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权臣》若水未央

56、陛下赐婚

　　“徐漪，其实，其实...”

　　晏楚欲言又止。

　　“什么？”徐漪问，“你要说什么？”

　　晏楚想了片刻，似乎将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换了另外一句。

　　“可是...”晏楚捧着徐漪的脸，深情地说：“你知道，我是爱你的。”

　　晏楚的表白，没有当年那样的青涩悸动，而是历尽千帆的细水长流。

　　她点点头，其他的话没有多说。

　　晏楚垂下手臂，神色尽显颓唐和沮丧。

　　徐漪拉着他的袖子，柔声道：“阿楚，你先不要着急，把问题交给时间，或许很久，或许不久之后，就会有意想不到的转机。我们的时间还有很长，不是吗？”

　　徐漪说“时间很长”，晏楚心里更加酸楚。

　　他们都不确定徐漪还有多少时间，或许很快，或许就在明天。

　　晏楚想都不敢想。

　　他不想真的到了生命的尽头，徐漪还是孤身一人。

　　可是徐漪说得确有道理，现在不管怎么急迫，还是有许多问题横亘在两人中间。而且似乎都是无法解决的爱恨情仇。如果二人真的不管世俗所有，伤害的都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晏楚的妹妹，徐漪的女儿。

　　都是他二人最珍视的所在。

　　还不如交给时间，说不定时间会给彼此一个满意的答复。

　　“好吧。”

　　晏楚选择了让步。

　　徐漪安慰般地拍拍他的手臂，声音清亮而温柔：“回去吧。”

　　“那，那沈聪...”

　　“无妨，如今我尚且能应付。”

　　“需不需要我动手...”

　　晏楚还没说完，徐漪忙打断，道：“先不用，我思忖沈聪如何得知我的住所，怎么恰好偶遇上了，他久不来长安，此次来究竟为了什么事，总觉得有蹊跷。说不定背后有人指点。”

　　“那我更加要派人照看你，若是他有什么图谋，岂不为时已晚？”

　　“我现在尚且能应付，如果他真有图谋，你能保护一时，能保护一世吗？”

　　晏楚挑眉，“怎么不能？”

　　徐漪失笑，“他背后倘若有人指点，你贸然动作会打草惊蛇，不如我观察几天。”

　　晏楚知道徐漪一向主意大，她做的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于是，便退后一步妥协了，“好吧，听你的。”

