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的遇见》纪寒羽

42、转折

　　从来没有想过意外会来得如此之快，在他们还没有离开这座小村落的时候就发生了。
　　凌洵惊得一哆嗦，咬了一半的枇杷落到地上。
　　他跟宋鲤瑶几乎同时起身，毫不犹豫朝外冲去。

　　生命就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终结了。
　　人就是这样，说不在就不在了。

　　村长一家人都守在老人床前，个个哭丧着脸，偷偷着抹眼泪，只是不敢哭出声来。

　　宋鲤瑶刚进到屋子就气喘吁吁的问：“奶奶怎么样了？”她穿过众人走到老人身边。
　　村长站在床旁，亦是一脸难过：“姑娘走之后就开始不舒服，说喘不过气，刚刚找大夫瞧过了，让……让准备后事。”

　　怎么会？明明刚刚还一起谈天说笑的人怎么突然就气若游丝的躺在床上了呢？
　　宋鲤瑶惊得后退一步，凌洵扶她一把才堪堪稳住身形。

　　她不可置信的蹲下身来，握了老人的手道：“奶奶，我是鲤瑶，你睁眼看看我。”那双手粗糙得如同老树皮，手背上青筋凸起，宋鲤瑶握住它，能感觉到手上的温度一点一点流逝。

　　“姑娘，人命在天，切勿过于伤心。”村长拍了拍宋鲤瑶的肩膀劝慰道。
　　这几天来，宋鲤瑶待老人的好，村长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知道他们暂居此处是来打探不老族的消息，可是老人脑子不清楚，她却日日伴其左右，陪其聊天解闷。一言一行中流露出来的感情最是没有办法掩饰。

　　夕阳斜斜的从窗户照射进来，橘黄色的光静静的洒在地面上，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今日的天气格外闷热，整间屋子像一个巨大的蒸笼，但每个人都感觉不到热，更清晰的是心底的那股悲凉，像千年寒冰朝外散着寒气。

　　老人躺在病床上已是出气多进气少。隔了一阵子，她微微睁开眼睛，看见乌泱泱一大屋子人，咳嗽几下，挣扎着要起来。
　　宋鲤瑶和凌洵连忙上前扶起老人。
　　老人坐起身来，可没什么力气，软绵绵的靠在宋鲤瑶身上。
　　此时，她的眼里是平日里少有的清明，看上去也比刚才精神很多，大家都知道这怕是回光返照之象。

　　“瑶瑶，小洵。”老人看着身边的两个孩子，将他们的手握在手里。
　　“奶奶……”
　　“奶奶……”两人异口同声的回应道。

　　“谢谢你们这些天的照顾，但我的时日不多了，”老人顿了顿，脸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我要去那边见我的丈夫，他肯定等得生气了，闲我在这世上逗留太久。”

　　最恨离别时，可人这一生中偏偏要经历那么多离别。有些尚能再见，有些便是再也不见。
　　宋鲤瑶忍不住抹了抹眼泪，哽咽的喊了声：“奶奶”。

　　“我知道你们要找不老族，但是那个地方最好不要去，他们有他们一族要守护的秘密。”老人说。
　　“可是凌洵……”
　　老人打断宋鲤瑶的话，“孩子相信我，凌洵从出生那一刻没有被带走就说明他的寿命不止二十岁。”
　　老人将凌洵的手交叠在宋鲤瑶的手上，真挚的看着他俩，“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
　　那是三十多年前，当时的奶奶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正是出嫁的年纪，因为相貌好，上门说亲的人都快踏破了门槛，也是因为相貌好，被当地臭名昭著的富家公子看上。
　　那富家公子仗着家里有几个臭钱就横行霸道，欺凌弱小，种种行径早就为人不耻。
　　奶奶不想嫁他，从家里逃了出来。可富家公子怎会让到嘴的肥肉掉了，派了大量人手搜寻，更是不惜重金悬赏找她。
　　眼看无路可逃要落到那王八蛋手里，奶奶却在此时遇到了他的第一任丈夫——那个不老族人。
　　很狗血的英雄救美，很狗血的以身相许。
　　即使奶奶知道他命不久矣仍旧执意嫁他，一年后他们有了女儿娟娟。

