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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兵围石头城 ...

  •   萧馥很累。
      江雾就像他心头的愁云,随着暮色低沉又开始聚拢。他望着江上黑蒙蒙的一片,除了长叹还是长叹。
      他不是没想过,干脆就让坐镇城中的大舅子崔子胤代替他主持大局。但他怕被人耻笑,笑他离不开“孙宗明”。
      他三十出头,以政治经验来说,他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老道。以精神与朝气来说,他又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蓬勃。往好的方面说,他是个善良的、容易心软的人。往坏的方面说,这样的人也往往优柔寡断,缺乏决断力。
      比如孙宗明,其实萧馥曾有无数机会将其废罢,可他没有这么做。
      主簿,固然是刺史府中的重要佐吏,但地位低于别驾和治中。照理说,无论萧馥是否年幼,都轮不到孙宗明代行州政。
      孙宗明坐大,除了靠他自己的个人的才干和野心,也离不开萧馥的纵容——是萧馥自己太顾念旧情,太依赖能人,才使他遭遇了那次的危机。
      现在孙宗明不在了,难道他要扶立另一个“孙宗明”吗?他不要。所以他的军府中,只剩一些初出茅庐、尚易驾驭的年轻人。王瑾之二十三岁,苏颖二十七岁,韩谟二十九岁。他的记室参军,竟然还是个十六岁的姑娘!
      坐在船头晃晃悠悠,他觉得自己的命运、建康城的命运,此时都像风中小船一样随波沉浮。他能做的只是紧握船舵,但翻不翻船却无法由他决定。
      他身边的两个士兵接连打了呵欠——经过白天的事情,大家都累了。离萧馥近的兵士还在强打精神,远一点的干脆倚船假寐。
      突然,靠近上游的江岸那边发生骚动,一骑快马踏着涛声飞驰而来。马上的副将甚至来不及行礼,就带着喜色大声报告道:“王爷,上游有船来了,江州的船!”
      萧馥大喜,蹭地站起身,赶紧下令士兵开船,将他送去迎接援兵。
      船驶了没多久,前面的骚动越来越厉害,有人大喊大叫,那喊声撕心裂肺,却听不清喊的什么。原本整齐排列的船舰,也开始乱了队形。
      从上游吹来的江风隐隐捎带着硝烟的味道。萧馥以为自己眼花,但见远处有被雾气晕开的黄色星光——
      这是萧馥昏迷之前,最后记得的一幕。

      即便是千卜万算,有些事情还是没法提前设想。
      一是鲜卑人凭江饮马,居然旋即归去,白白让州兵惊了一把。
      二是诸人以为鲜卑军会隔几日再来骚扰,待我方颓而不备再作攻击,没想到鲜卑人当晚就卷土重来了。
      三是以为鲜卑人长于陆战,应当会临江挑衅,引州兵渡江上岸,歼之,再夺船而济。没想到鲜卑人竟不避短,直接趁江雾浓重从上游乘船而下,直抵建康门户。
      四是萧馥等人早已向都督江州军事的刺史谭容舟求援,但对方始终没有回复。夜里拨开浓雾,见数百战船上飘扬着江州旗幡,众人大喜过望。孰料萧馥正要驾船相迎,江州船队突然齐发火箭,把泊在港口的州兵船舰都烧着了,也险些要了萧馥的命。
      船上的人,是鲜卑!

      谁说鲜卑下江南是贪于财货而一时兴起?此番筹谋必费时良久。敌方苦心孤诣,誓要分割大晋半壁江山。江左军府却是左顾右盼、瞻前顾后,以至于夜半狼狈应敌,且孤立无援。
      所有幸存的船舰都立刻缩回建康北边的江域,并以事先准备好的巨型铁锁沉江,以拦截敌船。州兵边打边退,跑得快的进城了,余下的只能尽其所能与鲜卑短兵相接。

      陆南生等人回到广陵时,天已大亮。
      泊船附近的岸上通宵有人站岗,宿营地中的流民也已随着军鼓擂动而清醒。屯驻广陵的半年中,这鼓声响起的时刻分毫不差,不曾有一日松懈。
      如果说建康城中的州兵有畏战苟安之心,那么被迫在广陵吃着并不充盈的嗟来之食的流民军团,则时刻都有冲出营地杀敌建功的热血。
      他们离乡背井,颠沛流离,因为一无所有而无所畏惧。
      他们曾跟鲜卑数度交手,早就偷学了胡骑的战术。
      他们从平原到丘陵,习惯了在不同的地形横戈跃马。
      更重要的是,对他们来说,鲜卑固然是强敌,却绝不是不可战胜的神话。

      离容刚上岸,走了两步,只觉得脚下软绵绵,好像地面也像江波那样起伏晃动——她真想这辈子都别再坐船了,但她还是抓着陆南生的胳膊问:“现在就整兵渡江?”
      萧馥爽约是否是因为鲜卑突至,陆南生等人还不清楚。如果建康那边什么都没发生,而陆南生竟然率领流民渡江南下,那么广陵军不但没有救城之功,反倒成了乱贼暴民。
      陆南生在江舟中时早已算定,他说:“走,但是不急。你留下。”
      “你先……”离容才说了两个字,就突然呕吐起来——一夜乘船来来回回,已超出了她身体能承受的极限。
      她很久没吃东西了,因而吐出来的只是些黄绿色的酸水。吐完倒是神清气爽,头也没那么晕乎了。
      “拿点吃的来!”陆南生对身旁的郭俭和朱迈吼道。
      离容赶紧摇摇手,连说“不要不要”。她扶着陆南生的胳膊,直起腰身来,有气无力地说:“你先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
      “轻舟运人,粮船载马,南渡到京口。”陆南生看着憔悴的离容,眉头紧锁,好像生怕一阵风把她吹折了,“休整之后,走陆路绕到建康后方,突袭鲜卑。”
      “军中有人熟悉那里的地形吗?”离容语音微弱,语气却很坚定,“我走过那条路,熟悉那里的村寨。东党村旁边的闲龙山脉可以藏人,让我一起去,我引路,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陆南生静静地看了离容一会儿,说:“我知道了。”
      他将眼前这个脸色发青、嘴唇泛白的女子横着抱起,边向自己的营帐走去,边说:“你喜欢逞强,我知道了。”
      离容试图下地,但挣扎无力,只得说:“我、我真的没事……!”
      陆南生回道:“南边的地形,我早叫人探过了。你这次调了这么多粮船来,已是帮了大忙。接下来,你只负责休息。我这一趟去,未必能很快回来。你千万别擅自渡江,会有留守的兵士保障你的安全。你就在这儿等着,耐心等,听明白了?”
      情感的冲动让离容想反抗,但理智告诉她这是最妥当的安排。终于,她点了点头。

      广陵军,赍五日之粮,向京口进发。
      人还没有上岸,陆南生就知道建康一定出了大事。因为原本囤戍在这里严防广陵军南渡的州兵,全都不在了。
      此行需建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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