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清欢》门前红柿

22、22

　　黎卿这一睡就是三天，陆谌朝也不去上，每天每夜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他怕，他怕她一睡不醒。
　　或许是上天被他的深情打动，黎卿还是醒了来，只不过她看着陆谌的眼神变得冷淡还夹着恨意。
　　她想起来了，所有的都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他当初是如何的羞辱她，想起了她当初苦苦哀求他救救她的还在而他却无动于衷放任她的孩子就那样的死去。
　　她恨他，如果他没有回去，她的孩子还能好好的活着，她也还能多陪她的孩子久一点的时间。
　　如果他没有回来该有多好啊。
　　黎卿心里悲戚的想，只要一想起孩子她疼得都快喘不上气来。
　　然而陆谌因为黎卿醒来高兴得简直是喜极而泣，根本就没注意到黎卿的眼神，他小心翼翼的握着黎卿手，带着颤音的声音中都是惊喜，“阿卿你终于醒了，有没有觉得那里不舒服？饿不饿？”
　　黎卿身子虚弱得很，手也根本提不上一点力气，但她还是一点一点的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陆谌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最后他看向黎卿的时候对上她冷漠的眼神，他心刺痛了一下。
　　心里只有一个不好的预感……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陆谌：“阿卿，你都想起来了？”
　　黎卿嗓子疼得很，她现在已经不想再看到陆谌了，忍着开口说话嗓子处传来的阵阵疼痛，她一字一句说得特别的慢却格外的认真，“你走吧，就让我在这里慢慢死去吧。”
　　这般悲伤认真的话，让陆谌眼中闪过痛色，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是他已经没有资格再说什么了。
　　看到黎卿已经闭上的眼睛，陆谌静静的站着看了她好一会才离开了房间。
　　陆谌一走，黎卿就睁开了眼睛，因为病痛，黎卿的身子已经瘦骨嶙峋，只剩一层皮，眼窝深陷，眼神也没有多少的焦虑，身上弥漫着一股将死之人的气息。
　　昔月捂着嘴哭了起来，她家小姐命怎么能够这么苦。
　　昔月跪在地上，已经泣不成声，“小姐，奴婢不是故意欺骗您的。”
　　黎卿听到她的声音转过头看着她，她的眼睛已经混沌不堪了，可是看到昔月的时候还是有一分的清明。
　　黎卿并没有责怪昔月，反而回忆起来了以前的事。
　　“昔月，你是五岁跟在我身边的是不是？”黎卿轻声问。
　　昔月眼中含着泪水，她点了点头，“嗯，小姐，奴婢五岁就跟在您身边伺候了。”
　　黎卿看着昔月的眼神十分温柔，“这些年跟着我，委屈你了。”
　　昔月使劲的摇头，已经泪流满面，“没有，奴婢是自愿跟着小姐的。”
　　黎卿眼角流下了一行泪，“我的梳妆盒里有银两和一些首饰，你拿着这些，离开这里，然后寻个好人家。”
　　昔月扑到床边，“不，小姐，奴婢不会走的，奴婢要一直伺候您。”
　　“我也没多少时间了，说不定下一次睡着就再也醒不过来。”黎卿淡淡的说道，她的话语并没有多少的伤心，反而是轻松，她现在是希望自己早点离开这个世界的。
　　“不，小姐，不要，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昔月泪眼婆娑，悲呦的看着黎卿。
　　小姐，怎么能够这样说话呢？她家小姐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她家小姐那么好的人，老天爷为什么要如此折磨她家小姐？
　　“听话。”
　　昔月固执的摇头，“小姐，您不要赶奴婢走好不好？让奴婢陪在你身边吧。”
