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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2章 小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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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云苓轻叹一声,起身准备熄灯安歇了。这时,一股撼然的剑气从玉泉轩处传来,云苓神色一凛,捏紧鸢息,墨色气劲在身周荡开。云苓纵身跃出窗台,向玉泉轩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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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苓才抵达玉泉轩,便觉出叶英屋中有陌生的气息。
云苓不由得蹙了蹙眉,轻声唤道:“叶英?”
叶英听出她话语中的担忧,清逸的嗓音从屋内传出:“我无事,不必担心,进来罢。”
云苓这才推门而入。
屋子里并未点灯,想想也不难理解——于叶英而言,点灯没有必要。云苓点了几支烛火,便见除了抱剑立于窗边的叶英,还有一个罩着大红披风的男子。他的眉毛很浓,一双眸子很是明亮。他的嘴上留着两撇胡子,修剪得很整齐,若不是长在嘴上面,恐怕谁也分不清那是他的胡子还是眉毛。叶英出手极有分寸,既让这男子进退不得,又不至于受伤。这般收放自如的功力,云苓自问是做不到的。
“他是……”云苓走至叶英身边。
叶英答道:“不知。”
云苓闻言,微微挑眉,看向那个“四条眉毛”的男子,笑意浅淡而疏离:“阁下夜半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男子苦笑道:“在下陆小凤,所为么……”他看了看不远处桌子上的酒坛,说道:“是这坛酒。”
陆小凤今夜正巧无眠,经过这座院落时,一股酒香勾起了他的馋虫,便想进来认识认识这里的主人,顺便看看能不能蹭点酒,嗯,只是顺便蹭酒!谁知,他才刚踏入此地,一道剑气便逼得他那般狼狈,想走都走不得——直到这女子进来。
陆小凤得承认,这一男一女,是他见过的人中最为出色的了,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当然,最令他惊异的是,那名叫“叶英”的男子竟是一头银发!
云苓顺着陆小凤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在桌子上看见了一坛已经开封的酒。醇厚的酒香四散。
云苓虽不饮酒,但谷中众人耳濡目染之下,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一嗅便知:“新丰酒?”还是上好的那种,若这名叫陆小凤的男子真是个酒痴,倒不是不可能为它半夜来访。
云苓下意识蹙眉,她虽任由叶英彻夜不眠,却没想过让他不顾内伤饮酒啊。云苓本想开口责备,却倏地想起什么,沉默了。
新丰酒,新丰酒。
新丰有酒为我饮,消取故园伤别情。
——她思念那个“只笑桃源非梦中”的万花,他又何尝不思念那个“一壶温酒向长空”的藏剑?
“叶英,”云苓轻叹一声,放柔了声音:“你且注意自己的身体罢。”
云苓无意在外人面前直言,让叶英莫要饮酒,更不想说出他还有内伤在身之事,故而只能委婉一些了。
叶英微怔。这种似是对待不听话的孩子的温柔语气他是极少听到的。幼时父亲严厉,母亲多病,待他自然不会这般细腻。而他成年后,弟弟们与藏剑弟子皆敬重于他,更加不可能会有这样的话语出现。
陆小凤一时间觉得自己在这里有些多余,他无奈地摸了摸胡子,认错态度倒是很好:“深夜闯入,是我的不是,我赔个罪。”
“无碍。”叶英并非什么不是小器之人,自然不会因此动怒。
云苓抚了抚鸢息,说道:“陆公子,既然无事,便请回罢。时辰已晚,我们该歇息了。”
“应该的,应该的。”陆小凤嘻嘻一笑,问道:“只是,我明日白天可否上门拜访?这酒若是喝不到,我怕是会惦记一辈子。”
云苓轻轻一笑,这陆小凤倒是个有趣的人:“我随意,你问他罢。”
陆小凤立时便看向叶英。见他微微颔首,陆小凤眉开眼笑:“多谢,那我就告辞了。”说罢,他哈哈一笑,反身跃出屋子,离去前还不忘留下一句:“明日千万莫要忘了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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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陆小凤远了,云苓指尖绕了绕鸢息的笔尖,说道:“叶英,你还有伤,酒这东西,还是少饮为好。我可不想等回去了,一群藏剑弟子埋怨我为何没有好好照顾他们的大庄主。”说着,她唇畔的笑意愈发柔和。
叶英被她这样一说,似乎也看见了那幅画面,嘴角微微露出几分笑意来:“嗯,我们会回去的。”
云苓的声音低下去,喃喃着,似是应和叶英的话,又似是在对自己说:“一定会回去的。”
