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江湖事》禹葵葵

61、第六十一回

　　刚过三更，地牢里负责看管的弟子已经换了第三次岗。
　　燕子飞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苦闷的想，说好的试炼呢？说好的宝贝呢？说好的三五年寿命呢？这一天好日子没过，眼瞅着又要为九生剑派死去的人陪葬了。

　　九生剑派的地牢可不是小云镇衙门的牢房能比的，不但更为坚固牢靠，四下还均下了极为犀利的禁制。即便是牢房大门敞开着，燕子飞也是一步也走不出去的。地牢中漆黑一片，只有远处通道里隐隐约约的火把光亮，空气潮湿而腐臭，闻的人头痛欲裂。
　　她不会死的，她知道。谢阑不会让她死的，她一死，就没人能牵制灵妖心了。
　　当务之急，他必定会回御星派复命，然后让御星派的那群老道士来把她封印起来。嗯，肯定是这样的，古往今来，他们都是这么做的。
　　这群伪君子！

　　“就没有人想想我是无辜的吗？”燕子飞气的双脚乱踢，她仅有下半身能动，上半身僵硬被困，想那寂悟好生狠毒，不但把她关了起来，还把她的内力给封了，将她上半身以仙法捆了起来。
　　为今之计……就是睡觉。
　　不是她不想办法，而是她现在根本想不出办法来，万万没想到，最后招出她身上有灵妖心这件事的人，会是他……
　　莫名一阵心悸，为什么会是他？他不是来保护她的么？哦，是看守……好歹一起相处了几天，还见到了传说中的剑圣，一起经历如此奇遇，他怎么一点情分也不讲？

　　也是，他堂堂御星派首席大弟子，怎会为了一个乡野丫头，得罪三大正派。那可是高高在上的三大正派，寻常人一生都望其项背，而她如今，却有幸待在九生剑派的地牢里。不知道这件事，说出去会不会有人羡慕呢？哎，谁会羡慕这种事？
　　他此等身份，既然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别人就断然没有不信的。现在又将她放在地牢里管都不管，可见在他心里仅仅当做灵妖心的一个寄体罢了。
　　而她呢，她把他当做救世主了么？燕子飞才没有那么傻，多宝楼弟子从小就被教导，不能信任任何人，能救你命的只有你自己。

　　地牢里暗无天日，燕子飞困顿已久，昏昏沉沉睡了不知有多长时间。
　　滴答，滴答，有水滴落在她脸上，她偏开脑袋，想要再睡一会。梦里面她正跟一弦和褚幽吃红烧肉呢！又香又好吃的红烧肉，他们三个都看直了眼，一弦夹起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品味，那表情可真陶醉呀！“啊呜”真好吃！小燕子，你要不要吃？
　　“要啊，我当然要吃！”一弦嘿嘿一笑，夹了一块最大的红烧肉递给燕子飞，来来来，小燕子，张开嘴，红烧肉来啦！

　　“醒醒，快醒醒，我有话问你。”
　　哪个天杀的混蛋，竟敢打扰本姑娘做美梦！燕子飞怒气冲冲的睁开眼，只见牢房外面站着个身量修长的男子，揉揉眼睛，喃喃道：“大师兄吗？”
　　那人俯下身子，将一只食盒从小门里递了进来，道：“不是，你饿了吧，先吃饭，吃完饭，我有几句话问你。”听声音有点熟悉，燕子飞想了想，忽然惊道：“你是杨云城？”那人应了声。
　　燕子飞大喜，身子往前一冲，又被墙上的铁链拉了回来，心中急切与他相认，忙道：“杨哥哥，是我啊，我是燕子飞啊，六年前我们在锦州认识的，你还记得吗？”
　　杨云城透过牢房窗户向里面看进来，清澈的眸子露出笑意：“果然是你，我就看着你眼熟，却不敢认。妹子，看来六年前，那妖兽所留下的灵妖心，果然到了你的身上。”

　　旧识相逢，二人均有一肚子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讲起。
　　燕子飞苦笑，望着他道：“杨哥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你身上没有的呢？”
　　“我是一年前上灵台山找清知真人问过，他告诉我的，那时我就知道了。不过，你为什么要来回雁山呢？如今，你去找御星派不是更好，九生剑派如今，怕是没有保护灵妖心的实力啊！”杨云城叹道。
　　“杨哥哥，你也怪我令你们剑派损失惨重么？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害你们，我是被凤楼雪城追杀，无意中落于此地。”燕子飞辩解道，迫切的看着他，期望能得到他的谅解。
　　杨云城点点头，道：“我知道，谢阑道长已经解释过了，这事怨不得你。你先吃饭吧，稍安勿躁，在等几日，等长老们与各大掌门商讨之后，自会给你一个最好的安排。”

　　燕子飞心下一凉，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道：“不是，杨哥哥，连你也不管我了么？”
　　杨云城呆了一呆，岂料她如此问起，反而疑惑道：“我如何管你？”
　　“三大正派的人到齐，御星派的道士都来了之后，谁来管我死活？谁还在乎我的感受？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把灵妖心取出来，或者是寻个封印，将我永久封印，到那时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杨哥哥，看在咱们是旧识的份上，你要么杀了我，给我个痛快！要么求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燕子飞恳求道。
　　杨云城不可置信退后两步，声音微微颤抖：“你……你竟想要逃？”
　　燕子飞站起身，看着他道：“我不逃，难道等死吗？”
　　“大……大逆不道！你可知灵妖心是何物，此等邪物流落江湖，势必成为天下大患，如今最好的去处就是交由三大正派和御星派处置！”杨云城厉声道：“你竟想逃走，全然不顾天下苍生，不顾江湖道义，只想着自己留着性命，你可知一旦你落入凤楼雪城的手中，那会是什么后果？你可想过？”

