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与腰鼓队》盛郸

4、拜师学艺（4）

　　这个“我不藏拙”，梗了翁香很久，以至于都没多问两句，就被万缘冷冰冰的姿态赶回去了。
　　很明显，万缘对于翁香通风报信并且要求放水的事情不太满意，但到底是不满通风报信，还是不屑于放水？
　　答案显而易见。

　　回到理发店，一片繁忙景象，师兄师姐几乎都有活干。师父给翁香吩咐：“香香，来把这个头洗了。”
　　翁香对着等待的顾客微笑：“诶好嘞，您这边请。”
　　灾星人设不崩。

　　路过师父时被拉住了：“你上午干嘛去了？”
　　翁香：“请了个假。”
　　师父：“别光想着玩，没看见店里都忙不过来了吗。”
　　翁香笑嘻嘻地点头，心想：要不是师兄师姐快没饭吃了，我也不想去看那几个小崽子啊。
　　师父又说：“下午开了个小会，我懒得重复，你自己找人问。学艺不比在家里，要能吃苦。”
　　翁香含糊点头，热情领着客人往里间去了。

　　翁香打听到凤凰每天在镇政府门口的小广场训练之后，一有空就往那边跑，连带着理发店的生意隐隐有了回春的迹象。
　　她去得勤了，腰鼓队好些队员都认得她。她们逗她：你会腰鼓吗，来试试。跟逗幼儿园小朋友背诵字母表一个性质。
　　翁香不拿乔，肯笑肯动，找一个阿姨借了腰鼓就往腰上挎。刚拍了两下，满场哄笑。
　　翁香一脸莫名，问：哪里错了呀？
　　她语气软软糯糯，不恼羞成怒，还求知若渴。先前看戏的阿姨们便七嘴八舌地指导她：应该这样、不应该那样云云。
　　翁香一面说谢谢，一面偷偷打量万缘。
　　可万缘捧着保温杯发呆，一个眼神也没赏过来。

　　翁香再来广场时，便带着糯米鸡或者奶茶，放在万缘的保温杯旁，像上供一样。
　　万缘当没看到，都被李冬梅吃了。

　　李冬梅不光吃翁香带来的糯米鸡和奶茶，她还挑剔：“全是奶精，到底有什么好喝的？我儿子每次路过奶茶店就躺在地上赖着不走，烦都要烦死了。”
　　她不光挑剔，她还去理发店踩点。

　　“生意好起来了，工资有没有涨？”
　　翁香往她头上冲水，师姐插话回答：“就香香没涨，每次火爆到排队的时候，她都在镇政府跳腰鼓。”
　　李冬梅咂咂嘴，遗憾道：“香香，你运气真差。”

　　吹头发的时候，李冬梅又说：“你们店太黑了，一瓶洗发水竟然要六十，都可以买三十杯奶茶了！”
　　翁香嗤笑：“那你还来，下回别来了。”
　　师父路过，闻言骂了一句：“好好跟客人聊天！嘴贱有瘾啊？！”
　　翁香对着理发镜做了个鬼脸，李冬梅说：“我发现万缘一不在你就特别冷淡，今天怎么不装乖了？”
　　翁香全神贯注吹头发，漫不经心回答：“我装了吗？”
　　这个时候的她想：第一次的五十块差价还没给我，今天洗头会给钱吗？求学真特么艰难，不想拜师了。

　　翁香为了五十块钱而生出放弃拜师的念头，并因此感到愈加烦躁，她觉得自己仿佛对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妥协了，她不服气。
　　可她的确快没钱吃饭了。万缘和李冬梅瞧不上的两块钱奶茶，已经是她能负担得起的最贵、最好的东西了。

　　李冬梅：“是你师父说你装，说你心思杂。”
　　翁香手一顿，问：“什么意思？”
　　李冬梅耸耸肩：“你自己问她去。”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李冬梅跟翁香渐渐亲近起来，颇有点儿间谍的意思。她告诉翁香，万缘不习惯吃饭因此胃不好。她告诉翁香，万缘喜欢喝枸杞蜂蜜水。
　　翁香点头如捣蒜，用圆珠笔抄在手臂上。鼻尖划过皮肤，留下蓝色的道道。
　　翁香问：“还有呢？”李冬梅仰着脑袋思考。
　　一个声音说：“枸杞不是这么写的。”

　　李冬梅一惊，连忙站起来：“啊，啊……”
　　翁香抬头，眯着眼睛看。万缘本就比她高，加上万缘站着她坐着，海拔差更大了。翁香没有过激反应，坦然得一点也不像“请教追师秘籍却被正主抓个正着”的尴尬模样。
　　过了一会儿，翁香把笔塞进万缘手里，说：“那怎么写？”
　　万缘接了笔，目光移动了一下，她在找纸。
　　翁香便把胳膊递上去，指着歪七扭八的“狗起”两个字说：“写这里。”

