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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八十七章 ...

  •   在城中又徒劳寻了两日之后,公孙念不禁有些困惑。照理来说,要在一堆地仙里找出一只妖来并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可怪就怪在他竟连半点妖气都捕捉不到。
      莫非施法者是个神仙?可神仙如何能操控妖族的术法!
      思绪飞转,团团疑云遂破开了冰山一角。公孙念做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九黎壶能吸纳世间万物,妖、魔亦不在话下。洪荒之时,万物初化,妖、魔、兽皆遵循本性,异常凶残。此法器中必然有诸多不能被炼化的上古老妖。倘若安宁当真已经丧心病狂到了要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的地步,那么他施法吸纳九黎壶中那些妖气来将自己妖化也不是全无可能。
      公孙念将目标直接定在了安老家主身上,决定孤注一掷。
      遥记四天前初到槐荣城时,此地便已是现了异样。他觉得那老儿定然早已有所防备,此时说不定已经在府邸等着他送上门去了。
      西南守军主将天祁神君不禁有些懊恼,觉得自己的谋划仿佛是在掩耳盗铃,白白浪费了一个深秋以及这四日的时间,还叫九黎安氏的人看了他们轩辕公孙氏的笑话。
      轩辕氏的独苗潇洒得往嘴里扔了颗丹药,直接掐了个隐身诀,绕过那些碍眼还动不得的傀儡,直奔安氏祖宅。他在别人家的祖宅大门前现出真身,握着明晃晃的觉冷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他本以为会遭到迅猛阻截,不想这大宅子却是门户大开,好似正期待着他的大驾光临,就差差遣一批家丁丫鬟出来夹道相迎了。
      这种种的异样让公孙念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即便这明摆着是一场鸿门宴,但西南守军的主将却仍然没有要搬救兵的意思。觉冷在他手中被攥得紧紧,他谨慎地侧目而顾,初冬的寒风描绘着他俊美的脸庞,将他那与生俱来的清冷孤傲镌刻得更为深邃。
      天祁神君好似一位久经沙场的战将一般,却透着一股少年郎才有的意气风发,让人不禁遐想千年后的他会是何等的英姿勃发。
      正殿的门也大开着,寒风无情地鱼贯而入。天色已暗,要不了多久,上苍便会敛起那些微不足道的施舍,让此地陷入真正的黑暗。
      殿内没有亮烛火,亦或是早已被大风熄灭。
      借着仅存的微亮,公孙念在一片阴影笼罩下的地方发现了他想找的人。而那青铜铸成的四方仙鼎此时就在他的身旁,在黑暗之下散着冷色的幽光。
      “我以为你会偷偷摸摸得来。”清冷无波的声音在正殿内响起,森森起寒。
      “轩辕公孙氏行事向来光明磊落。”
      “那又何以从秋日耽搁到了冬日,继而又在我这槐荣城里潜伏了四日?”
      公孙念沉重应答,“这些年在军中待久了,生出了些疑心病。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总得先把城中情况探查清楚。”
      “可有探得什么蛛丝马迹?”
      他深邃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安老家主在此处等我,当真只是想与我谈一谈这城中的近况?”
      安宁笑了一笑,他衣袍上红色的吉祥云纹在暗处被掩得斑驳。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你们这些九大家族的嫡系后人吗?”
      轩辕公孙氏嫡系唯一的后人不留情面道:“大约是因为你自己没本事,所以也见不得他人好。”
      被晚辈用这样一句唐突冒犯,安宁也并不动怒,“我虽不是嫡系出生,但自幼也是靠着自己的努力踏入鹤澜堂的。然而就因为我不是嫡系出生,我的努力便要被所有人无视甚至蔑视。他们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说我挖空心思觊觎家主之位,可笑我甚至都不是嫡系出生,就算是嫡系的公子们全都死绝了,论着血缘亲疏挨个儿排着,也轮不到我。”
      “所以就因为旁人的一句话,你便与妖族勾结,把安氏嫡系的那几位公子都处理掉了。”公孙念甚至还有些怜悯他,“你还真不是一般的疯!”
      “旁人说话,就好比你,都是揣着一副看笑话似的心态与姿态,拿最恶毒的言语往别人心中的痛处戳。你们这些含着金印出生长大的嫡神,总是自命清高,肆意将别人的自尊心践踏在脚下。”
      “十大家族在八荒大陆繁衍了数个洪荒,历经了数代的传承,也没见谁跟你似的,闹出这么大乱子来!”