　　燕子飞看着他大义凛然的模样，摇头苦笑：“杨哥哥，六年前，你也是这一番一身正气的模样，告诉我你的愿望是要成为造福江湖的大侠，成为捍卫正义的使者。你成功了，你学成了，你现在是侠客了，你可以放开手脚好好去大干一场，去实现自己的抱负了！我当然想过后果，可你还记得我的愿望么？杨哥哥，若是你，今日若是你身上有这灵妖心，你会怎么做？你会大义凛然的出现在御星派的门前，让他们对你的身体为所欲为，让他们将你永久封印么？你可愿意？”

　　地牢阴暗潮湿，梁上滴下一滴滴沉积的水，落在石阶上。
　　杨云城看着燕子飞的眼睛，斩钉截铁的说：“我愿意，我愿意为了天下苍生付出生命，我也一直愿意这么做。”
　　燕子飞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道：“你能这么说，是因为这件事，并没有发生在你的身上，所以你能如此说。”

　　杨云城退后两步，摇头道：“无论如何，我不可能放了你，我不能……灵妖心必须呆在安全的地方，这样才是对天下苍生负责。”
　　可是谁来对我负责？
　　他最后看了燕子飞一眼，转身欲走，听得身后传来燕子飞的声音：“我身体被仙法捆着，怎么吃饭？杨哥哥，我都快要饿死了，你帮我先把仙法解开，我好吃饭啊。”
　　他犹豫了一下，转身回到牢房外，将仙法禁制打开，推开牢房门走了进去。站在燕子飞面前，手中蓝光闪过，燕子飞就能动了，看着她道：“你吃饭吧，吃完饭，我在恢复禁制。”

　　眼看面前这人挺拔俊俏，五官精致仿佛天成，所见之人当中与之相比，怕也只有谢阑的相貌能与之匹敌。燕子飞啧啧称赞道：“杨哥哥，你这相貌可真是一等一的好，人品才干也是一等一的。”说着拿起食盒，忽然手臂一挥，将食盒扔在杨云城脸上，冲着牢门拔腿就跑。
　　岂料“咣”的一声，一头撞在一团空气上，登时被禁制困住，一股股光亮不停刺激她浑身各大穴道，燕子飞只觉浑身如被万千猛兽不停啃咬、撕扯，痛的浑身蜷缩扭曲，跪倒在地，额头青筋爆出，口鼻流血，已然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早知你有诡计，所以我事先留了一手，没想到……可是伤痛你了？”杨云城一甩手，燕子飞被一股大力拽出扔在地上：“唉，不是我不帮你，也知道你满腔委屈，有苦难说，可是此事事关重大，这地牢已经被围的密不透风，你是出不去的。”
　　燕子飞趴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道：“可是，杨哥哥，凭你的本事，你是可以带我出去的，就看你想不想救你师父了。”
　　杨云城眉头微皱，疑道：“你什么意思？”

　　燕子飞冷笑：“寂灭中了鲛人族的毒，又被炎冥宗半途偷袭，耽误了最佳的驱毒时间，此时想必已经毒入肺腑了吧？偏偏，那三位长老又一心整改九生剑派，将寂灭的心腹弟子统统调遣了出去，你们对寂灭的伤势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他们不但不全力相救。却要趁人之危，企图霸占掌门之位，杨哥哥，我说的可对？”
　　看着杨云城脸上的表情渐渐变了，燕子飞就知道自己猜的不错，这两日道听途说，燕子飞听到了些许小道消息，他们又身处上阶弟子的厢房，打听到的都是内部消息。加上那日在野外，寂灭身边的弟子定是直系，燕子飞却一个都没见到，连武艺卓绝的杨云城也被派到山下去巡逻。

　　龙逍说的是对的，九生剑派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三位长老为了维护剑派的名誉，急于将一切过失怪在寂灭的头上，自然不会帮他解毒。只要寂灭一死，他三人一手遮天，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如今又有了灵妖心在手，又是功德一件，九生剑派便能重振名声。那时他三人声名鹊起，自然与寂灭在时大大不同。
　　这一切，杨云城自然是心知肚明，私下也找过不少办法，却也难以救活寂灭。眼看三长老夺权，师兄弟被差遣的越来越远，也是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

　　燕子飞趁机又添了一把火：“我看那三位长老不像什么好人，如今御星派就快到了，清知真人来了定会帮寂灭驱毒。三长老若想成事，定然不会让寂灭活过来，肯定会赶在清知真人来之前，就先下手杀了寂灭。”
　　杨云城一想正是，不敢耽误，出手就把燕子飞捆了，便要夺门而出。
　　身后燕子飞躺在地上，倒是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幽幽说道：“鲛人族的毒怪异的紧，如今毒入肺腑，别说是清知真人，就是真的仙人来了，寂灭也是没救的，我相信，杨哥哥你也是研究过的。妹子不才，恰巧知道这普天之下有一个人能救你师父。”
　　杨云城顿住身形，回身问道：“是谁？”
　　燕子飞侧头在肩上揩去嘴角血水，展颜一笑：“你放了我，我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