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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名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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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英格兰白金汉郡南部,泰晤士河的北岸,距离伦敦二十英里的地方,有一个名叫伊顿的小镇,声名显赫的伊顿公学就座落在这里。
伊顿公学始建于1440年至1441年间,1482年才宣告完工。该校当初是当时英国国国王亨利六世为从国王赠款建立的基金中得到奖学金的70名贫困高材生所创办的,其目的是为贵族子弟提供免费教育。
宁静的校舍里,伊顿公学的校委会十名成员——均系牛津、剑桥和英国皇家学会的名流——正在就新生名单的最后确定进行讨论。
由校委会选举产生的校长挑着眉毛研究一张单子:“唔……这就是筛选出来的七十个人吗?”
伊顿公学每年根据12-13岁男生参加竞争性考试的成绩,选拔70名入学考试成绩最优秀者提供免费教育,进入国王学院。这七十名学生被称为“官费生”,在伊顿公学有特别住宿。其余1200多个男生称为校外寄宿生,大多来自富裕的上流社会家庭,同样必须通过伊顿公学的考试。校外寄宿生都有舍监管理,他们出了自付膳宿费用之外,每年还必须缴纳高达一万五千英镑的学费。
爱德华爵爷也看着名单,他是由女王陛下直接任命的伊顿公学校委会委员长。“吉尔佛特•隆达特尔。唔,是不是那个侯爵家的吉尔佛特?”他食指轻轻敲敲桌子,念出一个名字。
旁边的弗朗西丝教授点点头:“就是他。他书读得很不少了,此外体育方面也相当优秀,用我们英国人的形容词,就是‘一个运动家’。总的来说,他是无愧于官费生这个称号的。”
“噢,这就是你的意见。”校长睿智的目光扫过弗朗西丝教授,又转向另外一人。“卡纳尔,你呢?你怎么看的?”
被叫到名字的中年绅士意外地眨眨眼睛:“我?可能你已经很清楚了,但是亚瑟,我还是要忠告你一句话——我,卡纳尔•亚利安,不巧正好是你的学生伊泽里克•亚利安的生身父亲!”他认为这场讨论应该已经将他排除在外了。
可是委员长支持校长的意见。“说说吧,卡纳尔,吉尔佛特•隆达特尔并不是伊泽里克•亚利安,而且卡纳尔•亚利安也不是那种公私不分的人。”爱德华爵爷如是说。
卡纳尔勋爵只得开口:“噢,噢,好吧。我记得他有一头金发,以及一双蓝的闪闪发亮的眼睛。要是有人和我说,这个男孩子很有上进心,我是不会感到怀疑的。假如别人某一天告诉我,这个男孩子为了他的野心,牺牲了几千几百万人,我也是不会觉得吃惊的。”
“典型的贵族菁英代表,精明同时冷酷,上进不过毫无人性,呃?”
平民出身的卡斯帕教授总结道,并为此窃笑不已。
严肃的阿尔瓦伯爵非常不喜欢这一番戏謔:“我们的本意不是培养那种不懂得尊重生命的所谓菁英分子,是不是?爱德华——亚瑟?”他征求两位最高权威人士的支持。
安东尼子爵望了名单一眼,颇为难做地爬爬一头黑发。“阿尔瓦,你的意思是——划掉吉尔佛特•隆达特尔这个名字?但是看在上帝份上,我们没有足够的理由对一个成绩优秀的下任侯爵开出退学通知单。”
“说到退学,”脾气暴躁的布伦特教授拍了一下桌子,“我想知道,究竟是谁该死的同意那个卡斯尔雷家的莱安少爷返校?!”
埃德温教授听到“莱安”这个名字,不由得皱起眉头。“哎呀,那个莱安少爷吗?”
