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高手]重光》砂羽

3、Chapter.03 遇见

　　这场不期而遇令两个人都始料未及。
　　苏沐秋彼时正微微低着头去口袋里摸家门钥匙，他应该没有在看路，只是自顾自地慢慢往前走着。反倒是刚刚下了楼梯的安煜子率先注意到了走进来的少年，静静地停了脚步往旁边侧过身——如同那日在她家门口的偶遇——却没有出声叫住他。
　　而少年本也没有看见她，因为安煜子似乎挪到了让他难以注意到的视觉死角，但当苏沐秋一脚迈上第一级台阶的时候，鬼使神差地，他没有再继续迈出第二步，转而保持着一只脚踩在台阶上的姿势，回身看见了已作势要离去的安煜子。
　　“……安安？”他愣了一下，随即准确认出了眼前的人。
　　对方的动作可疑地停顿了一下。安煜子也回过头来看他，但眼神似乎并不是十分友善。
　　“不要随便叫人奇怪的外号。”
　　“嘿，冤枉啊，这可不是我……”
　　“沐橙是沐橙，你是你。”
　　“……啊？”
　　小姑娘的不满来势汹汹，苏沐秋在心里打着稿子，准备拿出对付妹妹偶尔傲娇的那一套手段，为自己辩护一番的同时又不往苏沐橙头上甩锅。他开口的时候自信满满，不成想对方不按套路出牌，没等自己说完，横插|进来的一句话便将他堵得哑口无言。
　　安煜子的意思是，苏沐橙就可以叫她“奇怪的外号”，但苏沐秋就不行？
　　少年隐隐觉得自己面临着被两位女孩子排挤的危机。这样的双重标准让苏沐秋委屈极了。

　　女孩皱着鼻子哼一声，似乎不打算继续理会他了。
　　她拢了拢衣领，把手塞进运动外套的口袋里，转身错开苏沐秋的前进路线，径自朝着门口走过去。
　　——又是像极了那时候在楼梯间，起身为他让路的模样。
　　苏沐秋收回踩上台阶的那条腿。
　　“你要出去？”
　　“对。”对方背对着他，没有迟疑地答道。
　　“又是……家里回不去？”
　　“差不多。”
　　安煜子答得草率又模棱两可，但苏沐秋总归算是得到了答案。
　　他一时没有接话，就趁着这片刻，少女已经踏出了门洞。风把她的短发吹成乱糟糟的一团，衣领和下摆也呼呼作响。几乎就是在那个瞬间，苏沐秋因着某种不知名的缘由而下定了决心，他往前迈了两步，抬声叫住少女。
　　“今天晚上要不要来一起吃饭？沐橙这两天一直说想你，还攒了好多题想问你呢。”
　　苏沐秋搬出自己妹妹来说服安煜子，似乎是起了效果的，因为她没有再继续往前走，微微偏过身子，就着这个姿势想了想，末了却一垂眉，拒绝了他的邀请。
　　“晚饭的话，恐怕不行。”少女的声音仿佛被秋风刮掉了一层真实的质感，剩下来的碎屑有些支离破碎地在半空中响起，似是老旧的收音机里那样带着不清晰的“沙沙”声。
　　少年摸了摸鼻尖，安煜子的话却还没说完。
　　“不过晚饭之前回去就好，帮沐橙讲讲题，还是可以的。”
　　“哎——那，要不要干脆一起去接沐橙放学，她肯定会超级惊喜。”
　　“行啊。”这回倒是答得毫不犹豫。
　　一秒内经历了从谷底到天堂的转变，苏沐秋想象着捂了捂心口，庆幸自己没有心脏病。
　　他乘胜追击：“对了，正好有个地方想带你去。”
　　“……嗯？”
　　“如果你接下来没有特别要做的事的话……”
　　“那倒没有。”安煜子挑眉打断苏沐秋有些尴尬的解释，一双黑眼睛盯得他发毛，好在很快，她便充满兴味地笑起来，“好吧，希望是暖和的地方。”
　　闻言，苏沐秋也笑了，保证说不仅暖和而且有趣。他抬腿也跟着朝门口走去，把手缩进外套口袋里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回来拿落在家里的钱包的。
　　他努力不让自己的尴尬表露得太过显眼。
　　“嗯……我要先回家拿一下东西，你……”
　　“没关系，我在这里等一下就好。”
　　少年点头连说他很快回来，见安煜子仍拉着领子站在楼外，大有就这么吹着风等人的样子。他禁不住皱眉，随即大步上前，握住安煜子的手臂，在对方突兀讶然的表情下把她拉回了单元门内。
　　“外面冷，在里面等吧。”
　　少女眨眨眼没说话，倒算是默认了苏沐秋的做法，索性又往旁边靠了靠，避开进风的门口。
　　苏沐秋掏出钥匙匆匆地上了楼，身后没有传来声音。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他往楼门口看去。从上而下正巧大约四十五度的视角，少女头顶的发旋不太清晰，它们被刚刚的风吹得乱糟糟，而安煜子显然也不打算整理，就那么让支棱起来的黑发像个刺猬一样卧在脑袋上。
　　她插着手不知道在想什么，嘴巴抿成一条线，黑黑的眼珠里看不出特别的情绪波动，平白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尖锐感。但她站着时的姿态又端正老实，认真到有些死板地待在那个背风处半步也不挪动。她注意到上方的视线，抬头也回望了过去。
　　安煜子是个好孩子，而且也是个乖孩子。
　　苏沐秋在四目相对的一瞬间终于确信了这一点。
　　少年笑着挥了挥拿着钥匙的手，转身打开了家门。