　　最后，黎卿还是点头让昔月继续留下来陪着她。
　　昔月见她家小姐不再赶她走了，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小姐您要不要喝点水？”
　　说完不等黎卿回答就利索的倒了一杯热水。
　　因为身体的原因，黎卿现在已经不能够做起来了，只能躺着，昔月用勺子一勺一勺的喂黎卿喝水。
　　喝了两三楼，黎卿就不再喝了，“不喝了。”
　　“小姐，您现在饿不饿？奴婢去给你煮点吃的。”昔月把杯子放下后又关切的问道。
　　黎卿并没有什么胃口，她摇了摇头，“不用，你先出去吧。”
　　昔月三步一回头的看着躺在床上的黎卿，最后还是委屈的退了出去。然后关上了门。
　　房间里混合着药材的苦涩味，还有黎卿发散出的即将死亡的腐臭味。
　　可是这些黎卿都闻不到，她已经有些记不清她到底什么时候开始闻不到所有的气味了。
　　所有的感官都慢慢消失了，唯独记忆还那么清晰，明明身上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可是心却像被人用刀片割一样，痛彻心扉。
　　算了，就这样吧。
　　所有的事都已经发生了，再追究对错已经没有意义了，她只求下辈子不再遇到他。
　　那么就不会有这一切了。
　　黎卿无神的看着头顶的蚊帐，然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黎卿自己已经没了求生的意思，当困倦席卷上来的时候，她顺从的闭上了眼睛，她身心都是轻松的，终于要离开这个充满悲伤的世界了。
　　愿来世，不，她不要来世，就让她从这个世间消失吧。
　　人的悲欢，她已经不想再体验了。
　　昔月是在天黑的时候喊黎卿起床吃饭的时候发现黎卿没了呼吸的，她急忙喊一直没有走站在门外的，“小姐她去了。”
　　昔月身子颤抖着，巨大的悲伤笼罩着她，眼泪已经忍不住砸到了地上。
　　陆谌听到黎卿已经去了，他扶着门，猛的咳出了一大滩的血，他擦了嘴角的血，定了定神，才走进屋里，他的每一步抖虚软无力，她怎么能，怎么能就这么离开他了呢？
　　连续几日没有睡的陆谌胡子拉扎的，眼中布满了血丝，衣服也是皱皱巴巴的，他一步一步的走到床前。
　　颤抖的扶上黎卿瘦骨嶙峋的脸，眼泪砸在黎卿清白的脸上，他悲声的唤着她，“阿卿。”
　　可是躺在床上的黎卿再也没有办法开口回他了。
　　陆谌哭出了身来，背脊一下子就弯了，“阿卿，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只是我没有想到你真的那么的绝情。”
　　陆谌说了好多，最后把黎卿额头的碎发抚到耳后，“你一定不想听我说话了吧。我不说了，你好好睡觉，我不吵你了，好不好，我们一起睡觉。”
　　陆谌很平静说话也很温柔，他脱了鞋就要往床上躺去，一旁的昔月见他神色不正常，忙开口阻止他，“小姐她已经去了，不是睡着了。”
　　陆谌回头看向昔月，目光凶狠，“出去。”
　　昔月被吓了一跳，不过小姐已经去了，这个时候应该让小姐入土为安才是。
　　“陆大人，您清醒一点，小姐已经去了，让小姐入土为安才是。”昔月继续劝说。
　　“来人，把她拉下去。”陆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阿卿明明只是睡了过去而已，阿卿只是睡了过去而已，明天早上就会醒来。
　　阿卿的手脚这么冷，他要给她暖一暖，不然她睡得不踏实，她身体本来就不好。
　　陆谌把黎卿的尸体抱着。
　　他也不出门，就一直坐在床上抱着黎卿的尸体，黎卿的尸体慢慢开始腐烂，发出了恶臭味，陆谌还固执了认为黎卿只是睡着了而已，他已经自动忽略了黎卿身上发出的恶臭味。
　　府里所有的人都劝他，可是见好几个人拉下去后，其他的人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看到他抱着黎卿的尸体的时候会躲得远远的。