　　待月亮躲在云层里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徐漪一人，晏楚已然回去了。

　　徐漪坐在没有亮灯的房间，虽然已经将窗户开得很大，但仍觉得透不过气来，胸口一阵阵绞痛。

　　徐漪挣扎着爬到木柜旁，将常用的药丸翻出来，手抖着想打开瓶口的蜂蜡，却一抖将药丸都洒在地上了。

　　徐漪无法，只得趴在地上，摸黑捡起三颗，慌忙塞紧嘴巴里。

　　她双手撑着额头，靠在案几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将心律和呼吸调整平稳。

　　此时，天都快亮了。

　　徐漪那身睡袍已经被晏楚揉皱，可她没有精力去换了，勉强蹭到床榻上，蜷在被子里囫囵睡了。

　　但睡得并不安稳。

　　以往的记忆跟过走马灯般不停地闪过。

　　————

　　彼时，徐漪在外祖家住了三年。

　　三年间，徐太傅持之以恒定期上书谈弹劾责骂武帝是窃国贼，武帝还算心胸开阔，所有的进谏奏报照单全收，其中有好的建议就从善如流，纯粹情绪宣泄的就置之不理。

　　本来以为朝政会混乱不堪，但在武帝的治理下边境安宁，百姓安居，大有政通人和，百业俱兴之势。

　　终于，徐太傅稍微放缓了抨击的节奏，将送出去的几个小辈接回长安。

　　徐漪一回来，徐太傅就交代几个婶婶要为她张罗相亲。

　　毕竟徐漪已经十七岁了。

　　若没有遇到政权更迭，像徐漪这么大的应该早就成亲了。

　　于是，徐漪开始频繁出现在各种聚会和宴席中，身边始终聚拢着各式各样的公子郎君。

　　这些晏楚都看在眼里，他思忖不能再耽搁，要赶紧向徐府提亲。

　　晏楚那时候领的是右御卫指挥使，麒麟军将军的职位，官至二品，是武帝亲手培养起来的子弟，可谓前途无量。

　　相配徐漪也勉强配的。

　　可晏楚还没进门，只是将拜帖递进去，就遭到徐太傅堵着门一通数落。

　　徐太傅虽然暂且接受了晏跃当皇帝，但他没能接受晏楚作为自己的学生做叛贼。

　　尤其是大元皇帝是晏楚割下来的头颅，这是徐太傅的梦魇。

　　徐太傅对晏楚是私仇加国恨，既失望至极，又怨恨至极。

　　于是，徐太傅从晏楚旁支的门第开始，说他出身卑微，狡猾奸诈，贪恋权势，为了往上爬无所不用其极。

　　甚至还能枉顾皇权天道，以下犯上，实在是大逆不道，狼子野心。

　　总之，在徐太傅口中，晏楚简直一无是处。

　　徐太傅这一骂让晏楚在长安出了名，有人以为他配不上徐漪，有人以为徐家不识抬举，众说纷纭，甚至传到了武帝耳朵里。

　　当时，晏隋已经立为太子，主要在东宫由一众名师大儒教授诗书典籍，打仗的事交给了安王晏隆，可晏隆又在一次战役中伤了眼睛，彻底告别朝堂，故而武帝召集晏楚更多。

　　一次，武帝与晏楚商议完政事后，闲聊之中说起晏楚在徐府门口那一顿骂，武帝忍俊不禁，晏楚却有苦说不出。

　　要是再不快些，徐太傅真要给徐漪乱点鸳鸯谱了。

　　晏楚索性单膝跪在地上，斗胆向武帝求赐婚了。

　　武帝提醒他：“我赐婚容易，徐太傅也许不得不从，可他心里还是不认同你，该怎么办？”

　　晏楚道：“说到底太傅是怕徐女君下嫁错了人，跟我过了低人一等的日子，但我可以保证，我定然会给徐女君光鲜体面的地位和尊荣。只是...”

　　“只是什么？”

　　晏楚挠挠头，“只是太傅格外执拗，固守门第之见。”

　　武帝笑了，“你小子少来激将我，晏氏如今是皇室，你说这话是故意激我，想要我赶紧赐婚，以彰显天家威严，是不是？”

　　晏楚低下头，正色道：“微臣不敢。”

　　武帝摆摆手，站起身来，“行了，你什么不敢，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我手底下的人里就你胆子最大。”

　　武帝的话带着嗔怪，并非指责，晏楚吐吐舌头，扶着武帝的胳膊方便他站起来。

　　他南征北战，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发作时疼痛难忍，连站都很难久站。

　　武帝毕竟是帝王，在一般人跟前他始终保持着武将的威严，但在晏楚面前，武帝可以卸下防备，借着晏楚的力量往前慢慢地走。

　　一面走，一面问晏楚：“徐女君的父母是什么人？”

　　晏楚一一说来。

　　武帝忽而挑了挑眉，“她的母亲是竟是霍州威远营的柳四娘么？”

　　晏楚感到惊讶：“陛下认识吗？”

　　武帝眯着眼睛，嘴角带着笑容，仿佛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缓缓道：“谈不上认识，只是外放驻军时有过几面之缘。柳四娘还做姑娘时，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侠女，侠肝义胆，扶危助困。后来听说嫁了一个书生，后来便没了消息。我还觉得意外，本以为她会选择一个与之相似的侠客或者武将，浪荡江湖，潇洒一生。十几年过去了，原来她是嫁到徐太傅府上了。如今，你若不说，我全然都不晓得。”

　　晏楚竟不知武帝和徐漪的母亲还有这么一段渊源，想再听武帝多说一些，可他却缄口不言了。

　　武帝沉默片刻，侧目见晏楚神色紧张，他哈哈大笑，拍拍晏楚的肩头道：“突厥大军压境都没见你这么紧张吗？”

　　晏楚苦笑不跌。

　　武帝道：“好，我就做一回主，回头亲自写一封诏书，给你们这对有情人赐婚。”

　　晏楚感激不尽，撩起衣袍又要跪下行礼。

　　武帝将人拦住，道：“你我叔侄间不用这些虚礼了。但我若赐婚，是要有条件的。”

　　晏楚拍拍胸脯，满口应下。

　　武帝却道：“你先别说大话，我要你记得，太子从小被宠坏了，心胸狭隘，行事冲动，需要有人约束规劝，本来长子晏隆是个很好的人选，无奈他受了伤，我看来看去，只有你能帮我这个忙。”

　　晏楚还不明白武帝的意思。

　　武帝直接挑明：“倘若那一天，我去了...”

　　晏楚想要抢白，武帝倒不忌讳生死：“无碍，你听我说，倘若我去了，你要答应我，好好守护好大齐江山，将那些还未收复的山河统统收回来。”

　　短短几句话，晏楚回想了这么多年跟着叔父征战沙场的日子。

　　武帝不是晏楚的亲叔叔，血脉关系并非十分亲近，但武帝对晏楚的提携、帮助和引领，犹如亲父。

　　是以，武帝说道这番话时，晏楚眼眶一下就红了，不由地主拱手深深朝武帝拜了一拜。

　　郑重承诺：“叔父，您放心，我答应你，一定会收复失地，守护大齐。”

　　武帝的殷殷嘱托并非一时兴起，几天之后，武帝病重，当晚就失去了语言和行动的能力。

　　太医院所有大夫都集中在麟德殿，并可都回天乏术，勉强拖了十天，武帝龙驭宾天。

　　晏跃苦心经营十年，推翻了前一个王朝，却只当了三年的皇帝，便就抛下万千子民和大好河山，撒手人寰。

　　甚至还没来得及写完给晏楚和徐漪的赐婚的诏书。

　　晏隋随之继位，晏楚便开始了他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