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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一点烟火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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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打仗的时候,刺史府是个很有烟火气的地方。
萧馥以此为家,把原来的小厨房扩建了两倍。一天之中有大半时候,路人经过刺史府,都能闻见饭菜香。
君子寡欲,萧馥在吃的方面如此看重,当然说不上是一件多好的事。不过好的地方在于,他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费钱的爱好了。
也不过是多蒸几个螃蟹,多吃几颗鸡蛋,扬州百姓供得起。
这天,他像往常一样循着早饭的香气从卧房走出来,迎面是刚进院子的夫人崔道雅。
二人在院子中心处相汇,萧馥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嘴里却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令姊的口风,你探出了几分?”
“一分都没有。”崔道雅笑答,“姐姐到底是姐姐。”
萧馥伸了个懒腰,对院门前的下人挥挥手,叫他们退下。接着问:“我不明白,令姊真有那么神通广大么?她南来此地,也就只能依附兄长。你大哥都同意了,她若反对,又有什么要紧?”
“我大哥,呵呵……”崔道雅笑出一脸涟漪,旁人从远处看,以为是夫妻俩正在拉家常说笑话,“我大哥有为官的经验,有百姓的爱戴,有一身正气,就是缺少手段。要不然,他也不会因为开仓赈济这芝麻点大的小事就贬了官。唉……我们兄妹四人里,真正能掐会算的,只有我姐。”
崔道雅见萧馥一脸不置可否的表情,接着说:“你别不相信,别以为她落难流离至此,就必须仰仗他人。我想很多事情早在她预料之中,她是有备而来的。就算她现在什么都不做,早前她落的棋子,也足够让你功败垂成。”
“咳。”萧馥活动活动肩颈,那是他之前中箭伤的地方,虽然伤口早已愈合,但还是不时感到幻痛,“真如你所说的话,那个记室参军,我哪还敢留在府中?干脆就让她去广陵呆着得了。”
“不行。”崔道雅果断否决道,“如今北边局势又变了,谁知道下一次兵围建康是明年还是下个月?你手底下可靠的能人不多,苏颖韩谟王瑾之,你一个都舍不得放走。换作别人去,又只怕是有去无回。这件事,只有离容能做。”
萧馥听到这话,脚步一顿,藏在宽袖中的手捏作拳,牙关也咬紧了几分。
崔道雅把手伸进他袖中,覆着他的拳头,低声说道:“不用慌,这件事,你做得对。虽然姐姐的口风我没探出来,但我心中有三成把握,我觉得她会站在我们这边。既然现在问不出来,也不敢打草惊蛇,就只能随机应变,硬着头皮先干了。”
萧馥听言,也不管几十步外有小厮和奴婢正在忙活,轻轻揽过崔道雅的腰,脸伏在她肩头停了一会儿。
广陵军的粮草被烧了。
那是他们去年种下的冬小麦。原本打算倚之脱离对扬州救济的依赖,现在看来,半年血汗成空。
陆南生得到消息的时候人还在建康。据属下回报,那场大火来得奇怪。田里剩下的小麦安然无恙,烧干净的是已经收上来的大半。
广陵军的粮仓虽不十分隐秘,但毕竟是在上万军帐包围之中。难不成鲜卑慕容部的探子有那么厉害,可以避过所有军士的耳目,径自来到军营中心?还能趁广陵军晨起操练的时候下手,仿佛对其作息十分熟悉。
“又要打了?”离容不甚关心粮草,因她觉得大不了就再求王爷给粮便是。
她和陆南生正坐在金陵酒馆中,面前摆了两碗红汤细虾面,还没吃完。
“你再吃点。”陆南生看着她唇边一圈红,转换神色,笑道。
离容哪还吃得下?她匆匆往嘴里送了几口,也不尝味道了,囫囵吞下。
“走吧!”她一拍桌子起身,“我跟你一起回广陵。”
“不着急。”陆南生递了帕子给她,沉声道,“我们先去刺史府。”
两人本是走路漫步至此的,回程时离容想借陆南生那报信属下的马匹,陆南生却说不必。确实,白天街上熙熙攘攘,借助畜力也快不了多少。
还没进刺史府的门,就见萧馥的亲随早已在那儿张望。
“二位请进。”萧馥的亲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两人大步入内,直往前厅行去。
“见过王爷。”陆南生与离容齐齐行礼道。
“陆公子不是去北市游玩了吗?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萧馥将茶碗搁下,接着右手一挥,屏退了伺候在旁的一个小厮。
“王爷。”陆南生压住怒气,冷声问道,“不知王爷想让在下做什么?”
萧馥抬头看着堂下二人,左右端详片刻,方开口说:“阁下现在是徐州刺史,哪是本王差遣得动的?刚才本王听说广陵军粮被鲜卑人烧了,陆公子不赶紧回去看看吗?”
离容恍然大悟,烧粮草这件事,鲜卑人是背黑锅的。
“王爷何必卖关子?”陆南生的脸色不太好看。
广陵军今年的粮食没了,眼下是非求萧馥不可。去年他们还能靠江北那些被逃散的农民丢弃的田里余粮度日,现在,荒田都成了喂马的草场。难道又要拔营而去,干回打家劫舍的本行么?
“陆公子,你回去吧。”萧馥的目光落在离容身上,“本王有话跟崔记室说。”
陆南生这才明白过来,萧馥要要挟的人不是他。准确地说,萧馥想要挟的人是离容,而他是萧馥要挟离容的筹码。想到这里,他的怒火又高了两丈。
问题是,离容不过是一个掌文书的记室参军,她能做什么?
陆南生立在原地没动。
“陆、公、子。”萧馥提高嗓门,一字一顿地喊了一声陆南生,紧接着语气转柔,带着些许虚假的笑意说,“陆公子请放心,本王只是要吩咐崔记室做件事。这是她职分所在,陆公子不必大惊小怪。”
“什么事?”陆南生不依不挠地问。
萧馥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回道:“陆南生,本王称你一声‘公子’,是对你客气。你做聪明人,本王可以给你粮草,朝廷可以给你官爵。你若不想做聪明人,非要与本王做对、与朝廷做对,那恐怕对你、对我、对崔记室,都没有好处。”
离容从后面拉了一把陆南生,轻声对他说:“快走吧。”
陆南生对萧馥抱了下拳,道:“崔记室在王爷麾下,王爷想让她做事,是王爷的权力。只不过在下实在是既愚且痴,全靠崔记室点化,才有了苦海回头、报效朝廷之心。若有一天,崔记室不在了……在下这聪明人未必装得下去。到时候若是重提屠刀,还望王爷不要见怪。”
萧馥冷哼一声,道:“呵,你的意思是,若崔记室有什么闪失——”
陆南生抢话道:“陆某此行来到建康,真是大开眼界。江南风物万般好,只有一点,让陆某看着别扭——这里的男人太软了。城人没有骨气,男人不会打仗,就算筑起铜墙铁壁,也不可能真的固若金汤。鲜卑人自作聪明,非要一口气啃下建康,失败固其宜也。为什么不转侵三吴,先占了会稽这个粮仓,再饿死建康中人呢?反正只要兵临城下,建康人都不敢外出。稍吃点苦,就一片降幡出城头了。王爷觉得——陆某说的,是也不是?”
萧馥横眉立目,吼了一声:“你大胆!”
陆南生气定神闲,笑说:“陆某是土匪出身,胆小的,哪敢做土匪?言尽于此,王爷有什么要吩咐离容的,就尽管交代吧。陆某告退。”
陆南生临走前捏了一下离容的手。两人的命运,就此绑作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