“不然还有哪个莱安少爷?!”布伦特教授反问。
“我相信是卡纳尔建议的,然后亚瑟和爱德华同意了。”
听不出伊斯康德尔教授有什么不满,幸灾乐祸的意味倒是极为明显。
果然布伦特教授当场横眉怒目望过去:“考试作弊,带头寻衅滋事,调戏圣特尼安女子学院的女学生。不仅如此,还始乱终弃!我真的看不出来,他有哪一点值得允许留在伊顿里面!”他一件一件数着莱安•卡斯尔雷的恶行。
“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吧?”席间的西德尼男爵轻笑着,“问题在于我们可敬的莱安少爷认为,我们这群可怜的教授是在小题大作呢。凭他高贵的身家背景,天下的一切都是他的,所以想当然他可以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
卡斯帕教授瞅着空档插话:“噢,噢!当今社会这种人最多了,不是吗?英国贵族们历来有一种独特的宗教,教义是‘自己永远是正确的,阿门’。”他在胸口划了个十字,又是一阵诡异的窃笑。
“应当容许犯错。这世界上没有从不出错的人,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诞生。除非是那个人什么也没做过。但是亲爱的诸位,我们也必须学会如何纠正错误。”
爱德华爵爷温和地微笑着说。
爱德华爵爷的话引来一阵思索的沉默。须臾,众人又将目光集中到校长亚瑟的身上。
亚瑟校长微微一笑,轻弹食指。
“我和卡纳尔谈过。你们看着这个世界,不仅仅只有英国——英吉利海峡隔绝了欧洲大陆,外围还有美洲亚洲诸国,甚至此外还有非洲。南北良机的奥秘,要是不算冒犯布伦特你的话,恐怕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可以探索挖掘出来的。人呢,也是一样。白种人之外有黄种人,还有黑种人等等。”
“既然如此,伊顿公学为什么不可以有形形色色的人?有些学生,像是齐格飞•汉密尔顿以及劳伦斯•路德,他们本身就是一个学者,拥有的学识博大精深。有些学生,像是吉尔佛特•隆达特尔和凯恩•布赖恩,他们是传统所谓的贵族菁英分子。还有一些学生,像是莱安•卡斯尔雷与亚力克斯•多特顿,他们能够进来伊顿读书,只不过是因为家中有钱背景雄厚而已。有些学生是真的聪明,另外一些学生则是非常努力,这两种人自然不尽相同。”
“伊顿公学虽然历来以严格的教学方式著称,比如每周例行的挨饿训练,众所周知是连王子殿下都不能够避免的。但是在场的各位,我们心知肚明,这些并不是全部。尽管每年从这里毕业出去的人有三分之一将会成为社会栋梁,可是也有至少三分之一的人素质或许比起平常人都不如。事实上,伊顿虽然是一面不倒的金字招牌,却不是一个熔炉,并不能够确保每块铁出来的时候都是万无一失的钢。有些人甚至将连铁块都不是的不知道什么什么东西丢进来,然后坐等着收回一块上好的精钢,那又怎么可能呢?要知道哪怕是本来就可以炼钢的铁,能够修练成的钢材也是区分种类以及用途的。”
“阿尔瓦,我很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你要晓得,光最亮的地方,影子也就特别黑。就算是再太平美好的盛世,也少不了残渣败类。中国的《老子》里面有一段话,不知道你们看过没有。‘有无之相生也,难易之相成也,长短之相刑也,高下之相盈也,先后之相随也,恒也。’至今为止,伊顿公学能够享誉世界,并非是因为它没有一个坏学生,而是因为它有更多的好学生。有这样的学生,当然也就会有那样的学生。而学生们的事情,自然也应当交由学生们自己去解决。”
亚瑟校长并不为此担心许多。因为伊顿公学的学制独特,它是根据学生的成绩、经历和自然倾向进行分班,,学完规定的内容之后进行考试。只要达到学校的标准,立即发给该科的合格证书。不过证书分为两种,一种是一般水平的“O-LEVEL”,一种是高级水平的“A-LEVEL”。证书的水平直接影响到大学的录取和奖学金,因此想要混个几年的学生可以毕业,但只有高水平的人才能够继续深造。
爱德华爵爷沉思一会儿,在一张卡片上写下几个名字,然后放到桌子中间让每个人看清楚。“我希望,如果可能的话,这些人能够分到一起。”他郑重的提出建议。
校委会的成员们齐齐凑过去观看爱德华爵爷亲自推荐的人选。
“该隐•C•哈利斯,克莱门特•摩顿,伊泽里克•亚利安,迪恩•格里菲斯,李维•罗克斯,齐格飞•汉密尔顿,劳伦斯•路德。”弗朗西丝教授大声地把七个名字念了出来。
“啊呀呀!”安东尼子爵低声叫道,“但愿我知道,爱德华你是按照什么标准将这七个人圈到一起?论年龄他们大小不等,按照势力又是各据一方,说起他们的性格以及才华——哈!我就不相信,你可以把格里菲斯家的迪恩少爷和罗克斯家的李维少爷拗到一处去!”
“至少,那都是一群怪人吧?”卡斯帕教授嘿嘿冷笑着提供了一个答案。
阿尔瓦教授当场变了脸色。
“扯谈!”布伦特教授表达意见的方式更为直接。
西德尼男爵轻哼一声:“哈利斯。卡纳尔,关于哈利斯家族里头那位刚刚继位的该隐伯爵——他的事情,你有所耳闻吧?”他点着一个名字,开始说起来。
“一无所获。”卡纳尔勋爵摊开双手表示无能为力。“他个人实在是不怎么喜欢上了年纪的人。”
埃德温教授摸摸下巴:“我以前见过他一面,是个漂亮得出奇的男孩子。一双金绿色的眸子,冷静又俊美。说真的,实在令人担心,无法想象如此年轻的一个男孩子必须撑起那么庞大的哈利斯家族。”
“这件事我看不需要你来操心,埃德温。几天以前的那场宴会我可是去了,如果撇开那位年轻的管家到场之后上演的闹剧不论,我当真看不出他作为伯爵家的当家究竟有什么失职之处。”伊斯康德尔教授回忆着那天的情景说。
“这位该隐少爷的背景好得不能再好了。”安东尼子爵咕哝了一句。“显赫的家族,每一代都出蜚声海外的人物,包括他本人在内——可是上帝啊,他出的是什么名!”
