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三》戚丝

1、二零三

　　他回了家。

　　灯还亮着，没有人，桌上是摆好的饭菜，热乎乎的，看来是计算清楚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不用换鞋，小出租房里也没什么繁琐规矩。

　　他穿着风尘仆仆的衣服，蹬着沾染灰尘的鞋，去了划出一地当厨房的小角落，取了双筷子。

　　他坐下。

　　夜有些凉。
　　老灯泡昏黄光下，只有一人影子。

　　菜不是昂贵的，也不丰盛。
　　小小的一碗盛着白白软软香香的米饭，吃着水煮白菜蘸着酱料，也是好吃得很。

　　他吃得津津有味。
　　可屋子里很静。

　　他今天很奢侈，开了录音机，听里面的歌。
　　他喜欢听歌，喜欢唱歌，也喜欢写歌。

　　清清淡淡的旋律在飘转。

　　他吃完饭，收拾了桌子，洗碗的时候还跟着轻轻地哼唱。

　　什么时候他能成为巨星呢？
　　像唱这首歌的人一样。

　　他空有理想，但折服于现实。

　　写词的稿子在他的床上叠了一堆又一堆。
　　他眼睁睁看着这些有灵气的小东西跟着他这个不称职的爸爸在小出租屋里腐烂。
　　他拼尽全力想带它们出去见见阳光，可总是被无情地拒绝。

　　他有些无奈。
　　也有些绝望。

　　可是他告诉自己，没关系啊，假装自己是巨星，享受平凡的生活。
　　——平凡的，遇到挫折，被折磨成鬼样子的生活。

　　他有个秘密没有告诉别人。

　　二零三。
　　他的出租屋，成精了。

　　他可以体会到它淡淡的陪伴和安慰，永远留在这里，在他疲惫归来的时候给他留下一盏灯，为他做一顿饭。

　　他在这里像个孩子，依偎在母亲怀里，而这个出租屋，也给他自由和包容。

　　他又是一个人坐在书桌前。
　　写着歌，哼着调。
　　期许着明天的变化，笑看今日的苦难。

　　他以为他会日复一日在这里枯萎。

　　直到有一日，他抓住了机会。
　　他退了这房间号是二零三的出租屋，离别的时候，二零三没说一句话。
　　它不会挽留。
　　它只会等待。

　　像是每个夜晚为他留一盏灯一样，它以为他会回来，可它等了很久很久，他也没有回来。
　　它被很多人居住，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他们是过客，他又何尝不是？
　　只是它不敢承认。

　　多年以后。
　　他实现了他的梦想，真的变成了巨星，他的歌火遍整个中国，甚至是全世界。

　　这时候，二零三已经很老很老了。
　　它耳朵不好了，听不清他唱的歌。
　　它肌肤变差了，墙皮脱落，不再年轻貌美。
　　它的灯坏了，怎么点了点不亮。

　　出租房的主人认为它一点也没有利用价值，打算将它拆掉重修。
　　它无力反抗。
　　闷闷的呻吟除了他谁也听不到。

　　拆迁的事一直没落下来。
　　它担惊受怕，却又期待早日摆脱。

　　直到一个中年人入住它才明白。
　　他买下了它。

　　“哪怕这周围都会变成高楼大厦，你都会在这里。”

　　“你想活多久就活多久。”
　　“没关系的，别怕。”

　　“我回来了。”

　　它笑，拉着旧旧的玻璃窗，表达着喜悦。

　　——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