叶英送云苓出了门,云苓回身道:“叶英,你……”她停顿片刻,轻声道:“早些休息罢。”
云苓不知她为何突然改了放任叶英思念藏剑而不顾身体的念头。她本不想多管闲事的。可,或许是叶英与她同为大唐之人,或许是她看到这位藏剑大庄主并非仙人,亦有茫然若失的一面,又或许是别的什么,这一句简简单单的叮嘱,便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了。
女子温婉的声音缓缓传入耳中,像掠过西子湖的微风,清新淡雅。叶英自是知晓云苓对他一直都是进退有度、从不逾越半分的,今夜却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不由得失笑,大抵,也是怕他难过罢。
“我知道。”叶英却并未辩解什么,只微微颔首道:“你亦如是。”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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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下午,陆小凤果真如约而至。
彼时,云苓正在快雪轩院子里的药圃悉心照料草药。听到侍女之一的沙苑说:“云姑娘,有位穿着大红披风的公子来了,正在叶公子的玉泉轩呢!”她便知晓,是陆小凤来了。
云苓黛眉一挑,手中动作不停:“随他去罢——不,沙苑,你去知会叶英一声,‘酒么,自然要留给客人了’。”
——这话的意思,便是提醒叶英莫要再饮酒了。
沙苑虽不知云苓为何要让她传这话,却也照实对叶英这般说了。
叶英一听便知云苓的意思,微微颔首道:“我知晓,你去告诉她,我不打算饮酒。”
“诶,好的,我这就去。”沙苑匆匆又去了快雪轩。
陆小凤在一旁听得心生疑惑的同时,又抱紧了怀中的酒坛,心满意足道:“叶英公子,你当真不喝?那这坛子酒,便是我的了!”
叶英对他的率直颇有好感,轻笑道:“嗯,这酒是你的了。”
饮完了一坛酒,陆小凤竟也未曾露出半分醉意来,可见酒量之好。他一只手撑着头,看叶英,笑道:“痛快!可见李太白所言极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他说着,竟还唱了起来。
听着这话,叶英想起太白先生,淡淡一笑,觉得于喝酒之上,或许陆小凤会和太白先生会聊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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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陆小凤又厚着脸皮来蹭了几回酒,渐渐同叶英、甚至是云苓都熟了,不再客客气气地唤“公子”“姑娘”,而是直呼姓名。自然,陆小凤每次也并不都是空手而来,时不时便会带些下酒菜过来——尽管多数还是进了他的肚子。
言谈间,陆小凤发觉云苓和叶英对如今的江湖一无所知,心下不免疑惑。云苓和叶英的内力他看不出深浅,但绝不在己之下,况且,单凭叶英那晚使出的剑法,想来也不会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啊。这两人,莫不是什么隐世门派的弟子出来游历?
不过,陆小凤也不是什么会窥探旁人隐私的人,便将此事轻轻掠过不提,给他们讲起如今的江湖形式来。云苓和叶英,这才算是了解了如今的江湖——除了唐门,竟找不到半分大唐江湖的痕迹。
听着陆小凤的描述,云苓垂眸,盯着腰间的鸢息,不免有些失落。尽管知道不会再有万花谷,但真正从他人口中得知,她还是会难受。
“对了,说起来。”陆小凤问道:“叶英是皇室之人?”
叶英微感诧异,答道:“不是。”
“那这一身金衣……”
叶英眉心微动:“不能穿?”
“倒也不是。”陆小凤摇头,提醒道:“只是少罢了。毕竟这颜色与皇家极近,自然是要避讳的。”
云苓一怔。
避讳?
在大唐,若说起金色衣裳,多数人想起的都是藏剑山庄,想皇家的反倒是少数。但是,他们如今已不在大唐了啊……那叶英呢?还要遵循这里的规则吗?
不知为何,一想到叶英可能要换下藏剑服饰,云苓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儿。似是替叶英委屈,身处异世,藏剑不复也就罢了,如今竟连服饰都要避讳!又似是,悲哀。若是,若是连叶英都向这个世界的规则屈服,那她自己呢?会不会有一天,她也会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丢了万花谷的什么?
云苓微微垂眸,却听见叶英的声音,渺渺似从天际传来:“我不会换。”带着莫名的坚定。
云苓抬眸,便见叶英神色疏淡,仿佛刚刚那话并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她扬了扬唇角,旋着鸢息的动作轻快起来:“不过是麻烦了点,怕什么?”
“嗯。”叶英微微露出笑意。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倒也没再说什么。这一身金衣,或许对叶英有什么意义罢?左右不过是麻烦了些,于江湖之人而言,也算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