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算尽》久为忘夏君

1、第 1 章

　　一、
　　要说沈伊和柳迎溪的悲惨纠结，得先从孩童时讲起。
　　那时还算清爽的少年郎沈伊晃着手走在街上，却被什么钩住了衣角。
　　转回头去，只见一双圆的大眼，裹着厚厚不知有几多层的像棉包子的身躯。
　　“喂！你！”
　　比沈伊还略矮些许，却语气霸道。
　　沈伊不由得无名火生：“放开我！”
　　“给我算个命！”
　　沈伊愣一下，终于也还是没反应过来：“诶？”
　　想起他当年还真是清爽得脱离现实了，如此的老实。
　　“你不是算命先生吗？给我算个命！”
　　沈伊自小是长得比一般孩子高些，可好歹我也还梳着童子髻。这算命先生的猜测，到底从何而来？
　　那孩子水灵灵的大小眼眨了眨，身上是不起眼的布料，却有着那时并不多见精致的紫色染。
　　沈伊自然是没有那番眼力的，只想着如果不随便敷衍一下，恐怕脱不了身。
　　“好、好。你呀，面有贵相，鼻梁高挺，将来非王即相，大有前途可为哦~”
　　把印象中能记得的好言好语都倒出来。
　　“废话！”
　　哎哎，什么态度。莫非是想算爱情？
　　“呃，咳。也会觅得意中良人，一生相伴，胜过神仙。”
　　对面孩子总算是露出些高兴表情：“真的？”
　　“真的。包保一定准。”
　　——管它是准或不准，只要现在不被打就行了。
　　人群中有下人装扮的人气喘吁吁跑来：“小少爷，小少爷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过来就拉起手，没注意到沈伊的存在。
　　孩子却从身上摸出个沉甸甸的金锭来，塞到沈伊少年手上。
　　“好。为着你这个预言，在我成为王相，觅得意中良人之前，你今后的算命，可要一直准给我看。”
　　沈伊愣住。
　　孩子露出狡黠笑容，像是逮住了什么大鱼，拉起下人的手就走。
　　没过多久，回到家中的沈伊变被父亲捉着打扮，拖到个华贵府邸里去。管父亲是不是在点头哈腰说些什么家中小犬以后还请王爷多多关照，沈伊的视线只能完全锁定在比水平略低一点角度处。
　　那个地方，有个剥去了圆滚滚的冬装，穿着华贵丝绸的圆眼孩子，正一脸得逞的笑。
　　柳迎溪。
　　沈伊心里咬牙切齿地念。

　　说这扬州，三月柳絮。
　　若你在茶馆坐下，问一声这附近可有什么知名玩意，马上便有一帮闲茶客七嘴八舌。
　　一是那妙枫湖，似人间仙境，连京城的大官都忍不住在这里设了别院。
　　二是那南阳府，是南阳王爷的别居。只是王爷在京城公务烦身，如今只有个据说是近亲的孩子居住那里，怎么得也着叫一声小少爷。
　　三是那洒金楼。这不是烟花地，也不是那银铺。是着算命馆子，沈伊先生知天命识生死，言及无一不灵。
　　或在旅人恍然点头时，沈伊正在自家铺中发飙。
　　“先……先生。”客人被他突然发青的脸色吓住。“怎么了吗？”
　　“不，没……”
　　“小沈伊~~有客人么？”
　　话未完就被的打断，那个传闻之二的南阳府小少爷柳迎溪正摇着扇子大摇大摆晃进门来，笑眯一双凤眼，似有什么奸计。
　　“柳少爷。”客人是扬州人，自然晓得名堂。
　　“你坐你坐。我们家沈伊这算命哦，可是非常准的~”
　　“我晓得我晓得。今天就是要出远门，想请沈伊先生帮我算算可有什么厄折磨难，也好堤防堤防。”
　　“诶？可是我们家沈伊，不算运程，不言生死的哎~”拖长语调，将半边身子压在沈伊身上。
　　沈伊忍住推开他揍一顿的冲动，对露出失望表情的客人一字一句，隐约能听到牙关的响。
　　“你这一路来，总归算是平安。但……”
　　语气转折时一般都要留个时间，等面前人伸长脖子问，卖个关子。
　　“是怎样？”
　　“不平之事，要留意。”

　　客人离去后，沈伊一把推开压在身上的柳迎溪。
　　迎溪也不恼，径自摇扇子笑，喊一声：“福应。”
　　瓦上突然就蹿下一个黑衣人来，把沈伊吓一跳。
　　“福应在。”
　　“你去跟着刚走那个人。若他是一路无事，你最后也得绊他一下，让他摔个跟头。”
　　“福应明白。”
　　蹿地又是一阵风，人便不见了。
　　沈伊无力趴桌，已经懒得再说什么。
　　年幼时遇见的圆眼孩子略比自己矮一些，却是年长二年。
　　柳迎溪这个人看似漫不经心，却是说到做到。
　　一句“在此之前，你今后的算命，可要一直准给我看。”
　　便开始缠着多年，从开始的偷只鸡摸把菜然后让沈伊装模作样算，慢慢把沈伊的名气给扬了起来。而现在，沈伊只要说得出口的算句，他柳迎溪是无论如何也会把它实现。
　　若是沈伊说他会发财，半夜便有成袋银子自屋顶上掉下来。
　　若沈伊说他有亡命之相，怕是柳迎溪也依样照做，毫不心软。
　　让沈伊还敢说些什么！
　　“不算运程，不言生死。”
　　说是沈伊先生的规矩，又有谁知其苦衷。
　　远近谁不知洒金楼，谁不知沈伊先生。
　　只是可怜那清爽无邪的少年郎，生生被陷害成了江湖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