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傻白甜》鹿门客

4、第 4 章

　　第二天一大早。雪停了。

　　沉沉睡着的女孩子们，是被穿透了整个宫内城，甚至穿透了整个天都的丧钟和歌声惊醒的。

　　一个女孩子说：“唉，又一个。”

　　她们便推开窗，望向天都上空，高高的琼楼边，永远悬挂的七道彩虹——或者说，原来是七道的。

　　现在，只有五道了。

　　女孩子们默默地摘下花环，扯下玉钏，卸去妆容，披戴起最简单的素衣。

　　陈柔不明所以，只照着她们的打扮行事如法炮制，也披上了衣柜里的素衣。跟着她们，出门列队，去接受采女的训练。

　　一行人出门的时候，丧钟停住了，那歌声却更清晰——空灵至极的歌声穿过云，穿过寒风，穿过澜塔，盘旋在整个天都。
　　陈柔仰起头，静静倾听，她听不懂那词汇，只听得那歌声神圣，其中却有无可奈何的生死大悲哀之意。

　　歌声中，所有人都黯然无言，垂头沉闷地走着。
　　小女孩——轻云的衣服被拉了一下。

　　“谁在歌唱？”陈柔忽然问。

　　轻云细声细气地：“是青台皇后。”

　　“这是丧歌。是谁去世了？”

　　最前面的女子是采女们的队长，回头斥道：“宫闱之中，禁止交头接耳的耳语！”

　　轻云连忙嘘了一声，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
　　陈柔只得若有所思地跟在她身后。

　　等到队长不再说话，走到更远的地方去了，轻云才慢行几步，眼睛直视前方，嘴唇蠕动，小声地说：“第二道彩虹消失了——羽化的，是二公主。这是宫里羽化的第二位公主了。你来之前，大公主刚刚羽化不久。”

　　陈柔的脚步顿了顿。

　　因这一慢一顿，两人一时落得更后边。
　　队长正回首巡视队伍，见此道：“陈柔是世府刚来的，轻云你也不懂规矩？再耽搁时间，你们今天就自己去领罚！”

　　轻云比了个手势，陈柔也不再开口，沉默地缀在队伍的最后面。

　　整个皇宫里安静极了，所有穿行的宫人，无一例外，都是身着素衣，沉默而有序，连纵齐横，复杂地交错开，而一丝不乱。如精妙到了极点的机械。

　　采女的队伍在去往云厅放的时候，行经琼楼。忽然，齐刷刷一片，陈柔眼前就只剩下黑压压，一排排的一片云鬓和脖颈。
　　只她一个人鹤立鸡群，有点发愣地站着——采女们全都低眉垂目，以头磕地，虔诚地跪在了路边。

　　轻云急得不行，扯了几下她的裙摆，见陈柔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便不敢再做提醒的动作，赶紧把头低低伏下——前面的灵柩来了。

　　这灵柩不大，透明，微微浮在空中，里面躺着一个浑身发黑的女子。被五个飞在空中的女子包围着，托举着。

　　这些女子模样十分神异。
　　她们容貌都生得极为相似，肌肤雪白，长发乌黑，娇艳绝伦，绫罗绸缎，似乎是世俗概念里的公主模样，却赤着雪足，身上绫带飘飘，凌云而飞，不似凡人。

　　而长着翅膀，耳生羽毛的异族武士，似乎是侍卫或者侍从之类的，正无措焦急而恭敬地围绕着她们扑闪翅膀，劝道：
　　“殿下们，你们身体渐弱，更应在琼楼修养。请让我们来抬棺吧！”
　　还有一些看起来身份贵重的大臣女官之流，正不断地阻止：“公主，公主！那不是停棺的星宫的方向——你们不能擅动二公主的灵柩——”

　　“啊！”
　　“啊啊！呀！”
　　“咿——”
　　他们一靠近，这些神异的女子便发出了与外表不同的尖利叫声。

　　她们似乎不会说话，只能满眼恐惧、满脸焦虑，紧紧拱卫在灵柩附近，不断地以咿呀的叫声，驱赶武士们，丝毫不让这些往常与她们最亲近的人靠近灵柩——但她们自己也不知道要将灵柩抬往何处，只是抬着灵柩飞来飞去，转来转去，无头苍蝇一般，十分无助凄惶。

　　武士们不能理解她们的恐惧与焦虑。只当她们因日夜陪伴的亲人去世的打击，发了疯——自从大公主二公主接连羽化之后，剩下的单纯的公主们便日夜不安，甚至不再采虹织布，身体和精神一日赛一日地弱下去，今天更是不复往昔的温柔沉静，竟然“密谋”起来，抬了二公主的灵柩——大公主的棺椁早就被圣上埋葬了。便飞出了琼楼，“偷偷摸摸”不知道要去往哪里。

　　却听到一个女声说：“你们身上‘脏’。你们最好依她们的意思行事，离得越远越好。”

　　地上的采女们，异族武士，大臣女官，一齐看向声音的主人——采女中唯一一个还站着的陈柔。
　　然后，众人被她的容貌晃得一呆滞。

　　女官最先回过神来，喝道：“大胆！你是什么人！来人，把这个冒犯皇家的采女拖下去！”

　　众采女也面色煞白。

　　陈柔却好似已经出了神，她的全部心神，早已忘怀世俗，只顾着凝望——望着那个坐在灵柩上的纯白发光的魂灵——真美，她想。世间有绝色之人，却从没见过这样美丽纯洁的灵魂。

　　那个魂灵也对她微笑。她一样有着雪白的肌肤，乌黑的长发，相貌同其他五个女子十分相似。

　　陈柔喃喃自语：“你们就是他的姊姊？”

　　寒光闪闪的兵刃格来。

　　“我可以帮你们。”

　　武士要逮捕她。

　　五个女子里，飞出了领头人，她拉住了陈柔的手，轻轻地坐在了陈柔瘦削的肩膀上，乌黑柔顺带着奇香的长发，倾泻在陈柔脸颊旁——这样一个成年女子，却轻的不过一片羽毛，陈柔甚至没有感觉到肩膀上增添了半分重量。

　　“咿呀。”武士们、臣子们看见一位公主坐在了陈柔肩膀上，亲近地弯下腰，蹭了陈柔的脸颊一下。并见其他抬棺的公主们跟着 “咿呀”起来，似乎十分喜悦。

　　兵刃和武士都止住了。

　　陈柔说：“请你们跟我来。”

　　公主们便好似找到了主心骨和方向似的，抬着灵柩，飞向陈柔带领的方向。

　　众人面面相觑。为首的女官一咬牙，挥手：“罢了，跟上她和公主们！飞卢，你去向三皇子禀告这件事。”

　　等他们都走了，采女们才敢浑身冷汗地从地上爬起来。
　　为首的队长冷笑道：“世府来的，就是这么个东西——这么个……唾！”却不再说下去，一言不发了。
　　其他采女中，也没有声音。再也没有一个人议论这个世府来的女奴了。

　　她们知道，今天开始，无论陈柔是生——生，她入了公主青眼，升为琼楼下的女官。死，她冒犯天威，罪当鞭笞，沉回世府。都与她们这些普通的天都采女无关了。

　　轻云咬紧下嘴唇。欲言又止。却回想起陈柔之前回头的时候，做的一个嘴型，便也闭住了嘴，默然地跟着队伍，若无其事地一齐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