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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攻都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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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仲堃仪都在紧锣密鼓地练一支私兵,这些最早是艮墨池选出的了无牵挂的死士,先前去炸堤坝的便有这十几人,后又扩充至百人,取名“游隼”,集解在一处秘密特训。除此以外,仲堃仪便在校场练兵,北狄那一万骑兵虽骁勇善战,但与步兵、车兵配合得当还需操练。奔袭,迂回,包抄,这些北狄骑兵擅长的战术要运用到排兵布阵中,便可尽其所长所向披靡。
而孟章这处,因着大病初愈脚步虚浮,找人造了个带轱辘的椅,每日手滑着走,也忙得不可开交。之前的重车轻车一部分因着被水泡过亟待修理,浩大工程,要掐着日子,孟章想着左右要动不如增些机栝妙用,便又熬油费火地忙碌了一番。
二人皆废寝忘食,也没顾上见面,三日后方因着天枢回信而召集了副将商议。如今的都城少说也有十万大军镇守,而仲堃仪这处,算上天枢的三万,北狄的一万,也不过七万人,都城易守难攻,要以少胜多实属不易。寒冬腊月,士气低迷,若再蜗行牛步,怕是对他国援军也不好交代。
副将们各抒己见,最终却都争了个面红耳赤,仲堃仪待他们走后问孟章如何,孟章便道:“久攻不下,并非因着兵微将寡,而是我军按纳不下,彼则稳坐泰山。”
都城固若金汤,以如今的兵力不足以瓮中捉鳖,只能寻着一处薄弱的一举攻破,可这城墙高九丈,外有宽一丈的护城河环绕,重型火器射程不及,多级火器又威力不够,这方心如火燎。
“你的意思是,守株待兔?”
孟章微微一笑,便道出他早便已有所谋划。仲堃仪听罢抚掌称绝,便就传令下去,明日便启程前往都城。都安排妥当了,跟着孟章到了他房门口,孟章却转过车轱辘把门一关。
太子爷险些撞着鼻子,想着孟章还在为先前温泉之事置气,便可怜巴巴地贴着门道:“年前最后个安稳觉……”
就这么念叨了大半天,瞧着隋音隋安路过了几回,面上挂不住,刚要走,门却悄无声息地开了。
仲堃仪刺溜一下窜进去,合上门脱了二人外衣便欢欢喜喜地将孟章抱到床上钻进被窝。靠里一边被隋音塞了个脚炉,暖和,仲堃仪便让孟章睡那处,左右心里是甜的。
孟章仍是别扭,背着他睡,仲堃仪撑起身子替他散了发,从身后抱住他,舒心地叹一口气。
二人就这般依偎着,孟章也是乏了,片刻后便要睡去,朦朦胧胧间却听仲堃仪贴着他耳畔道:“信可看了?”
孟章蹙眉想了会儿,才知他问的是天枢来信。那信一封是答应出兵的国书,另一封却是给孟章的。
孟章低低应了声,再未说别的。
此次带兵出战的不仅有苏严,还有三大世族都使唤不动的骠骑将军卫青平,这便是天枢王的意思了。
“想来,你父王也并非如你所说那般……”
自窗缝里钻进来的风声像被扼住喉头的悲鸣。
半晌,孟章方苦笑道:“不过看在你面上。”
这信以他父王口吻写得情真意切,当真就要信了这舔犊情深。想必苏严那性子,一回去便被套出话来,都知他被仲堃仪视若和璧隋珠,若能夺权,鸡犬升天,这方念及他仍是天枢的二皇子,急于笼络,好成全钟鸣鼎食的长治久安。
仲堃仪听孟章如此说,便觉心疼,收紧了双臂轻轻摩挲他手心的伤痕道:“你随我颠沛流离,备尝艰苦,转海回天都是你本事,旁人又知道什么?我待你如初便是。”
这话说得平淡,并非至死靡它,可孟章听着却心旌摇曳。
纵浮云世态、翻复无常,有一人相知,足矣。
“大婚是自大明门走的,如今仍是从大明门回去,可好?”
