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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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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缘(BG版)
(一)
重峦叠嶂的大山中零星的点缀着几座简陋的茅草房子,袅袅的琴音就从最上方那两间相连的简陋茅草房传出来。但与琴音相和的非箫非笛更非瑟,而是长剑破空的剑啸声。
一身黑色紧身衣裙的女子在院中如蛇一般灵巧的翻飞着她姣好的身段,如墨般黑亮顺滑的长发在空气中划下一道道带着香气的波纹,绣花的黑布裙摆随着她动作旋转出大朵大朵的黑色蔷薇花。
她舞剑的速度和琴音的节奏契合完美,轻灵的动作似在与琴音嬉戏又似在讨好弹琴的主人,显得俏皮而可爱。
而不远处一袭白衣的男子虽低垂着眉眼似在认真弹琴,但每次她的眼波扫来他却都能准确的捕捉到,继而在唇角染上一抹笑意。
这时院门被谁粗鲁的一脚踢开了,女子的动作受了干扰蓦然停住了,琴音失了同伴便也慢慢归于平静。
不多时,一个面若寒霜身、材魁梧的大汉扛了一把锄头从院外走了进来。
“哥,你回来了。”女子神色不自然的叫了大汉一声,然后边转身往厨房走边道:“我去给你倒碗水。”
大汉看了一眼进屋的妹子,又看了一眼正好整以暇收着七弦琴的男子,原本难看的脸色缓和了很多,甚至打趣道:“子房兄今日过来做客,我家妹子有没有好好招呼你啊。”
男子停下手中的动作,站直了身子,嘴角含来了笑意,斟酌了半响最终却只是简单的说一句“楚兰她…很好。”
大汉呵呵一笑,放下锄头,走到他的面前的石凳上坐下。
男子的目光不经意的扫了一眼看不见人影的厨房门口,然后陪着大汉一同坐了下来,“子房不日将远行,这一走也不知何时方能回来。吾同舍妹……不知陈兄可否让子房带她同行?”
厨房门口已露出的裙角迅速地缩了回去,楚兰的脸染了胭脂,她低头无声的勾了勾唇角,然后又将手中刚倒好的水放了回去。
“远行?这是要去……”大汉的脸上露出困惑之色,不知道这相处了几年的邻居怎么突然要走。
男子随意拨了一下琴弦,那清冷的声音似乎和他的心境一般了无波澜。
“要变天了,此处大约也安宁不了几日。子房本就是一介逃犯,蒙得陈兄庇护这么些年,如今也是时候该另寻一门去处了。”
大汉的脸色冷了下来,甚至比方才才进院门时还要难看,他眼中隐有怒色,却出于对男子一向的尊重因而隐忍着不肯轻易发作,只是闷声问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你还能去哪里了?”
子房的目光瞟向远处,看着宁静的山谷,谈谈一笑道:“武陵有处避世之所,叫桃花源,以阵法作掩、山石为屏障,无人带领外人轻易不得入。吾有一友人居其中,不日前相邀前往,据说其桃林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其村庄土地平旷,屋舍俨然;其村民往来种作,男女偕行,怡然自乐……吾想楚兰会喜欢那里的。”
大汉待他说完终于怒不可遏,猛地站起来大声怒道:“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张子房吗,你忘了你为什么成为逃犯了,你忘了黄石公给你的兵书吗,你的国仇了,你的家恨了?我那个不惧生死敢于刺杀始皇帝的好兄弟了!”
张良不为所动,伸手用布将七弦琴仔细收好,淡淡道:“吾这几年居于深山之中,日日夜观天象谋划大事,就是力图有一朝能够推翻暴秦,还天下百姓一个安平盛世。可是……陈兄,吾读了万卷书,明晰了历代帝王名家的史书,可是心中的困惑却越来多了。”他的眼被一团雾气蒙住,轻蹙的眉头似乎有无限解不开的心结。
“秦灭了韩国真的是错了吗,让天下统一真的是错了吗,吾杀了始皇帝韩国就能重建,百姓就能好过吗?再次起义不过是让天下百姓再耽于战火,生灵涂炭罢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暴秦无道、横征暴敛、民不聊生,推翻它有何错?再者如今始皇帝去世,扶苏公子又遭赵高所害,若胡亥登基,比之始皇帝恐怕只有过之而无不及,你真的要袖手旁观去过你避世的逍遥日子么?”
“什么,扶苏…已经?”张良平静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就像光滑的冰面有了一丝裂纹。
大汉握了握拳头道:“现在还没有,但赵高指责他‘士卒多耗,无尺寸之功’又污蔑他‘为人不孝、上书直言诽谤’已经将他控制起来了,只怕胡亥即位只是迟早的事了。”
张良的眼中露出悲伤之色,叹息道:“昨日帝星暗淡,吾恐有不祥,只怕天真的要变了。”
大汉炯炯有神的双目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他望着张良突然跪下对他抱拳道:“子房,你乃韩国宗亲,家族五朝为相,又有‘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才智,揭竿为旗何愁大事不成!我陈胜虽空有一身蛮力,但愿意追随你,推翻暴秦复兴韩国。”
张良站起来,背过身子道:“陈兄错爱了,子房虽有满腹谋略却绝不是帝王之才,再者暴秦气数未尽,如今说这些还为时过早。”
陈胜气他满口推托之词,站起来怒道:“是你曾经告诉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是你教我对那些无知小人说‘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可是事到如今怎么你先退缩了?”
张良苦涩一笑道:“那不过是年少轻狂说的胡话罢了,陈兄将它忘了吧。”
“你能忘,我忘不了!”陈胜回头看了倚在厨房门口担忧地望着这边的妹子一眼,冷笑道:“是什么蒙住你的眼睛消磨了你的斗志?是温柔乡么?”
张良的目光也转向了厨房,但楚兰低着头没有看他。
他收回目光,看陈胜时倒是一改往日淡薄的样子,一脸的凝重道:“还望陈兄成全子房对楚兰的情意。”
陈胜冷笑道:“我们陈家世代习武,并没有世间那些规矩,婚嫁向来是遵循自己的意愿,她若是愿意,我绝不阻拦。只是……”他的眼里流露出鄙夷之色,“学武的女子都不是脓包,她的心性比之我来还强上几分,她愿不愿和你‘往来种作,男女偕行’还真不好说。”
张良闻言脸色一白,猛地回头去看厨房,门口却已经没了人。
“吾三日后就会出发去武陵,望陈兄代为转告楚兰,若她愿意,张良此生绝不相负,若她不愿意,张良此生也不会另娶他人。”
陈胜冷哼一声,一脚踹在石桌上,七弦琴一端滑落到地上一端倚在桌腿上,陈胜一个手刀下去,铿然一声琴发出悲鸣的声音,琴身应声而断,“不管妹子是否答应你,你我二人的兄弟情义都犹如此琴--琴断义绝。”
张良的眼中闪过惊痛,也不知是为了这断了的琴,还是为了和陈胜断了的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