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权臣》若水未央

35、杀鸡儆猴

　　被射箭的那人极不服气，欲要跳起来，好在旁边的同伴眼疾手快，将其摁住。

　　柳明江还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雨越下越大，浇得他浑身透凉。

　　晏楚并不叫他起来，而是从上往下睥睨着，问他：“中郎将是否上过战场？”

　　柳明江犹疑片刻，“...没有。属下与所辖的兄弟们负责运输军械，都在州府的官道上行驰，连山匪都很少遇到。”

　　“所以偶在宣城遇到劫匪，你们便连招架之力都没有，让对方白白抢了去，自己还下了大狱。这是技艺不精，能力不强的表现。”

　　晏楚来回踱步，最后用刀鞘指着柳明江道：“亏你们一个个还以骑射标榜自身，傲视他人，在我看来，都是狂妄自大！名不副实！”

　　牛达此时清醒了也许，听到这里不满地嘀咕：“他才是狂妄自大，这是在羞辱人！”

　　赵有通赶紧拉了他一把，“你少说两句会死啊。”

　　“我看他就是在针对中郎将。”

　　高台上，晏楚对柳明江继续道：“中郎将，本官刚才说的，你服不服？”

　　柳明江保持沉默。

　　晏楚冷笑，“我知道你不服，你以为我在针对你。我可没有那个时间和心情，日前突厥发生政变，老可汗身死，王储被杀，莫倔上位，形势瞬息万变，若你们还不能快些成长起来，就会成为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此话一出，引起轩然大波，一段时间来大家对近期的超负荷训练都颇有微词，心生疑窦，现在晏楚终于告诉众人，一场战事不可避免。

　　登时，将士们的心情十分复杂。

　　有跃跃欲试的，有心怀忐忑的，有担忧彷徨的。

　　晏楚没有再过多说什么，此时人已经到齐了，他转身问贺堂，“共有几人迟到？”

　　贺堂回答：“五十二人。”

　　晏楚点头，云淡风轻地说：“那就各打五十军棍。”

　　柳明江立马抱拳，求情道：“太师大人，是我管束不严，要罚就罚我吧。我为一营统领，该负起首要责任。众人有错，都错在我！”

　　此话一出，下面的人都坐不住了，纷纷起来要为柳明江说话，叽叽喳喳，喋喋不休。

　　晏楚冷眼瞧着，先不管下面的士兵，他对柳明江说：“谁说我要放过你，你也该罚。你自己有自知之明，确实统帅无能，底下人才会遭殃。是因为你对军规不明，才放纵了你的士兵。我明白告诉你，不是你代他们受罚，而是他们受罚都是因为你！”

　　众人渐渐安静下来，听晏楚接着道：“我知道威远营是你祖父一手组建起来的，你家三代都在营中耕耘。建立之初，人数只有十二人，大家都如兄弟一般，有什么事情商量着就办了，那时候可以讲人情。但现在营中士兵人数已经发展为三千人，是一只很庞大的队伍了，你还能以家庭作坊式的管教方式吗？若士兵被划拨到其他部队，没有养成铁一般的纪律和顽石一般的心境，那时候没有你这个大哥为他们兜底，你的宽容是放纵，你的温和是软弱，就是害了他们！”