　　少女肤若凝脂，是年华赐予的限定期武器，连带着小心思、小狡黠、小算计都变得可爱起来。
　　万缘却没有碰她，而是从兜里摸出一张钞票，写了两个字交给翁香。
　　翁香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字，笔走龙蛇，骨气洞达。她觉得万缘很仙……以至于太仙了。她拿圆珠笔在“杞”字的右半边加了两个点，仿佛压住了这个字，万缘就不会飘走了。

　　翁香欣赏了许久，念念不舍地将钞票还回去。万缘没收，说：“两个字没一个写对，学什么腰鼓，回去读书。”
　　她好像叹了一口气，又好像没有。翁香不合时宜地想：正好五十块。
　　李冬梅虽然每次都给了洗头钱，但从没提起补第一次的五十块。这五十，是那五十吗？
　　原来自己的付出，她都知道。
　　翁香更加坚定了要磨进腰鼓队的心。

　　通常来说，万缘到得最早，走得最晚。除了她，所有人都是兼职跳腰鼓。大妈们吃完晚饭就来镇政府练习，跟翁香混熟之后都当自家侄女一样投喂，零食饮料从没停过。
　　而翁香翘班成性，每天下午五点多就去万缘家门口蹲着，陪她把整支腰鼓队的器材搬到小广场，陪她布置好音响。做了几天苦工，大家都默认她是万缘收的关门大弟子。
　　翁香聪明，加上一直盯着万缘看，久而久之，竟然舞得很像个样子，仿到些万缘的风韵了。大家议论纷纷：队长是不是不想做了，打算培养接班人了？

　　有一天按照名字分发完腰鼓和绸缎之后，万缘打开音响。正准备跳舞时，听到队伍里一声“啊！”，随即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万缘回头，看见一个腰鼓在地上打滚，而它的主人被刚刚的震响吓了一跳，现在还在发呆。
　　众人皆聚拢过去，李冬梅关切问道：“怎么啦？”
　　那主人说：“绳断了，鼓也破了……”她不知所措地看着万缘。
　　万缘认出这是平常跟翁香走得最近的那一个，也是把腰鼓借给翁香次数最多的那一个。于是面无表情道：“说过不要把腰鼓借给别人，有的人不懂腰鼓，不爱惜腰鼓，会损害腰鼓。今天你就先用我的，我明天拿个新的过来。”
　　有人说：“让香香去拿吧，现在不跑腿，以后当了领舞，就使唤不动咯。”
　　万缘清清冷冷看过去，那人顿时噤若寒蝉，不敢说话了。

　　李冬梅打圆场道：“香香只是喜欢看我们训练的观众，不好麻烦她的。我去吧，我去。你们歇一会儿。”
　　众人便窃窃私语——

　　-香香不是万队长的徒弟吗？
　　-是吵架了吗？怎么连冬梅都这么说。
　　-万队长也没对香香特别好，说不定是我们猜错了。
　　-是说错话啦！现在领舞还是万队长呢，你懂的……

　　李冬梅拍了拍手，说：“大家原地解散，先休息。等我拿新的腰鼓来再说。还有要换腰鼓的吗？一并跟我说了，我记一下。”
　　零星几个声音响起来，距离上次集体更换设备已经有一阵子，消磨损耗都是正常的。
　　李冬梅喊：“香香你圆珠笔呢，借我一下。香香？香香——？”

　　“香香不在。”有人回答。
　　李冬梅嘀咕：“那去哪儿了？刚刚还在跟万缘一起发腰鼓来着呢……”
　　闻言，万缘探头张望。发现在场那么多人，翁香真的不在。

　　李冬梅记完人名，骑着三轮车去自己家取多余的腰鼓。直到她载着半车腰鼓回来，翁香才气喘吁吁地出现。
　　“香香你去哪儿了？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可急死我们了。”
　　翁香汗涔涔的，额头上和手掌心里都是汗水。她随便擦了擦，说：“你们是不是特别想我呀？”
　　“那是，没你亲自开音响，大家都不想跳腰鼓了咧。”
　　大家哈哈大笑。

　　万缘走到领舞的位置，沉默地打开了音响。大家都知道这是集合的信号，于是站到了自己的位置。
　　李冬梅扔给翁香一个腰鼓，说：“给你也拿了一个，待会儿自己往带子上写名字。”
　　翁香眼睛里绽放出光芒，但随即她转头看了万缘一眼。
　　那一瞬间，她眼里还有余晖。万缘本想责怪李冬梅多管闲事，但看见那一簇微弱的火苗，便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转过头，算是默认。
　　翁香便高高兴兴地站在第一排最中间又往前两步的位置，那是最靠近万缘的地方。

　　破天荒的，这一天翁香没有死缠烂打地送万缘回家，而是魂不守舍地离开了。
　　万缘握着黏糊糊的钥匙，感觉自己手心全是汗。
　　默认翁香跟着学腰鼓，到底是对是错？
　　她开始怀疑这一点了。

作者有话说

　　目前预计这文不长，也就七到十万字左右。不过更新太慢，周期应该挺长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