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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萨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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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晨,哈利斯家的客房,自鸣钟的声响唤醒了希尔达•菲尔德。几分钟后,一个女仆抱着一大叠由杰明街送来的女性衣物敲门而入,不等她发表意见就服侍她换衣服。折腾了七、八分钟,又进来一个端着脸盆、毛巾和热水外带杯子牙刷的女仆,请她洗漱。好不容易她们都走了,门外却站着一个男管事,报告她说该隐伯爵请她到起居室用餐。
希尔达含糊的答应着,不太愿意承认她自己被这一套纷繁复杂的规矩搞的头昏脑胀。虽然她也在博德家当过女仆,可是一则她的身份不够格;二则即使同为贵族家庭也还是要分等级的,尤其在这个时代,撑得起这种排场的贵族已经不多。
照了一下安置在房间里的穿衣镜,希尔达打开房门往起居室走去。穿过黑白相间的大理石长廊,她随意的打量着雕花的栏杆和扶手,忽然因为看到什么,停下了脚步。
她把视线往斜上方一调,没错,刚才那个帮她换衣服的女仆正在拧开黄铜门的把手,然后小心的看着四周,确定没有人以后,像蛇一样的滑进房间里去。
在门关上的一刹那,希尔达从门的窄缝里瞥见该隐的身影。仿佛是上帝在恶作剧,一阵风撩起了房间的窗帘,只留下了薄薄的轻纱。隔着那种优质的白纱,可以看见该隐俯身对着女仆轻喃几句什么话,女仆仰着脸,很容易猜到她此刻的表情一定是充满了崇敬和爱慕。该隐的右手轻轻抬起女仆的下巴,突然他伸出空着的左手往窗边一拉,“唰”的一声,窗帘合得密密实实。
希尔达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无耻!”她一路愤愤的说着这个词语,就这样来到了起居室。
起居室的屋顶距地面最低有十一最高有十三英尺(相当与三米至四米),在壁角板、门的镶板以及类似的地方饰有纯粹从审美角度考虑的曲线。凡是看得见木头的地方一律是深色,而且因为年代久远磨得光滑平顺。拼花木地板上铺着手工织就的东方地毯,旧到差不多磨出线的地步,眼力再不济的人都知道流传了很多代。她的眼睛在屋子里又溜了一圈,椅子上有精致的手工椅垫,砖铺的门阶上面铺着针眼垫,这个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无可挑剔的弥漫着属于顶层贵族的气息。
出乎希尔达意料的是,所有人都到了。利夫端着茶壶给空着的座位前摆着的杯子倒茶,想来那个座位是替她预留的。玛丽薇莎穿着粉红色的洋装,趴在桌子上嗅着花瓶里新鲜玫瑰的香气,同时带些敌意的瞄她一眼。
该隐居然泰然自若地坐在主人的席位上,还正经八百的一手拿着《泰晤士报》浏览,一手把玩着原本放在茶几上的水晶石制作的方尖碑。见到希尔达来了,只是颔首示意她请坐,没有流露出半点尴尬之色,那份从容和优雅几乎让她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看错人了。
希尔达满腔怀疑的坐下,这时一句中文飘了过来。她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意识到那句话是“非礼勿视”。她猛的抬起头来,该隐仍然在看报纸么没有一丝动静,倒是玛丽薇莎好奇的望她一眼。利夫转脸问了该隐一句什么,就专心的往他的杯子里添茶。每个人看起来都相当无辜,可是毫无疑问,会说这句话的人只有该隐。
希尔达赶紧低下头,暗暗在心里骂道“无耻”,声音轻得只有她自己听得见。“菲尔德小姐,你还要茶吗?”因此,忽然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吓了她一跳,慌乱中她碰倒了手边的茶杯,洁白的桌布立即染上了茶水浸渍的颜色。
希尔达懊恼的挪开位置,正要说些话,利夫已经抢先道歉并且叫人立即撤换桌布,小小的餐桌风波很快平息下来。
这时该隐丢开报纸开始用早餐,他旁边的玛丽薇莎嚷着拿过报纸,边念着上面的纵横字谜,边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牛奶。偶尔该隐猜得不耐烦,把问题丢给利夫解决,然后利夫就会询问希尔达的意见,让她也加入哈利斯家的早餐会议。
