧异。仿佛难以置信男子的话。就连那狼狈的妇人也愣在了原地,不顾还在流血的手指,片刻之后,才慢慢地,慢慢地,由开始的伤心欲绝变成了满是喜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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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阿、阿嚏——阿、阿、阿、阿嚏——!”
里三层、外三层地裹在被子里的时迁此刻看来就如同一个会时不时打喷嚏的巨型粽子。
“所以?——为什么说了这么多,我还是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会感冒?”
封无量给时迁递了一杯温热的水,继续听着那絮絮叨叨讲到现在都没有讲出重点的话。
时迁接过来喝了几口,又将杯子递还给他,然后慢悠悠地说,“简单点说,事情的原委就是,我为了怕他耍赖而跟着那妇人一起回家,亲眼看他为那孩子医治。结果回来的路上突然下雨。淋了点雨,就阿、阿嚏——”
无量微有感慨,说,“想不到你也是性情中人。”
“哎,”时迁挥了挥手,似是不想再提,“——你知道人无聊起来是最可怕的,没事就喜欢多管闲事诶。”
——显然,这该死的感冒也是因为无聊之下多管闲事的后果。
“对了,他那时就没有问你是什么身份就信了你能抄了医馆的那些话么?”
时迁此时才觉得有些怪异,歪着头想了下,随后语气肯定地说,“……还真的没有诶。”片刻之后露出了一个笑容,“哈哈哈……看来一定是我是用气势吓住他!气·势——!哈哈哈……阿、阿嚏!”
封无量有些无言,选择自动忽视她某些话。伸出手摸了摸时迁的额头,倒是没什么热度,转而询问她,“大夫来看过了么?药都吃过了么?”
时迁点了点头,随即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脸惶恐地推了一把身旁的无量,催促,“快,快,快!!!去厨房!!现在!立刻!马上!千万别让巧儿给我熬药!!”
“哈?”
封无量还摸不着头脑,此时,一身红衣的巧儿却已经推门而入,毕恭毕敬地对时迁说,“小姐,药已经熬好了,请您慢慢喝。”
慢·慢·喝。
封无量也终于明白了这三个字的用意,看着巧儿端上来的那比寻常的药碗大了好几倍还不止的碗,里面粘稠的黑色液体散发着浓烈的气味令人看了就一阵恶寒。
时迁满脸痛苦地望向一旁的无量,说,“对了,封小侯爷,您最近气色看起来不是太好——我记得这药恰巧是用来补身用的,看在我们情比海深,固若城墙的份上,不如我分阿、阿嚏,分你一半吧……阿、阿嚏!”
无量一阵战栗,脸上堆起了一个僵硬无比的笑容,一边迅速往门外走去,“啊,对了,时迁啊,我突然想起陈家的小姐约我今天一起去赏波斯菊,佳人有约,迟到有违我风流才子一贯的风格,那我就先、先走一步——你记得自己吃药!”
说完便一溜烟地往外走去。生怕时迁真的把那可怕的东西分他一半。
“阿、阿嚏!阿、阿、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