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璧归赵》十八反

15、不怨秋风

　　见赵嵘玖面露犹疑之色，白砚琮更来了兴致，他不去听台上拍卖师的讲解，反而更靠近了赵嵘玖一些，抬手在矮几上的电子屏按了按，屏幕上展示的檀香扇图片被放大，每一寸都纤毫毕现，连扇骨上细如发丝的笔直木纹都清晰可见。
　　越是放大，就越是能直观地感受到这把小小檀香扇中凝结的精巧技艺，哪怕赵嵘玖自认没什么艺术细胞，也不得不承认这把扇子实在称得上一句巧夺天工。
　　赵嵘玖无法对白砚琮说出观气一事，却也不愿在这种事情上骗他，他骗白砚琮的地方实在是够多了。
　　“应当是真的，但是感觉有点奇怪……可能是因为没有看到实物吧。”想了想，赵嵘玖说。
　　白砚琮点了点头，“那就好，我今晚可就是冲着这把扇子来的。”

　　话音未落，楼下已经到了竞拍环节，叫价到了二十万。

　　这个价格和先前拍出的几件古玩相比实在不值一提，但放在檀香扇中却不算低，当今市面上普通的檀香扇价格多在百元浮动，只有像这把檀香扇，用真正的优质印度老山檀香木制作，价格才能翻着倍的往上走，加之这又是檀香扇技艺唯一传人王九南的作品，自然还要加价。
　　王九南为人性格孤僻，不喜接触外物，只醉心于制扇一道，且他对自己的作品要求极高，但凡有一丝不满意，就会立刻销毁折扇，所以市面上流传的作品极少，而能够让外人看到的，则无一例外，件件都是精品。

　　白砚琮耐心地等了片刻，举了牌叫价。

　　“三十万！”拍卖师笑意盈盈地抬手示意，“二楼这位朋友叫价到了三十万，还有出价更高的吗？”
　　见场内一时寂静，拍卖师又道：“这把檀香扇用的是油性最好的印度老山檀香，即便放上数十年依然有阵阵幽香，花色扇骨浑然天成……好，这位先生出价三十五万！
　　”
　　一楼拍卖场的角落里，有人举了牌。

　　“制扇大师王九南数年磨一剑，方才打造出来的这把二十八骨檀香扇，还有出价更高的吗，哦，还是我们二楼这位朋友，出价五十五万！”

　　白砚琮显然是铁了心要拍下这把檀香扇，拍卖每次加价按一万起加，像刚才那位加五万的已经算是大手笔，他直接翻了两倍，价格骤然上涨，超出其他人心理预期太多，旁人再叫价时就会掂量下是否合理；何况能被德思邀请来参加拍卖会的非富即贵，能坐二楼的更是身家非凡，哪怕他们不知道这个包厢里坐着的就是鼎鼎有名的白三爷，也要考虑是否会因为一件拍品争得伤了彼此和气。
　　果然，五十五万的价格一出，没人再叫价，拍卖师知道这个价格差不多算是到顶了，也不再催促其他人出价，唯恐有人头脑发热叫价过高，最后不愿支付拍款导致流拍。

　　“……五十五万两次，五十五万……”
　　“五，五十六万……”
　　一道声音在大厅后侧响起，众人循声望去，是角落里方才叫价三十万的年轻人。

　　他显然有些底气不足，在开着中央空调的大厅内，紧张得额头冒汗，举着牌的手也有些摇摆不定。

　　拍卖师也注意到了他，面上笑意不减，心中却打了个颤，拍卖师最怕遇到的就是这样的顾客，这人显然不是有足够的资金流来拍下这把檀香扇，出价犹豫气势不足，倘若最后真是他叫价最高，德思能不能拿到这笔钱还两说。
　　拍卖师心念电转，再度抬头看向白砚琮所在的包厢，语气轻快地说道：“好，我们一楼这位先生出价五十六万，还有谁出价更高吗？”她一边说一边朝站在檀香扇旁的鉴赏师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将檀香扇更细致地展示给众人观看，给二楼的白砚琮留下了足够的思考时间。

　　白砚琮没耐心和人玩互猜底线的把戏，再度举牌。

　　“八十万。”

　　叫价一出，全场哗然，这把檀香扇并非古物，只是因为现在印度老山檀香木几乎已经绝迹，世面流传不多，又是制扇大师王九南的作品，所以本身价值不低，但……

　　说句不好听的，王九南现在还活着，而这收藏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活人的东西，没有死人的值钱——若是这是王九南的最后遗作，拍出八十万的价格他们并不意外，可王九南还在呢，说不准哪天就又制作出另一把更漂亮的檀香扇呢？

　　当然，他们也不知道这位就是德思拍卖行的幕后老板，于白砚琮而言，这八十万不过是从左边口袋放到了右边口袋而已，根本不是什么赔本买卖。
　　角落里的年轻人显然也十分意外，不知是不是囊中羞涩，捏着叫价牌的手几度松紧，最终也没能再举起来。
　　拍卖师唯恐再生波澜，三次叫价后手脚利落地敲响了小锤，“恭喜二楼这位朋友，拍下了咱们王九南大师的这把檀香扇！”