早餐时间就在谜语的调剂下热闹的度过,八点的钟声响起,玛丽薇莎的家庭教师坐着马车来到。玛丽薇莎可爱的小脸皱了皱,还是乖乖的亲亲该隐的脸颊,跟着“礼仪夫人”去书房了。道理很简单,如果等着该隐亲自去教她,平常温柔亲切的哥哥马上转性成为实行斯巴达克式教育的严厉兼刻薄老师,那时的求学过程会加倍的凄惨。为此她还一度怀疑自己的哥哥是不是有双重人格,为了保守哥哥个性上的秘密(这是玛丽薇莎说的),作妹妹的当然要“勇于牺牲”一点。
看着玛丽薇莎跟在家庭教师身后做鬼脸,希尔达险些笑出声来。利夫习以为常的摇头低笑,该隐则纵容的笑骂一句:“平日里都把你给宠坏了——还不快去?”她这才吐吐舌头,待到家庭教师回身,她已经是名门淑女的风范。
过了一会儿,走来一个仆人请示利夫,他就离开处理事务了。“该隐伯爵。”希尔达赫然发现,起居室里只剩下她和该隐,有些惊慌的说道。
该隐抬眼看希尔达,那双金绿色的眸子炫得她眼花。“刚才茶泼的时候,你没有什么事情吧,希尔达——我希望?对不起,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低分贝的声音异常清晰迷人。
希尔达无奈的点点头,反正该隐已经叫了。“我很好,该隐伯爵,幸好拉斐特先生那么冷静,能够控制事态。”她客套地回答,因为觉得无话可说。
该隐轻笑,说:“那是他的职责所在,他不得不,没什么特别的啊。对了,我倒是忽然瞥见你手腕上有个伤疤,该不会是刚才烫出来的吧?”似乎随便问问的口吻。
希尔达下意识的拉拉袖子,摇摇头:“当然不是,那个几年以前就有了的。”她的口气有些急切,像是在保证什么一般。
该隐倒也没有再追问,只说:“不是吗,那就好。‘美貌是女人的命根子’,这是一个小淑女告诉我的,所以要是害你受伤了,我真是过意不去呢。”他此刻绅士风度十足,温和的与人保持适当的距离。
希尔达困惑的看着该隐,隐约的觉得他和之前有些不同,可是又说不出所以然来。“该隐伯爵说笑了,我本来就没有多美丽,不及凯特小姐的一半。何况这原本就是我自己不小心,与您无关。”于是只好继续客套下去。
该隐轻轻的笑:“与我无关啊……是吗?若是与我有关呢,你要怎么办,希尔达?”声音温柔得像情人的叹息。
希尔达深吸一口气,说:“很抱歉,我也不知道,该隐伯爵。”强装镇定的语气里透着虚弱。
该隐轻笑,朝希尔达走近一步。“你怎么可以不知道呢,希尔达?面对一个十分有兴趣研究你的男人,你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样可是最危险的呀。在博德家里,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你吗?”压低的声音感性十足。
希尔达用尽全力站在原地,不让自己后退半步。“我想,博德家的主人们可能不像你这么下流无耻吧,该隐伯爵。”心中的愤怒驱散了她的恐惧。
该隐没有生气,反而低笑起来。“确实有几分‘与众不同’呵,希尔达。然而,出发点究竟是什么呢?你不必急着申明你的立场,先听听我的说法,亲爱的希尔达。你有没有听过古希腊著名女诗人萨福的传说?据说由于她的诗歌感情表达直截了当,且语言优美,有的没的说了一大通,总之路德告诉我说,结果柏拉图把她称做‘第十缪斯’。凡人得到这种荣誉的已经不多,女人能得到,在当时真是近乎奇迹。”笑完以后,他语调平和的说。
希尔达一惊,说:“你到底想说什么,该隐伯爵?”她的声音并不平稳。
该隐的嘴角微微勾起,绝俊的脸庞上笑意不减。“没有什么,只是联想到你的博德小姐罢了。她是个才女吧,虽然不过是道听途说来的。咦,我当然见过她,美如天仙,可惜也冷若冰霜。我时常在想啊,这位博德家的小姐真是——”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一下。
希尔达不由自主的问:“真是什么?”
“真是所谓的‘冰山美人’——哦,好漂亮的萨福刺青,不晓得是在哪里弄的?”该隐微笑着回答,同时趁希尔达不备捉住她的手,拉起她的袖口,仔细打量着说。
希尔达兀自处于震惊中:“你——你——”她甚至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该隐很自觉的顺势一拉,将没清醒的希尔达带入怀中。“我的美人呵,不要隐瞒我了,来吧,告诉我,你究竟叫做什么名字?乖一点,美人儿,乖,告诉我。”他的口气宠溺中带着醉死人的柔情。
希尔达的身子在该隐怀中非常奇怪的僵直了一下。“希……希尔达……希尔达•菲尔德!请放开我,该隐伯爵!”忽然她大叫一声,推开他夺路而逃。
该隐后退两步,很快站定。“好可惜,这么一个美人儿……算了,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人嘛,适可而止……还是不要太贪心吧。”他耸耸肩说道,并且目送希尔达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