亚瑟校长和善的微笑。
“我只能说,他的态度太不认真,可是天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弗朗西丝教授说着耸耸肩。
卡纳尔勋爵宽容地说:“我看他根本没法认真,这要从人的天性以及本能讲起。”
“这一点就已经够麻烦的了!”阿尔瓦伯爵下结论。
“为什么呢?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比起酗酒闹事好多了哪。”爱德华爵爷扬起友善的笑容。“就像教堂的钟声一样,每个钟都会响,可是发出来的声音都不一样。假如我是你的话,阿尔瓦,我是不会担心他的。”
身为伊顿公学校委会委员长的爱德华爵爷如是说,而亚瑟校长的意见通常是和他保持一致的。
“其他的人呢——克莱门特•摩顿?”于是,明白多说无益的布伦特教授很干脆地转了话题。
“我知道他。”卡纳尔勋爵无奈地接话,反正迟早是要被推出来作介绍人的。“摩顿家族直系血脉的次子,他的父亲安德鲁公爵死得早,哥哥多伦•艾岱•摩顿十二岁的时候失踪了。在他的母亲艾琳•阿方索•摩顿的极力保荐之下,继承了公爵的位置。”
一提起摩顿夫人,在座的所有人都感到如雷贯耳,久仰大名。
“哟!那个苏格兰美女艾琳•阿方索!”西德尼男爵首先轻呼。
“她不是苏格兰阿方索公爵的第三个女儿吗?”安东尼子爵的反应也不慢。
“是啊。”布伦特教授的话中似乎有欣赏的意味。“据我所知,她比前面两个姐姐能干多了。”
连历来不多话的阿尔瓦伯爵也开口:“反正我知道,她的美貌和专横都是出了名的。”没有谁不对摩顿夫人的这两点印象深刻。
弗朗西斯教授闻言只是摇摇头。
“啧,可怜的安德鲁公爵。”为人一向尖酸刻薄的卡斯帕教授,这次居然也有了同情之意。
亚瑟校长若有所思地问:“这样说来,长子多伦是接了安德鲁的性子……咯?”
“好像是这样。”爱德华爵爷谨慎地低声回答。
布伦特教授敲了敲桌子:“怎么样都好。谁来告诉我,克莱门特•摩顿——究竟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开始不耐烦了。
卡纳尔勋爵摊开双手:“这要怎么说呢?少数能够对付他那严厉又美丽的母亲的人之一。对了,他很喜欢中国,还写得一手漂亮的十四行诗。”
“哦,那首《流沙》是他写的,是不是?”伊斯康德尔教授微微诧异地插话。
阿尔瓦伯爵点点头:“不错。”
“摩顿家族还和皇室有些不一般的关系。”卡纳尔勋爵说着,忽然抬脸,“咦?……你们都不问了吗?”
结果克莱门特•摩顿全场无异议通过。
布伦特教授点一点头:“劳伦斯•路德和齐格飞•汉密尔顿就直接跳过吧,如果他们还有异议,那我们办学校来做什么?”
“如此说来也不必再讨论下去了。李维•罗克斯是一个音乐奇才,他的成就直逼当年的莫扎特,只有眼瞎的人才会看不见。迪恩•格里菲斯八成会是布伦特你的得意门生,专门跑去那些人迹罕至或者说压根没有人迹的荒岛古城。至于伊泽里克•亚利安,我的上帝,他要是一时兴起在我们面前卖弄西西里岛的土著语言,没有一个人会真的知道他说了些什么!”卡斯帕教授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尖刻。
这倒是一番实话,因此虽然有阿尔瓦伯爵在皱眉头,却没有一个人出声反驳。
“那么,”亚瑟校长摸摸光滑的下巴颌,“爱德华的建议就算是通过了?关于劳伦斯•路德,我还有些事情要告诉大家。”
“等一下。”布伦特教授盯着卡纳尔勋爵。“我想知道,你这条老狐狸不可能一些也不知道——你们准备让谁去当那班学生的导师?”
卡纳尔勋爵苦着一张脸:“噢,听说,我只是听说——克罗姆•巴兰榭两天以前被亚瑟和爱德华重金从法国那里俜回来。他好像是一个犹太人,据称是世界上最为激进的科学家之一。”但是被布伦特教授盯上,没有几个人可以逃脱。
“你真是一个老谋深算的魔鬼。”卡斯帕教授搓着手说。
“总得有人来背这个黑锅,”卡纳尔勋爵悲哀地说,“亚瑟和爱德华都溜得飞快,于是便轮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