“好。”
月落星沉,草上凝霜。
鸡鸣一声接着一声,那守城的刚交完班,打了个哈欠,就听着楼下有人叫喊。伸头一瞧,隔着护城河竟有百来名鹑衣鹄面的百姓朝着这处挥手,为首的是十几个面有菜色、骨瘦如柴的男子,其余的全都是老弱妇孺。也不见有带包袱,这岁暮天寒的,脚上有鞋的也没几个,拿枯草裹了用布条一扎便罢。
那守卫的皱了眉,赶紧去报了他长官,不一会儿便和另一人下去,隔着结了冰的护城河问是如何。那些个百姓见了他们激动得七嘴八舌了一通,隔得远,也听不分明,喊旁的都闭嘴,只教为首的几个喊话,方知他们是近两年被北狄抓去的军民,前几日北狄出征,他们方趁机逃脱,来都城投奔亲眷。
那守城的赶紧回去报了,千总也不敢擅作主张,让仍旧下去,命投奔的都报出亲眷住处、姓名,便又着人往上报了。报到尚未起身的六品校尉处,便被不耐烦地遣回来,说赶紧打发了,为防那谋逆的太子爷都已封城月余,无鱼袋、腰牌不得进出,这百来人来得蹊跷,无法验明身份,自是不可放行。
那些个百姓本就饥寒交切,又在寒风中等了这许久,得知不得入城,顿时万念俱灰、抱头痛哭,哭了好一阵,也不知谁起的头,便合着乡音唱起了悲歌,那歌原是乐府的,不知谁改了词传到了民间,歌是思亲,可也暗讽那些钟鸣鼎食的害得徭役、兵役加重,民不聊生,聚少离多。
虽隔着三道瓮城,但整座都城尚且笼罩在佛晓的静谧之中,这一曲悲歌便尤为凄怆,随着寒风断断续续地飘散,如柳絮纷飞,依依不舍。
不少早起的百姓听了这歌声都是惊异,与邻里议论一番又各自打听。有家人在军中的,便回来报说是这一番情形,有被掳走亲眷的便都哭起来,拉家带口地将瓮城围了,讨个说法。
那些个守城兵士也有认出亲眷、战友的,跪了一片,恳请再通融通融,可那千总怕得罪了校尉,哪肯再去,便冷着张脸下令放箭驱逐。方射了两箭,那护城河岸的歌声便止了,静了片刻,响起的哭嚎声却愈加凄凉,闻者涕下。
瓮城外的百姓知仍不肯放行,便都群情鼎沸地叫骂起来,这一半哭声,一半骂声,扰得那不长心眼的千总上了城墙便冲着百姓一通训斥,气急了,什么脏字都往外迸。
这一骂,那些个原本哭着求情的兵士便也气涌如山,不顾性命偷偷三三俩俩地下得城墙,一同扳动转轴放下吊桥。
那吊桥由四条手臂粗的铁索拉着,因着放得极快,轰一声便落了地,扬起尘土。然而令他们始料未及的是,那百来人忽就向后退去,马蹄声却迎上来,是四面八方涌出的骑兵。这些骑兵身型魁梧、高鼻深目,身后还跟着黑压压的战车。
这几人吓破了胆,还未反应过来,却已中箭倒地。那千总处置了坏事的兵士,便指挥十余人冲出城们将吊桥摇上去。哪知方摇得离地三尺,便有一盔生凤翅的铁甲男子甩出飞爪勾住了桥面一跃而上,挥刀砍断了两根铁索后又脚下一点,踏着倾斜的桥身劈断了另两根。轰的一声那桥身砸下来,碎木横飞间便见着骏马拉着数量几丈长的铜皮战车碾压着吊桥冲将过来。千余名北狄骑兵跟在后头,领头的正是方才那砍断铁索的悍将。
城墙上的千总瞧着那一面明黄的堃字大旗便吓得魂飞魄散,胡乱下令放箭,又丢下滚木、石丸。
那重车是孟章改装过的,车头安了可伸缩的金刚锥,车身铁打铜铸,拱起的顶盖如同龟壳,即便被高空抛下的硬物砸得凹陷,也伤不着车里士兵半分。一路碾至城门前却忽地勒马停下,车前掀起块板,从里头飞出一只只飞鸦来,定睛一瞧,才知是做成鸦型的震天雷,火线业已点燃,灌满火药的鸦身一扎在城门上便引爆成了个火球。
那高七尺的朱色城门固然坚如磐石,可也经不起这接二连三的轰炸,不多时便炸出个洞来,重车里飞出的无数火箭便朝着那洞里射去,虽未百发百中,但也算得精准,顷刻间便将里头炸得哀鸿遍野,火光冲天。
此时,打头的重车方从侧面开了门,冲出数十名着皂色短打背着火铳的游隼兵士,甩出飞爪借着那绳索飞檐走壁地自洞口入得城门,轰烂了栓槽,自里头开了城门。然而过了这城门,尚有三道瓮城、四道券门,每道瓮城都有一门一闸,那门同样包了铁,闸也都有千斤重。
孟章在头车里用机括控制着令旗指挥,红黄两色时而交替,时而同时竖起,后头跟着的战车也都听命行事,时而散成扇形一同炮火射击,时而头车金刚锥钻门,后头车身一辆接一辆顶着往前使力。便就这般一关关闯过去,那铜墙铁壁不多时便都已洞开,形同虚设。
出了这瓮城,孟章赶紧命人放了信号弹。堃字大旗一挥,仲堃仪便领着骑兵一拥而入。
只是仲堃仪未料到的是,这瓮城上下层竟还铸了十来个藏兵洞,这千余人瞧着孟章那些个如同犀牛般的重车不敢动作,却在骑兵入内时发动攻击。
弧顶掩体的箭孔里暗箭齐发,那自四面八方射出的箭簇令人防不胜防,即便举了藤牌抵挡,仍有不少骑兵中箭落下马来。
驱车开道的孟章见如此情形,也顾不上安危,带着游隼掀了车顶,探出半个身子便用抬枪瞄准那些个射孔射击。这抬枪又名“九头鸟”,射程六十丈有余,借着支架可灵活转动枪口,仿若生了九首,啄人命脉。虽虎口被震得发麻,可孟章仍是咬紧牙关接连射击。
此起彼伏的枪声中,有了掩护的仲堃仪伏低身子以藤牌挡箭,带着人马流星赶月地穿过三道瓮城入得城内。
见仲堃仪不过额上被掉落的碎石划了道口子,并无大碍,孟章方一扬军旗,顷刻间十几门大炮齐齐瞄准了上下相通的藏兵洞。见大势已去,那些个兵士赶紧绑了千总送出来投降。
又是一道白光燃在碧空,遮挡了残月一钩,余下的两万人马得令后也都倾巢而入,气吞山河。
原本被轰炸声吓破了胆的躲藏起来的百姓见了那几面堃字大旗方明白过来,纷纷欢呼起来。那百来人恰在此时被兵士们用战车送进来,与亲友相认,都是涕泪俱下。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忽就高呼万岁,贺王师回朝。
响遏行云的欢呼声中,城东的大明门傲然矗立在云兴霞蔚间。
回首,相视一笑。
生而为龙,他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