　　苏沐秋的目的地是一家网吧。
　　同行的少女在门口站住，抬起脑袋看了一眼头顶上不算招摇的牌子，但只是了了一瞥就收回了视线，继续跟着身前领路的苏沐秋推门走了进去。
　　勉强算是刚满十六周岁的安煜子，看起来对于出入这种成年人的场所完全没有任何不自在感。这让少年稍稍松了口气，如果她执意不肯跟来，苏沐秋倒也想不到什么应对的法子。
　　少年熟门熟路地走向前台，安煜子乖巧地跟在后面，没有好奇地往旁边看上哪怕一眼，似乎也对苏沐秋如何解决未成年进网吧的问题毫无兴趣。
　　“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坐在柜台后面的是个染着棕色头发的年轻人，看起来像是大学生的年纪，想必是值班的网管。
　　年轻人和苏沐秋很是熟络地打了个招呼，压根没有管他要身份证的意思，从善如流地就开了机子：“还是老地方，过去吧。”
　　“今天有点事晚了，带了朋友来，给她也开一台吧。”苏沐秋耸耸肩，随口为自己今天的姗姗来迟解释一句，侧身示意了一下后面跟着的短发女孩。
　　网管这才注意到始终没有出声的安煜子，她在苏沐秋的介绍过后冷淡地点头致意，没什么感情地说道：“麻烦了。”
　　“哦，没事。给你开沐秋旁边的机子了。”年轻网管只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多看了瘦瘦小小的黑发姑娘两眼，却是很快失去了继续追问什么的兴趣，只是按着苏沐秋的意思给安煜子也开了一台机子。
　　同样是看都不打算看一眼安煜子的身份证，反正一看就是个不守规矩的未成年，甚至可能和当初的苏沐秋一样把她误认为了小学生也说不定。
　　“那边人少，不过还是小心点。”网管在两个人先后道谢之后又叮嘱道，明显是对新来的安煜子说的。

　　两个人在网吧靠里的小角落里紧挨着坐下。几乎屁股刚刚沾上凳子，苏沐秋就迫不及待地握上鼠标，点开了桌面的游戏快捷方式。趁着加载的时候，他边搓着有些冻僵的手，边扭头看向旁边的安煜子，她慢悠悠地挪了挪椅子，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靠背上。
　　“嗯……你不想问什么？”
　　“什么？”安煜子也拿起鼠标，漫无目的地随意看着电脑桌面上的图标。
　　“比如对我带你来的地方，嗯……发表一些看法？”
　　“暖和又有趣，至少你没骗我。”她倒是毫不犹豫地按照苏沐秋的意思发表了些看法。很快，苏沐秋的屏幕上出现了游戏的登录画面，旁边的安煜子便放弃了自己的电脑，脑袋一歪也凑过来看。
　　她看见苏沐秋从口袋里翻出两张便签纸，照着其中一张纸上的字输入了用户名和密码。
　　“游戏代练？”安煜子了然。
　　苏沐秋点点头，表示她可以自己随意玩玩，他和网吧老板也是熟人，老板人挺好说话，不但肯放他们进来，上网费多少也会给些折扣。
　　“不过陶哥现在好像不在，等他回来带你去认识一下吧，你以后想过来的话应该也没问题。”
　　闻言安煜子往周围看了看，这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除了他们两个，大概还坐着四五个正聚精会神上网的未成年人。
　　“我无所谓。”她重新坐正身体，登上网页打开邮箱，语气仍然是那副不怎么走心的敷衍调子，“偷偷摸摸放未成年人进网吧，这老板够没有原则的。”
　　“喂喂——别这么说啦。你可也是被放进来的未成年之一呢，十六岁的安煜子同学。”正在戴耳机的少年听见她这番正直认真的评价，哭笑不得地扯了扯嘴角。
　　“这不是一个事。”
　　安煜子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一个U盘，弯腰找着主机上的接口。
　　“我随便说说，那么实诚干嘛，做人要虚伪点。”
　　她把U盘插|进接口，然后直起腰坐好。
　　苏沐秋没接话，心里对安煜子这番老气横秋的发言又是一阵无奈。他不再去同对方纠缠这个问题，转而暂停了手头的游戏，好奇地打算看看安煜子正在做什么。
　　他扭头凑过去，却差点没被满屏的英文吓得缩回去。
　　“……这是什么？”
　　“姑且算是工作。”黑发姑娘切换到邮箱界面，一连串的翻译约稿总是也让苏沐秋明白了她口中的“工作”是指什么。
　　他禁不住发出几声赞叹，嘴上感慨着学习好的人赚钱手段就是不一样，心里却明白这也并非多轻松的工作——赚钱有多不容易，他自己就深有体会，轻松的工作哪儿可能赚到钱呢。他也没去问安煜子家里的情况，没去问为什么明明父母都在却要靠未成年的女儿养活。
　　“总之多谢你推荐的地方，这样倒是有更多的时间搞这些鬼东西了。”屏幕上又变回了那个让苏沐秋感到害怕的英语文档，他连忙移开视线，却不偏不倚地撞上女孩嘴角的一抹微笑。
　　“我以前倒是从来没想过可以来网吧，这地方不错。”
　　大摇大摆地跟着少年钻进网吧角落的安煜子，这时候已经不记得店门口招牌上写着的名字了，但她大概怎么都想不到，那将成为一个让她永远忘不掉的名字。

