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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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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祭是全民的节日,紧接而来的花神节却是只属于未出阁的女儿们的节日。
这一天街市上处处摆放着盛放的鲜花,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家的少女都会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佩戴着一身的花儿出门聚会赏春。
若黛和宛罗约好了一同出去游玩,安氏不放心她和柳枝两个女孩子上路,特地让清山陪她们一起去。侯府的马车来到平阳王在帝都的宅邸前,守卫进去通报,不一会儿盛装的宛罗带着婢女从府中出来。
“蓁蓁!”若黛从车上下来,向她招招手。
宛罗见到若黛,一双眼笑成弯弯的月牙,跑上来拉住她的双手转了个圈。
“你今天这身不错。”若黛打量她一身上下,头上簪花,项链和手镯也是花骨朵串的,很是入乡随俗。
“府里的丫鬟把我弄成这样的,说帝都的女孩子都要如此。”宛罗吐了吐舌头,欢快得像只出笼的小鸟,就差扇扇翅膀飞起来了,“可把你盼来了,我们去哪玩?我对帝都不熟,今天什么都听你的。”
平阳王世子比她大了一轮,别说带她出去玩,彼此间就连话都说不上几句,这些天把她闷坏了,深感还不如在宫里。
“花神节嘛,这个时间,当然先是去看花仙使大选咯。”若黛挽着她走向马车,跟她介绍了一下柳枝和清山。
清山被他爹影响较深,在外人面前习惯故作少年老成,宛罗向他问好,他也只是礼节性地回应了一下。
“你弟弟和你真不像啊,那么严肃的,看起来就跟我爹请回来的夫子一样。”上了马车,宛罗悄悄跟若黛说,“不过,他要不那么板着脸,倒也是个翩翩少年郎,嘻嘻。”
若黛和她一起笑得前仰后合。
“他那其实是害羞,和我爹学的假古板,在家里的时候对我可横了。”
“你春祭那天看见国师了吗?我看到他了,真像神仙下凡呐!”宛罗一脸崇敬。
若黛点点头,前世她见过他作法的样子,确实如宛罗所说不像凡间之人。
“对了,刚刚你说的花仙使又是什么个来历?”
燕北的风俗和这边不一样,春祭日她就体验到诸多不同。若黛不厌其烦地一一为她讲解。
女子信奉花神,花仙使就是民间选出来的花神使者,要在夜里的花灯会上为花神娘娘献舞的。花仙使的人选每年一换,不止要年轻貌美,还要舞艺高超。数十名色艺双绝的少女经过层层选拔,最终摘得桂冠者,才有资格穿上花仙使的舞衣。
贵女们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抛头露面,所以会去参选者一般都是平民之女或乐伎舞伶,甚至有不少人家在女儿幼时就倾力培养其才艺舞技,就为了这一刻绽放风华。
只因当选花仙使登台一舞后,不仅能得到丰厚的奖金,还有可能被什么达官贵人看上,从此麻雀变凤凰。教坊女子若能当选花仙使,更是一炮而红。
她们出发得晚,到花神庙的时候,花仙使的竞争者经过几轮复赛,已经筛选得只剩下十名。十个美丽少女同台献技,绝对是赏心悦目的场景。
看台被人围的水泄不通,若黛和宛罗在后面,挤不进去,个子不够高,努力踮脚也看不到什么。
人类天生喜爱美好的事物。美丽的女子,不仅男人们爱看,姑娘们也是喜欢的。看不到花仙使竞选者们斗舞,若黛和宛罗颇为泄气。
这时清山看着后面的一棵大树,建议她们可以爬到树上观看,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舞台上,没人会注意她俩。
大树枝繁叶茂,分叉的树桠不是很高,但对于若黛来说,要爬上去就比较困难了。清山走过去,面无表情地屈膝半跪下,指了指自己的膝盖和肩膀,示意她俩踩着他上去。
“快啊,别磨蹭。”见两人迟疑着不动,清山不耐烦地皱皱眉。
台上乐声已奏响,舞蹈开始了。宛罗莞尔一笑,大大方方走过去踏上清山的膝盖和肩头,三两下灵巧地上了树。若黛到底更心疼弟弟,怕踩疼了他,不肯上去,清山只好弯腰抱住她双腿往树上托举,宛罗在上面拉,两人合力将她送了上去。
树上位置高,看得清楚,台上霓裳翻飞,美人舞姿翩跹,台下叫好声不断。
若黛看得津津有味,忽然听见身边宛罗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其实你弟弟人挺不错的。”
本场考的是佳丽们跳舞时遇到突发状况的应变能力,乐师会不时变奏,她们的舞步需随忽快忽慢的乐曲改变。稍微跟不上或乱了节奏者立即淘汰下台,能撑过乐师的各种刁难,完美契合音乐者,方能继续留在这舞台角逐。