　　一席话让柳明江振聋发聩。

　　确实，威远营一直是柳家在领导，祖父三代说话低下莫有不从的，由于常年不担负作战任务且人员不流动，士兵都疲乏懈怠了。

　　晏楚这一次是真真敲打了柳明江。

　　可惜晏楚的话不是谁都能理解，谁都能明白的。

　　还是有人对他很不服气。

　　但晏楚哪里管旁人怎么想，他抬抬手，柳明江和其他五十几人一同被押到场地中央。

　　大雨磅礴中，挥舞的板子都带着血水。

　　几个大汉到最后也支持不住了，抱着条凳叫喊起来，这时候，终于没人叽叽歪歪了。

　　杀鸡儆猴。

　　晏楚对此很是满意，还是信那句话，想要臣服，最直接的就是敬畏和惧怕。

　　打完之后，晏楚着人将他们拖下去，剩余的人接着训练，直到天亮。

　　柳明江被打了之后又接连训练了好几日，终于在某日支持不住，晕迷过去。

　　晏楚大发慈悲，让人回家歇息。

　　胡氏看到病恹恹的儿子，心都要碎了，得知是晏楚下令责罚的柳明江，胡氏哪里够得上晏楚，就怨气都累积到徐漪身上。

　　在胡氏看来，晏楚是挟私报复，是因为徐漪。

　　可她不敢冒然去徐漪院子里闹事，又不敢在柳明江面前嚼舌根，只能偷偷抹泪，心里好大的委屈。

　　这日，柳宅的门口停了好几辆华丽的宝马香车，惹得邻居都来凑热闹。

　　胡氏还在厨房忙活，下人慌忙来通报，说是赵国公家的女君来看郎君了。

　　胡氏吓得两眼发黑，赶紧换了衣裳去门口迎接，哪知姜琳琅已经进屋，胡氏又慌忙赶到会客厅。

　　刚跨进门，便瞧见一个衣着繁复华丽，派头十足的女君坐在首位，柳明江陪在下面。

　　胡氏折服于姜琳琅的富贵，对比之下，实在自惭形秽，上不得台面，歇歇遮遮地从墙根蹭进来，半句话都说不利落。

　　柳明江介绍这是他娘亲，姜琳琅看她举止荒唐，形容可笑，不禁愈发蔑视，并未称呼，只是嗯了一声。

　　柳明江心中不悦，不想与姜琳琅客气，便问她为何而来。

　　姜琳琅道：“当然是为你啊，我听父亲说你受伤了，所以才过来探病的。只是你家住在这个巷子里，实在逼仄狭窄，我的车驾险些进不来。”

　　姜琳琅说得理所当然，丝毫不管柳明江和胡氏脸上有多难看。

　　柳明江道：“劳烦女君，我并无大碍。”

　　“你别客气，你之前救了我一命，我还没有回报你呢。”

　　她抬抬手，一串婢女和奴仆鱼贯而入，如流水席一般抬了十几样东西进来。

　　“这是千年人参，这是昆仑的雪莲，这是南诏进贡的丸药...还有...”

　　姜琳琅对眼前的稀释珍宝如数家珍，若寻常人家能都一样，就了不得了，可在她眼中只做寻常，甚至其中还有专供皇室的贡品。

　　都说晏楚权大势大，一手遮天，柳明江看赵国公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赵国公年事高，行事稳，看着低调，实则揽财更甚。

　　不光是民脂民膏，连皇家之物都能毫不避讳地送出去，可见多么张狂自大。

　　这些烫手山芋柳明江怎么可能接到手里，饶是胡氏眼睛放光，嘴巴都要笑开了花，柳明江依旧冷静地拒绝。

　　“女君，我受的是外伤，现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不用这些药材了。”

　　“可还有补药啊，听说你们被太师大人训得人仰马翻，肯定得好好补补啊。”

　　姜琳琅笑着，仿佛在说一件很好玩的事。

　　柳明江皱眉道：“训练中受伤是很正常的事，不必大惊小怪，更不用吃什么补药，倘若这点苦都受不了了，哪还怎么去北线战场。”

　　胡氏捧着那颗雪莲看了又看，爱不释手，忽而转头问道：“什么！？什么上战场？”

　　姜琳琅不肯纡尊降贵回答，悠悠然摇着团扇，柳明江耐心地与胡氏解释：“可能会打仗。”

　　“不是可能吧。”姜琳琅反驳柳明江的话，“我听父亲说，太师大人要去边疆，欲要收复荣河和塔山等郡县，朝中已经炸开了锅。”

　　即便是久居深宅，不问世事的胡氏也知道，那些由突厥占领的郡县武帝在时就没夺回来，晏楚凭什么觉得他能夺回来。

　　“可，可这二年突厥没有犯事，平静地很啊，这样不是很好嘛。干嘛要突然打仗？”

　　胡氏茫然地望着儿子。

　　柳明江软语安慰娘亲。

　　姜琳琅见状，只觉得胡氏无知又可笑，戏谑地耸耸肩，“罢了，我是不懂政事，也轮不到我上战场，不论谁赢谁输，哪怕突厥打进长安，不妨碍我姜家吃喝玩乐就是了。”

　　柳明江回头瞪了姜琳琅一眼，她还沉浸在自我中，笑道：“铁打的皇帝，流水的世家，几百年了都是这样。谁当皇帝，都得尊待姜氏，不然他们就站不稳脚跟。”

　　这样无所谓的语气让柳明江十分厌恶，他不客气地道：“女君，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家现在有事，就请回吧。”

　　姜琳琅一拍团扇，哼道：“好没意思，我是特意来探望你的。”

　　柳明江冷笑，“我承受不起女君的好心。上次那碗药吃得我头晕脑胀，我可不想有第二次。”

　　姜琳琅行事大胆无章法，且家中骄纵惯了，她贪图柳明江俊俏容颜，就给人下迷魂药，想要好好摆弄一番。

　　就如某些男子般龌龊下流，她自己还不觉得，自以为是平等潇洒。

　　姜琳琅还想说什么，柳明江板着脸下逐客令。

　　姜琳琅蹭地站起来，走到门口又折回，笑道：“怎么不见徐漪？”

　　柳明江不客气地回怼：“她为何要来见你？”

　　你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胡氏扒拉着柳明江，示意他别太生硬，毕竟姜家不是好惹的。

　　柳明江正在气头上，对于胡氏的暗示，视而不见，面色可谓极其难看。

　　姜琳琅难得没有发脾气，她歪头笑道：“柳郎，我看徐漪不能再住在这里了？”

　　柳明江反问：“为何？”

　　姜琳琅道：“世人都知道徐漪跟晏楚有一腿，你不怕风言风语，也该为伯母着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