      公孙念往前挪了几步,便见得他那张狰狞的脸自阴影下露了出来,正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宛若一只盯着猎物的凶兽。
      天祁神君一哂,无所畏惧道:“我本不过是说了一句实话,而那些人也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凭什么我要被你们如此轻视?就因为你们出生嫡系,生来就高人一等?生对了地方,就可以随意践踏别人吗?”
      “四海六合八荒众生芸芸,十大家族嫡系也不过就那么寥寥几位。你生于十大家族,身体里流着的是天神的血脉,即便是旁系,地位也已是高于寻常地仙与散仙。你在指责旁人轻视你的时候,可有想过你自己是如何看待那些地仙与散仙的?就好比这槐荣城的子民,受你欺压数千年,但他们可曾害过你?”
      “那是因为他们没这个本事!”他的面容越发扭曲,“他们都恨我,巴不得我死!但他们不过是些平庸散仙,奈何不了我,所以只能受着,也活该受着!而我就不同了,我天赋异禀,是鹤澜堂里的佼佼者!”
      公孙念意味深长地一笑,“却是连那星罗天观都不敢进去!”
      安宁的嚣张一瞬僵在了脸上,本就扭曲的面容因那无规律的抽搐而变得可怖。
      “你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对不对?”天祁神君不屑道,“猜的。其实也不难猜,像你这种人其实最怕死了!”
      他不怒反笑,“那你还能猜到什么?”
      “猜到彼时你便同妖王交好,暗中掌控星罗天观。”
      “星罗天观是神族最大的秘密,以我一人之力,断不能成这么大的事。所以,的确不难猜!”安宁继而坦诚道,“九黎安氏那些嫡系后人的确是我借星罗天观干掉的,老天帝的大儿子也是!可笑的是他的二儿子竟毫不知情,自以为将我拿捏成了手中的一枚棋子,其实他自己才是我手下的一个傀儡!”
      “这就是你的高明之处了!你自知无法染指凌霄宝殿,便将自己置于弱者的位置,暗中掌控着事态的发展,让一个傀儡给你做掩护。你手中捏着天帝的把柄,他自然要对你忌惮忍让几分。”
      “我也不是一个不知足的人,但凡当年卫夫子给我留下哪怕是一个儿子,也不至于会有今天大家撕破脸的局面!他不但让我后继无人,还试图通过伏羲风氏的大公子将此事公之于众,迫使天帝除掉我。是他自己找死,也怪不得我!”
      天祁神君神色清明,“今日你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想必是要让我死个明白!”
      “你很聪明,公孙念!”他笑得阴毒,“你不但聪明,还很幸运。星罗天观困不死你们,一百零八道天雷也没能要了你的命。天帝几次三番派人暗杀,也都被你躲了过去。但神仙不可能一辈子都那么走运,就像我,也是活到了这把年纪才开始诸事不顺,最后还不是躲过一场劫数!”
      安宁的手坦然地覆上了九黎壶,“我膝下无子,连个女儿都不剩了,死了也不得个人来送终,但拉上你们陪葬总还是可以的。”
      外头的天光彻底暗了下来,黑暗掩着他的面容,模糊难辨。
      他继续自顾自得道:“我努力了一辈子,费尽心机与人周旋了一辈子,到头来就得到了这么个冷冰冰的东西。但……无论如何,它也是我好不容易才抢来的,总不能再拱手让出去……”
      公孙念从他的语气中隐约读到了溃决崩塌般的癫狂,不由得绷紧了神经,准备阻击这山雨欲来的人祸。他左手抚上了腰间的白玉,仿佛能感受到城外另一头那位的焦躁不安,无声得给予安慰。
      即便是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天祁神君依旧镇定自若,毫不退缩。
      运转的术法在指尖流淌着,却迟迟没有成行。月光悄无声息地迈过门槛,一点点地爬到了天祁神君的脚边,照亮了他衣裾上银白色的忍冬暗纹。这是轩辕公孙氏的图腾,与九黎安氏的图腾吉祥云纹截然不同,好似冰火相逢,注定不能相容。
      安宁看着他那张无波无澜的年轻面容,不免有些好奇,“孩子,难道你不害怕吗?你的殿下可还在城外眼巴巴地等着你凯旋!”