　　白砚琮所在包厢的墙壁上随之亮起一盏小巧精致的蟾宫折桂宫灯，示意他拍中了。

　　片刻后，周曜和保镖一同走了回来，手里捧着个木盒，装着白砚琮刚拍下的那把檀香扇。
　　他将木盒递给白砚琮，后者打开后直接放到了赵嵘玖面前，语气温和，“赵医生，你看看。”

　　实物拿到眼前，更能看出扇身周围萦绕的自然之气十分浓郁，这定然是个上品，赵嵘玖倒也看不出什么纰漏，又想到白砚琮愿意花大价钱拍下这把扇子，定然十分喜欢，不愿拂了他的兴致，便说：“是个好东西。”
　　白砚琮笑了笑，拿起扇子，二十八根扇骨徐徐展开，拉花烫画的星宿也慢慢铺陈开来，周曜则适时递上一把用帕子蒙着光筒的手电，然后示意保镖关掉包厢内的灯光。

　　白砚琮把扇子放在手电上，蒙了一层布的手电筒光晕柔和，透过扇骨镂空的花纹，照出二十八星宿的模样显现在众人面前，昏暗的包厢内，只瞧见点点光辉闪烁，仿佛九天星子当真落到此处闪闪发光。
　　“不错。”白砚琮细细把玩一番，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把东西交到周曜手上，“回去登记造册，放到‘怨秋风’吧。”
　　周曜应下，重新打开了屋内光源。

　　接下来，白砚琮又拍了一套祖母绿的首饰打算送给母亲做生日礼物，知道他财大气粗，这次没人敢和他竞拍了，一把檀香扇都能出八十万的高价，真是花钱如流水，在座的也都算是有钱人，可除了那些没头脑想争个面子的愣头青，没人会真的不把钱当钱。

　　最后压轴的拍品是一口元青花鬼谷子下山罐，国内市面上流通的古代文物多数是明清两代的，再往上的就是价值连城了，有些东西即便有人敢卖也没人敢买，元青花恰在这价值连城的线正当中，拿来当这次秋季拍卖会的压轴拍品，也算是十分隆重的收场了。

　　不少人都是冲着这罐子来的，一见它登场，顿时卯足了劲，誓要将其收入囊中。
　　白砚琮瞟了几眼，兴致寡淡，纵酒园内的“千峰翠”瓷器馆也藏有两样元青花，品相比这口“鬼谷子下山”罐更胜一筹，实在激不起他的兴趣。

　　出乎他意料的是，一旁的赵嵘玖却身体微微前倾，全神贯注地看向展台中那口青花罐。
　　白砚琮没有错过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惊喜和志在必得，下一刻，赵嵘玖坐直了身体，拿起了手边一直没有用过的叫价牌。
　　“赵医生，你想拍下这口元青花？”白砚琮有些意外，这口元青花的起拍价就是九千万，他们德思的鉴定师给出的预估拍卖价在两亿上下，两亿对白砚琮来说不过是一天的现金流进出，可赵嵘玖一个医生，即便医术高超，到底年纪太轻，能攒出多少家底来？
　　赵嵘玖点了点头，这元青花罐里有他要找的东西，他也没想到，竟能在一场拍卖会上意外遇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白砚琮道：“既然如此，那我拍下来送你，就当你治疗的额外谢礼。”他担心赵嵘玖手中资金紧张，却又不好直言伤他脸面，便想了个折中的说法，何况他现在还在努力追求对方，送他一个礼物也是应当的。
　　不想赵嵘玖却摇头拒绝了，“给你治疗是我应当做的，白先生待我赤诚，不用再额外出谢礼。”
　　他态度坚决，白砚琮不好再劝，但却暗中招呼周曜，让他给拍卖行打个招呼，罐子尽可能留在他们这个包间，若是估价和赵嵘玖的出价相差太多也没关系，不足部分走他的私账补齐。

　　周曜应下，出门时神色难辨地看了一眼赵嵘玖。
　　白砚琮素来公私分明，这样行事他指不出任何差错，但为人破例至此，却是破天荒头一回，以致于他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个祸国妖妃。

　　而被妖妃迷惑的昏君正坐在旁边，还亲手剥了一枚坚果递给他。
　　赵嵘玖投桃报李，给白砚琮斟了一杯茶，白砚琮端起来喝了一口，低声说：“很好喝。”
　　他神态温和，和赵嵘玖在一起时，总是一副放松的姿态，带着毫不遮掩的欢喜，赵嵘玖也是人，自然会被他的情绪感染，见状也笑了，“白先生喜欢普洱？我那里有陈年茶饼，味道不错，不如送你尝尝。”
　　白砚琮心中一动，这还是赵嵘玖头一次和他说话这么随意亲近，看来徐徐图之果然有效，他故作无意，“那可好，我新得了几样茶点方子，下次一起喝茶？”
　　“好。”

---

作者有话要说：　　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图罐相关资料可见佳士得拍卖行官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