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江湖事》禹葵葵

59、第五十九回

　　“哗啦”一声。
　　门被大力撞开，进来十几个年轻人，当先一年轻男子，五官端正，正是那日被炎冥老祖所擒下的烟星。

　　只见他态度跋扈，举止无礼，进门环视一周，厉喝道：“长老传召，燕子飞速速来见！谁是，快快跟我们走！”
　　不知长老找她能有什么事，燕子飞吃了一惊：“我就是，你们有什么事？”
　　烟星上下将她打量一番，露出个轻蔑的笑容，向身后弟子使个眼色，道：“带走。”

　　那些人听命便要上来拿人。龙逍起身拦下，拿眼瞪着他道：“我们可是你们九生剑派的恩人，你们对恩人就是这种态度么？”
　　烟星冷哼道：“龙少侠是恩人，她却不是，她是罪人！带走！”

　　十几个人登时涌了上来，再无妥协余地。燕子飞还没搞清楚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罪人了，望着龙逍一阵迷茫，龙逍暗叹口气，这傻丫头过去得被人欺负死，我还是与她同去吧。

　　归元殿外已经收拾干净，远处几处建筑已是尺椽片瓦，殿前的石阶的缝隙之中，还隐隐可见丝丝血迹。
　　若不是遭此大难，这归元殿看上去恢弘大气、飞阁流丹，殿堂楼阁画栋飞甍，雕栏玉砌极尽奢华。
　　只是如今，偌大一个归元殿，笼罩着一层死气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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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为何，燕子飞感觉到数道并不友善的目光，均落在了自己身上。
　　忐忑的朝远处龙逍看去，他和九生剑派的三位长老站在一起说话，初时气氛还算可以，他脸上还带着一丝友善的微笑。可是说着说着，龙逍的脸色就越来越差，神态阴冷了下来。
　　燕子飞知道，龙逍一旦出现这种表情，就意味着，他生气了。
　　能让龙逍生气的事，定是大事。

　　“你九生剑派在强大，要不是我等帮忙，还不早就灭门了。”
　　“炎冥宗攻上山来，口口声声让我们交出灵妖心，拥有灵妖心的是个女子。他们还带来了画像，这画像上的人，与你师妹一模一样，你怎么解释？”
　　隐约传来的对话，一股寒意从脚心传遍全身，该来的还是来了。

　　龙逍却是脖子一昂，来了个抵死不认。
　　几人说着说着便争论了起来，当中一位年纪稍轻的长老，手执画卷走了过来，一手指着画卷，一手指着燕子飞，道：“龙少侠，这图画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大家来看看，这是不是同一个人！”

　　龙逍冲她使个眼色，上前拦住那人，道：“寂夕长老，我看您是老眼昏花了吧？这画里的女子我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我师妹，你看这画像上的人是圆脸、小眼、大嘴巴！我师妹可是鹅蛋脸，眼睛不大不小，还是樱桃小口。毫无特征相似，你怎么能说是我师妹呢？况且，灵妖心这种事情非同小可，我师妹从小与我一起长大，她身上有没有灵妖心我怎么会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她有灵妖心，怎么可能把她带来回雁山呢？你说是不是？三位长老？”
　　“你还嘴硬？”寂夕上前一把拔下燕子飞头上的簪子，拿给他看：“这簪子一模一样，你还辩解什么？”
　　龙逍拿过簪子扫了一眼，随手丢在地上，笑道：“这种簪子满大街都是，随便找来一个姑娘，头上插的都是这样的簪子。长老若不相信，我去龙台城‘香满园’给你找来十七八个大姑娘你看看我说的是不是，长老意下如何？”

　　那是黄倾送她的礼物，燕子飞附身捡起，将簪子放进怀中。
　　再看那寂夕长老气的吹胡子瞪眼，道：“龙少侠，我敬你相助我剑派是为恩人，你可别不识抬举。”
　　另一位长老寂悟缓缓走来，看着燕子飞恨恨道：“我九生剑派素来与姑娘无冤无仇，为何姑娘要把灾祸引到九生剑派，使我门中弟子死伤十之七八，风临台、望月台更是被夷为平地。”
　　这哪里有什么恩怨，只是一系列机缘巧合，叫燕子飞也无法左右，可若论起来，归根结底，又的的确确是因为自己的关系，才令九生剑派损失这般惨重，这个责又该怎么负？
　　亭台楼阁就算多宝楼赔得起，龙老板怎会为她一个孤儿掏钱，上千条人命，她就是死一千次也赔不过来。

　　这时燕子飞装的更像了，一脸不可置信的无辜，仿佛被人无缘无故剜去一块肉般的痛苦神情：“你们这几个长辈怎么无缘无故冤枉人啊！我引什么灾祸了？给我身上嫁祸了这么大一条罪名，我怎么承担的起啊？我可没钱，你们九生剑派该不会是没钱修缮宫殿，所以找我当冤大头吧？”
　　转而看向龙逍，握着他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起来：“师兄啊，早知道……早知道我才不听你的，你说九生剑派有难上来帮忙呢！本来想着出把力，结果这些人不但不领情，还栽赃嫁祸啊！我的命好苦啊，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下面有七八个弟弟妹妹，我可怎么办啊！师兄，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我真的不知道灵妖心是个什么鬼啊！”

