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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玉璜 ...

  •   “这般冷落太子妃,倒是整日和那些个兵痞厮混……”被遣来侍候孟章的隋安将凿好装了盆的冰块搁在自雨亭角落里,向管事的姐姐隋音小声抱怨。
      姐弟俩是被抄家后以罪奴身份在宫中长大的,换了好几任主子,受尽了冷眼和仗势欺人的凌辱,故而对这位远道而来病病恹恹却待他们谦逊有礼的太子妃十分有亲近之感,短短一月便全然替他考虑起处境来。
      隋音做了个手势要隋安别说了,却不知背对着他们侧卧在亭里的孟章根本不曾合眼。他有不足之症,天一热便出虚汗,前些时日收集的雨水从檐上流下来,一串串珠帘隔绝了蒸腾的暑气,可仍湿透了陪嫁来的薄如蝉翼的葛布。
      仲堃仪先前并未娶亲,连个侧妃都无,是他来钧天之前便知道的。仲堃仪本不是太子,前太子在外戚教唆下逼共主退位,被他皇叔带了私兵拿下,这才轮着他坐这太子之位。然而这太子也做得谨小慎微,私兵自是不许有的,即便请命去前线镇守,也得先去共主跟前请授印信。有用兵权却无调兵权,瞧着威风,也不过换个骁勇善战的名头。私底下那位忠心耿耿的皇叔时不时便在他父皇跟前议论他功高盖主。身为不受宠的侧妃之子的仲堃仪自然明白此中缘故,时不时也便在所向披靡时无伤大雅地吃一两回败仗,做出些喝酒误事的鲁莽事来,回来请罪领罚,誓要将功抵过。
      这大智若愚的伎俩孟章又怎会不懂,他所在的天枢与重武轻文近几年不断扩充军备的钧天不同,是个重文轻武的水乡,他整日沉迷于修仙问道的父王早已不问政事,而三大世族已定了他懦弱无能的兄长继位,他这一颗多余的棋子便被掷到了此处,依旧得临深履薄,将那不足之症夸大了去,避嫌,清净。
      至于大婚之后便与他分榻而卧的仲堃仪,和谁厮混,如何掩人耳目,那都不是他心下牵挂的。合上眼,指尖隔着微凉的葛布描摹着掩在里侧的一方温润,不教旁人瞧见,自己也不忍看的,就是这临行前那人从腰间扯下来的一枚云雷文的兽面玉璜。
      故国多的是胸无点墨被文官压制的武将,却少有能披文握武、名垂青史的国士。早劝他多读些书,却总摆摆手说书生最是无用,转身便去摆弄那些机栝,说虽出身世族,却要靠着一己之力飞龙腾云,将来犯的铁骑统统逐出中原。到如今,逐了那些铁骑的,却是自己这最是无用的“书生”。从前总伴他左右,如剑鞘,如今就这么走了,他那经不起半点挑唆的性子,会否与他官拜上大夫的父亲大闹一场?
      锋芒毕露的初生牛犊,书信都无一封,也不知如何。
      “睡了?”
      孟章一惊,睁开了眼。
      身后缓缓靠近的脚步声,带着些迟疑的虚浮。正凝神听着,忽地就没了动静,而那淡淡的酒味却萦绕身侧,向吐着信子缠上来的一条条冰冷的蛇。
      孟章猛地坐起来,就对上双醉意朦胧的眼。
      他拿手点他,哈哈大笑:“吓什么?你夫君我,被敬事房告了状,说东宫不与正妃同寝。”
      说罢笑意一敛,垂眼盯着孟章凌乱的葛衣下露出的一角玉璜:“这什么?”
      指尖还未触到,就头一点栽在他身侧。退到廊庑下侍立的隋安、隋音皆是一惊,相视一眼却不敢做声,只忧心忡忡地瞧着孟章。
      孟章见仲堃仪不过是醉得不省人事,倒也安下了心。扯了扯被仲堃仪压在身下的袖子,终是没能扯动。
      见他睡梦中仍紧蹙着眉,忽就生出些恻隐之心。叹一口气,便也随他去了。
      钟鸣鼎食,最是身不由己。
      同是如履薄冰,偶也禁不住想找个同病相怜的,权且相依相偎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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