　　在奶奶的第一任丈夫去世后，因为不老族人担心他们“不老”的秘密外泄，便把娟娟接回了不老族。
　　而之后，奶奶因想念娟娟流落到北麋村，遇到了第二任丈夫。

　　————
　　老人离世之后宋鲤瑶变得郁郁寡欢，一则是因为奶奶的事而难过，二则，是因为凌洵。

　　虽然凌洵打算在盛夏时期翻越北麋山的计划因老人去世匆匆告终，但宋鲤瑶一连几日总是做着同一个梦。她梦见凌洵独自翻越北麋山，狼群团团围住他，最后他体力不支被头狼一口咬住脖子，涓涓的鲜血把白雪侵染成红色，他成为群狼的食物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这是奶奶跟宋鲤瑶说的最后一句话。亲眼见证一个人的生死，才突然顿悟般意识到，生命这种东西，短暂，脆弱，却万分可贵。

　　在距老人离世很久以后的一个雨天，翠翠和若剑在屋内忙着收拾行李。既然得到了准确答案，他们不便继续逗留在北麋村，宋鲤瑶打算离开。

　　宋鲤瑶坐在屋檐下，拿了根树枝沾了雨水在地上写写画画。
　　远处的北麋山在雨里模糊了轮廓，云层比寻常要低，掩盖了整个半山腰。多少青年儿郎为了山后那个虚无缥缈的种族，为了传说中的不老术，不顾生死翻山越岭，而如今成为山里一具无名枯骨，连个坟冢也没有。

　　那凌洵呢？他是心甘情愿陪她离开的吗？难道他不惦念不老术吗？宋鲤瑶心里隐隐不安。

　　凌洵在宋鲤瑶身旁坐下，“看什么呢？”他问。
　　宋鲤瑶摇摇头，把手里的树枝丢进雨里，树枝落到地面溅起一阵水花。
　　“凌洵，你说对面那座山里葬了多少人？”宋鲤瑶问。
　　“不知道，怎么了？”凌洵说。
　　“你还打算翻山去不老族吗？”
　　“不去。”
　　“为什么？你难道不好奇不老族的秘密？或许传说中的不老术并不是活不到二十岁的诅咒呢。”
　　“不去，”凌洵依旧斩钉截铁，一口否定，“我对那些都不感兴趣。”
　　“你准备了这么久，付出这么多心血，就甘心半途而废？”
　　“这些都不重要，我进不老族只想知道怎样才能活得久一点，现在得到答案了，还何必冒那个险。”
　　“宋鲤瑶，”凌洵目视前方，看着前方从檐下滴落的雨，一滴一滴连成了线，他的手摸到宋鲤瑶的手，握在手心里，“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世人趋之若鹜的，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只是跟你一起变老，跟你一起看尽风花雪月。”

　　“凌洵……”沉寂了好一阵宋鲤瑶才开口说话。
　　“嗯？”
　　“你这算是求婚吗？”
　　凌洵转头看宋鲤瑶，长臂一揽将她拥进怀里，“那你愿意嫁给我吗？”
　　“嗯……这个啊，我得好好想想哦。”宋鲤瑶说，笑得甜滋滋的。终日里惶惶不安的心终于在此刻落下去，只要他愿同她白头偕老，她便愿许诺一生。

　　“等我们安定好了，就成亲吧。”她说。雨声嘈杂，她偎依在凌洵的怀里声音小小的，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
　　在宋鲤瑶以为凌洵没有听到而失落时，却听到头上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他说：“好。”
　　一如初见时，他磁性又柔软的声音，让人莫名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