本次乐师队伍中的琴师也不知是哪里请来的,异常喜欢炫耀高超的指法技巧,有几处转换尤为刁钻,不多时台上便已不剩下几个人。
能留到这时候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舞当然也跳得更好看。
丝竹乐声停止之时,台上只余下最优秀的两个人,一刻钟的休息时间后,将迎来最终的比试。这是一场舞者之间激烈的战争,舞台是战场,容颜和身段是武器,华丽的舞衣是战袍,舞蹈就是没有硝烟和血腥的厮杀。
两个美人各有所长,一位是来自吴地的沈诗诗,擅长白纻舞,一位是教坊司舞魁谭素衣的徒弟空婵,飞天舞绝佳。二人春花秋月,无论从容貌、身段、还是技艺人气上来说都难分高下,这次比试,一定十分精彩。
若黛喜欢轻灵飘逸的白纻舞,宛罗更支持空婵,两人在树上为哪个能赢得冠军争论不休。清山怕她俩吵得打起来,趁这段时间去买了许多小吃回来,总算堵住她俩的嘴,得了片刻清净。
比赛并未规定舞曲,由二女自己发挥,才能体现出真正的本事。结束后台下的观众会向她们投掷花朵,谁脚下的花最多,谁就胜出。
抓阄定先后,沈诗诗先上台。
常言道“女要俏,一身孝”。她换了一身洁白纱裙,粉黛不施,乌发如云,仅在鬓边簪上一朵猩红的玫瑰,清纯中带了那么一丁点冶艳魅惑,美得惊心动魄。
竹笛声起,两条白绸带自袖中抛出,由她双臂带动,飞舞如行云流水。白绸轻如无物,本身难以操纵,此时却仿佛与她本人融为一体,控制自如。沈诗诗身如一只白燕,舞姿妩媚柔婉、轻盈妙曼,时时似要乘风飞去,羽化登仙。
诗云“状似明月泛云河,体如清风动流波”,说的大概就是这般动人姿态吧。一曲舞罢,掌声雷鸣,沈诗诗面不改色,连喘息也不乱,嘴角带着自信的笑意下台。
若黛赶紧让清山和柳枝趁着这间隙去买了大量玫瑰,一会儿她要全投给沈诗诗,宛罗不甘示弱,也让丫鬟去买花。
接下来的空婵没有要乐师伴奏,自己抱着个紫檀琵琶出场。
空婵的装束如同古代壁画上的飞天女仙,高髻浓妆,额心贴花钿。上身仅着金色牡丹刺绣抹胸,光裸的颈臂上戴着宝石璎珞圈和黄金臂钏,下着百褶孔雀尾长裙,赤着双足,脚腕各戴一串银铃。
如此妖娆清凉的装扮,一出现就轻易带动全场气氛,不少人冲着台上吹口哨,甚至已经开始向她投花。偏偏她神情肃穆高洁,像个不可侵犯的神女,此刻在她眼里除了她的舞蹈万物皆如无物。
仿佛真是仙子自画上飞了下来,从她一开始舞动,人们的注意力已从火辣性感的装束集中到那种震撼人心的美感上去了,在场观众自发安静下来。
空婵真是个天生的舞者,从手指尖到眼神,腰,腿,每一块骨骼都为跳舞而生,身体异常柔韧,折腰翘足,每个动作都做到了极致。怪不得能从教坊司众多乐伶中脱颖而出。
她手中的琵琶更像一个道具,偶尔才絮絮弹出几个不成曲的音调,和着脚下银铃脆响,勉强算是伴奏。然而没有音乐的配合对她丝毫不成影响,反而更让人专心致志地欣赏起她的舞姿。
若黛几乎入迷了,早已忘记了自己的花原是准备投给沈诗诗的。
正当空婵和观众都沉醉在这支舞中时,空婵一个大幅度的旋转后竟突然跌倒在地,琵琶脱手摔出老远。其余人一开始只以为这是舞蹈动作,直到空婵抬起头,一张俏脸万分痛苦,才惊觉她真受了伤。
跳舞时摔伤扭伤是常有的事,人们上去将她抬下来,自有一直准备着的大夫上前为她诊断。不一会儿结果出来,空婵脚扭得厉害,踝骨断裂,纵然治好以后也不能再跳舞,她听罢当场昏死过去。
她本来能当选花仙使,今晚以后,顺理成章地扬名整个帝都,成为耀眼的明珠,说不定将来成就还能超过师父。可一瞬之间什么都没了,她已经失去了舞者最重要的东西。
亲眼见证这场舞蹈的人无不为之扼腕叹息,其老师谭素衣尤其悲愤哀伤,难以自持,抱紧徒儿大哭着咒骂老天有眼无珠。
花仙使桂冠就这样戏剧性地落到了仅剩的沈诗诗身上,或许她自己也觉得受之有愧,抚摸着缀满鲜花的华丽舞衣,神情颇有些奇怪。
人选已定,就等着晚上的花灯会,花神庙聚集的人潮渐渐散去。这场事故对于空婵本人是毁灭性的打击,对于旁人,却不过是小小的插曲,过了便过了。
“这是天妒英才么?”
“太奇怪了,不过摔一跤,怎么就伤了骨头……”
“空婵姑娘该多难过啊。”
眼看天才新星昙花一现后就此陨落,若黛和宛罗心情沉重,久久无语。
“行啦,和你们又没关系,你们要在上面坐到什么时候?该用午膳了。”树下清山终于饿得受不了,催她们下来,两人只得暂时放下对空婵的惋惜。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们怎么知道那位姑娘以后不会有什么更好的际遇呢?”到预定好的酒楼中用饭时,清山见她们还闷闷不乐,蹩脚地安慰。
对空婵的遭遇,他也报以同情,但还不至于郁闷至此,这两个女孩子怎么反而唉声叹气,比男人更惜花?
一顿饭用得不知滋味,在她俩的长吁短叹中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