      “害怕的应当是你安老家主!”他平静地看着他神色中的迟疑,“九黎壶启,大家都得死,元神呆在壶中与那些魔妖困在一处,即便是死也不得安宁。但无论如何,我与殿下好歹是死在了一处,元神相伴,也算是死得其所。而你却是孤家寡人,即便是死,也死得孤零零。”
      安宁沉无声,术法依旧运作着,也许下一秒便会将天地倾覆。
      “你可曾想过,若是放手,至少你还能在混沌与妻儿团聚?”
      “你是在劝我自尽?”安宁好笑道,“我尚未垂垂老矣,看起来就这么好骗了?”
      公孙念的脸上现了难能可贵的诚恳,“我不过是给了你一条最体面的退路。”
      “体面?”他癫癫得笑了起来,“西荒大军堵在城外,还有九大家族的家主正抱着自家法器等着看我笑话!你们把我逼到这般境地,现在居然还假惺惺地给我指了条死路?体面?死得体面又有何用?这么多罪名我一个都逃不了,也不差多加一条!”
      见忽悠无果,天祁神君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路数,“也是,死人哪里还管得着自己日后的名声好不好!即便后世将你的尸骨拖出来鞭尸,你也不会觉得疼。但若不能痛快得活下去,那死得爽快些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现如今你已妖化,这九黎壶于你而言便是炼狱。是痛快得死,还是痛苦得死,都是你自己的事,旁人也做不了主。”他遂催促道,“这术法你控着也有一阵子了,再拖下去天都亮了!”
      安宁感受到了压迫感,这让他恼羞成怒。诚然他的确是抱了赴死之心,要拖着所有人给自己陪葬,但他绝没想到竟还有人嫌自己拖沓,催着他毁天灭地!
      “年轻人果然沉不住气!”
      公孙念暗暗握紧了手中的觉冷,却看似漫不经心道:“本君只不过是见不得旁人行事婆婆妈妈罢了!”
      安宁捕捉到了他隐匿在暗处的小动作,“你是想用轩辕剑法与我搏一搏?不自量力的小子!”
      “我族剑法睥睨四海八荒,本君可不认为这是自不量力之举。”
      “你父亲说这句话还差不多,你区区一个小辈,也敢在我面前口出狂言!既然你这么急着先拉着所有人一起死,那我就成全你!看看到底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诀法快。”他遂冷笑一声,阴恻恻道,“鹿死谁手,就各凭本事了!”
      以剑气阻断诀法乃是一步险棋。九黎壶就在安宁的手里,而公孙念离他足有一丈远。他需得足够快才能在安宁将诀法投向九黎壶的那一瞬间将其阻断。
      天祁神君的目光炯炯,牢牢地盯着眼前的那个半疯癫的老头,一举一动皆映在他的眼中。觉冷在他手里闪着银色的剑光,剑气已经被充分调动了起来,虽无影无形,却将周身的气泽扰成了一个漩涡,遂有瓷碗花盆被卷起,书卷挂画翻飞,原本挺体面的正殿瞬间狼藉一片。
      安宁苍老的双手被溅起的碎片毫不留情地划伤,鲜血从伤口淌了出来,顺着指缝滴落,泛着阵阵黑色的妖气。
      即便亲眼见到了其妖化的铁证,公孙念也没有分心。一片尘埃中,他依旧锁定着安老家主的那双手,哪怕只是细微的动作。血肉模糊中,那个尘封了数个洪荒的诀法如一颗夜明珠般闪耀,叫人畏惧。
      轩辕氏的长公子心情倏尔一沉。谁又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神族的十大神器竟被歹人用以毁天灭地!这要是让身归混沌的老祖宗们知道了,还不得气得连棺材盖都踢开了!
      也便是在这须臾间,公孙念动手了。半空中浮着的碎屑虽然碍了他的视线,却也成为了他的掩护。调动四周气泽的剑气无声地化作了虚实难辨的利刃,从四面八方朝着安宁而去。这位遍体鳞伤的老者仿佛当真是抱着必死之心,岿然屹立,不为所动。诀法已经生出,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冲向了一旁的九黎壶。刹那间,血沫横飞,伴着凄厉惨叫以及电光石火。
      槐荣城外布守的众神只见得头顶原本黑暗的苍穹在一瞬被映得恍如白昼,星月骤然失色。天边有隆隆轰鸣声,翻滚着奔涌而来。云中闪电穿梭,一道霹雳自中天降下,落在了槐荣城中,震得脚下的大地剧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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