　　一日出了太阳，陆谌给黎卿穿好衣服和鞋，然后又给黎卿梳头，看着梳子上的一大把头发，他目光温柔缠绵的看着黎卿，“阿卿啊，你怎么掉了那么多头发？”
　　“是不是因为睡太久了啊？等我给你把头发梳好，带你出去晒晒暖和的太阳，你就睁开眼好不好？”
　　旁边伺候的丫鬟捂着口鼻，听着陆谌的话瞪大了眼睛，老爷他真的魔障了真的疯了。
　　陆谌把黎卿抱在怀里，一边走一边和黎卿介绍什么花开了，一会又说湖里的鱼儿多么的好看。
　　怀里的人儿一点反应都没有，可是陆谌他并不在意，他温柔的笑着，仿佛什么都还没有发生一样。
　　忽一直蝴蝶飞到黎卿的额头，这一幕刺得陆谌眼睛一痛，那是她说，她要是去了，便会变成蝴蝶日夜守着他。
　　只是他没有想到她会去得那么快，陆谌低头看着身子已经开始腐烂的黎卿，忙把人抱回了房间中。
　　死人的尸体是不能晒太阳的，不然会腐烂得更快。
　　陆谌让下人准备丧事，府中的人看着清醒过来的陆谌心里可谓是松了一口气，如果陆谌一直都醒不过来，整个府上都会是尸体腐烂的尸臭味，没人能够忍受得了。
　　下人们可谓是喜极而泣，忙张罗着丧事。
　　黎卿去逝的消息早就传开了，只是一直没有看到陆府办丧事，一直都在穿陆谌用情太深，黎卿去逝了仍把尸体留在府上，有的就说陆谌是魔障了疯了，每天有不少的人在陆府门前探头探脑的，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陆谌一直守在黎卿的棺材旁，府里的下人根本不敢站在灵堂里面，真的受不了那股臭味，可是陆谌却像什么也闻不到一样。
　　他这一生，最对不起的就是黎卿的，他最爱的也是她，可他到底还是没有照顾她，他是杀了她的刽子手。
　　如果他没有因为私心回去，如果他没有在宁禹把她当做物品一样送给他的时候再雪上加霜的讽刺她，如果他答应了她救那个孩子，她现在是不是还好好的活着？
　　如果不是因为私心，不想让她想起那些曾经，不在她的药中加抑制记忆复苏的药，她是不是就可以活得长一些？
　　如果他没有骗她，那她是不是就不会在临死前也不愿意见他一面，和他说一句话。
　　他不奢求她的原谅，只求她好好的活着。
　　可是这些都是假设假设的如果，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做这些假设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的错。
　　陆谌跪在黎卿的灵柩前，腿都跪得没有了直觉。
　　下属劝他去歇息一会，他仍固执的跪着，这是他犯下的错，这些都是他该受的。
　　黎卿下葬的那日，陆谌一夜白了头，整个人像是六七十的老人，没有朝气，只剩下沉沉的暮气。
　　之后的每日每夜里，他都在内心的煎熬中度过，每一天他都判着会有一直蝴蝶飞到他的面前，可是不管他走到哪里，就算原本有蝴蝶都会一飞而散。
　　昔月在黎卿下葬后，就带着陆谌给她的盘缠一个人回了汾阳，那个所有事情开始的地方，那个承载了她家小姐所有快乐的地方。
　　她家小姐前半辈子无忧无虑，后半辈子受尽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苦。
　　她愿意每天抄送经文为小姐祈福，愿她下辈子平平淡淡的幸福就好。
　　陆谌咳血越来越严重了，下属劝他看看病，都被陆谌拒绝了，这都是他该受的，当初阿卿病痛的时候应该是比他这还要难受吧，可他当时都做了些什么？
　　陆谌仍然每天都出去寻找蝴蝶，也让下属去给他抓蝴蝶，可是当蝴蝶一拿到他面前的时候就会马上死去。
　　陆谌咳着血笑了，果然她是不会原谅她的，这样也好，之前说明她现在还记着他。
　　陆谌相同了，也不再追逐与蝴蝶，在他死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只飞舞的舞蝶，是黎卿来接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