　　而同那个网吧一样，将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安煜子始终认为那是自己一生中最为美好的时间，尽管那时候日子过的清贫又艰难——与苏家兄妹一起占据了她很大一部分回忆的另一位重要同伴，与那位少年的初次见面也就这样极其自然地展开了。
　　安煜子去了一趟洗手间的工夫，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座位已经被人霸占了，屏幕上不再是她离开时写了一半的翻译稿，而是全屏的游戏画面。
　　和苏沐秋正在玩的那款一模一样。
　　坐在电脑前的也是一位少年，久不经打理的短发乱七八糟。她走过去敲了敲桌面，没等出声那少年就先一步站起来把座位还给了她。
　　“不好意思啊。”黑发少年顺手拿起自己搭在椅背上的围巾，用懒洋洋的北方口音没什么诚意地道着歉，“借用了一下儿你的电脑，别介意啊。”
　　江浙沪地区少见的儿化音让安煜子多看了他两眼。这少年一副邋遢的样子，衣服却还算是干干净净的，而且整体效果上，就连安煜子这种外行都能看出来，这完全不像是他们这种人能买得起的东西。
　　她回了一句“没事”又拉开椅子坐回去，这才注意到她和苏沐秋座位的中间正立着一只深色的行李箱。
　　正要开口，不速之客黑发少年已经拍起苏沐秋的肩膀：“我说什么来着，这下信我比你厉害了吧，不过你也不赖。”
　　这话实在是有些欠抽，至少安煜子在少年说完，看见一向好脾气的苏沐秋罕见地翻了个白眼。
　　“不过赢了我两把，你少得意……”
　　“哟，这网吧连荣耀登录器都装上了，挺先进啊。”少年根本没听苏沐秋的争辩，倒是兴致盎然地拿起放在鼠标垫旁边的一个盒子模样的设备。
　　“不错不错，以后可以常来，这儿的老板倒是也挺通融。”他最后自言自语了一句，似乎就这样和苏沐秋约好了下回再战个痛快，便伸了个懒腰，拽起行李箱的拉杆，潦草地说了句“拜拜”，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留下来的一男一女面面相觑。
　　女的先扁扁嘴，看着电脑屏幕上花花绿绿的游戏画面，十分简单粗暴地按下了ESC键。
　　“那人谁啊？”男的没忍住又翻了个白眼，自言自语道。
　　“输了就输了，别自暴自弃，苏小少年。”
　　差不多从刚刚两人的对话中猜出发生了什么的安煜子打开网页上的电子词典输入生词，抽空瞥了一眼被按得发出悲鸣的隔壁键盘。
　　人道主义者安煜子提出强烈谴责：“对你的键盘好点，你输了又不是它的错。”
　　“……算了。”被少女落井下石般的言论磨到没脾气的苏小少年沉痛地捂住额头，“到时候在荣耀上打败他，我就不信了……”
　　苏沐秋起了个头，却因此而想起了什么一样，朝着安煜子的方向微微侧身，手上还一刻不停地操纵着游戏。
　　“对了啊，你知道荣耀吗？十二月的时候就要开服了，我期待了好久了，看它的宣传感觉这游戏真不错。刚刚那家伙说的登录器——喏，就这个——算是他们推出的新的登录方式，在这里插上账号卡，倒是能避免了很多麻烦。”
　　安煜子专注于解读一段有点复杂的句子，手上打字的动作不停，但还是分出了一点注意力给苏沐秋的解说，并且及时地出声示意他自己在听。
　　“账号卡我也早都买好了，买了好几张，就等它开服了。”
　　苏沐秋的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任务完成”的图标，他停下了不断敲打键盘的手指，这一单代练暂且告一段落。
　　“总而言之，到时候一起玩吧。”
　　他撑着下巴，微笑着对身旁的少女发出邀请。
　　与此同时，安煜子打上这一段落的最后一个句号，顺手敲下回车换行后也没再继续。
　　少女对上一双仿佛闪着光的深棕色眼睛。
　　于是好像被感染了一样，她也笑起来：“好啊。”

　　叶修：装完逼就跑，真tm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