　　龙逍看着她拙计的表情直想笑，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转身道：“怎能说就是她的错？你们有何证据证明吗？”
　　寂悟义正言辞道：“你若还不信，大可可以请御星派清知真人来，一探便知！”
　　“那……”龙逍还待辩解。

　　“弟子有证据！”
　　门外一人喝道，继而走进一拄着拐杖的九生剑派中阶弟子，一瘸一拐的走近，先冲着三位长老行了一弟子礼。
　　接着回过头，狠狠盯着燕子飞，仿佛有天大的仇恨般，双目通红，神态狰狞，指着她就道：“是她！就是她！那日，就是她在山腰里自言自语，我受了伤在山道上动不了，听见她说自己身上有灵妖心！这才引得周围埋伏的炎冥宗的妖人出来杀她！那位姓黄的少侠和龙少侠都是后来赶到的，是她有灵妖心！是她引的炎冥宗前来屠杀我九生剑派的弟子！就是她！她就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绝不会错，求长老为我们死去的师兄弟做主啊！”

　　燕子飞当真有灵妖心？龙逍脑子一蒙，瞪着眼看向她，口型再说：“你是不是傻？”
　　绝无可能，琉璃当年出门，龙逍年少好奇非要跟着去不可，龙老板拗不过才允了他和琉璃一同去。
　　他们遇见燕子飞的那天，她家破人亡，被债主打的死去活来，扔在山里喂狼。那天下着倾盆大雨，是龙逍在一个水坑里发现了她，将她带回来。琉璃一番查探之后，发现她天资极好，是个练武的好苗子，这才将她带回了多宝楼。
　　龙逍清清楚楚，燕子飞就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碰上了自己，她这辈子都和阁主无缘，是以出于一丝愧疚心理，对她关照有加。燕子飞的身世龙逍是清楚的，她身上绝对不可能有灵妖心，若是有，龙老板怎么可能不拉着她出去寻宝？

　　燕子飞这边却是毁的肠子都青了，哪晓得自己一句话，竟然能被这么多人听见，果然是祸从口出啊，转头道：“我说我是故意这么说，引他们出来的，你们信不？”
　　一听这话，那弟子手指着燕子飞，气的浑身颤抖：“你胡说，我看的清楚，你是一路匆匆忙忙从小静峰上下来的。好像是在躲什么人，你是在逃命！根本就不知道旁边草丛里有人！”
　　龙逍怒喝：“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无凭无据，就来血口喷人，哼哼，九生剑派果然是名不虚传呐！”

　　那名弟子瞧着燕子飞，眼神如同一把尖刀，恨不得将她剜心掏肺，面上肌肉扭曲，似哭似笑，忽然扑倒在地，冲着三位长老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弟子所说，皆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绝无半句虚言，恩师在上，弟子愿以死为证！”

　　他说罢，冲着燕子飞吐了一口浓痰，突然飞身跃起，一头撞在身后石柱之上。寂悟大惊失色，冲上去将他抱起，只见他头颅尽碎，气息断绝，已然死了。

　　“品儿，品儿！我的好徒儿，你怎么这么傻？”寂悟冲过去抱着那弟子一顿捶胸顿足，突然一把抽出长剑，尖声嘶吼起来：“妖女！我要了你的命！”

　　龙逍拦在中间：“她没有灵妖心，你们不要血口喷人！”
　　寂悟握着剑柄的手在发抖，哀叹道：“人证就死在你面前，你们还不承认？”

　　“她有没有灵妖心重要么？是她逼的你们掌门受伤中毒的么？是她让你们一行人在野外遇到炎冥宗的么？在怎么说，我等救了你们掌门，还在危难关头，打败了云中青，解了你们九生剑派的灭门之祸，这都不算了么？”龙逍转念又说。
　　“但是如果没有她，炎冥宗根本不会攻山！凤楼雪城也不会如今还守在禁制之外，就是在等着她出去！龙少侠，我念你是恩人，但你要是在是非不分，袒护于她，休怪我等不留情面。”寂夕厉喝。
　　龙逍不怒反笑：“哟呵，怎么？还打算群起而攻？你们也不想想，别说是炎冥老祖，就算是寻常人都看的出来寂灭掌门身中剧毒，撑不了多久。九生剑派没了寂灭坐镇，这些邪派本就蠢蠢欲动，你怎知他们不是看你们大部分弟子受伤，这才趁虚而入的？”

　　久不说话的寂棠道：“堂堂九生剑派，在江湖中是何等威名，他们若不是有利可图，怎么会倾尽全宗门之力，谁给他的胆子，胆敢来犯三大正派？”

　　龙逍道：“九生剑派什么威名？你们还沾沾自喜呢？为何我听说的都是说你们的弟子，个个下了山耀武扬威、欺压百姓，惹的民生哀怨！天下人早就不把你们当做三大正派之一了，只有你们自己还自诩名门正派，张扬跋扈！”
　　“我就不相信你们不知道，凤楼雪城的妖灵公主要想横扫江湖，首要目标就是你们三大正派！他们攻上山是早有预谋，绝非灵妖心的关系！”龙逍一甩手，背过身去，给燕子飞比口型，让她待会趁乱先跑。

　　“龙少侠此言差矣，若是像你这般说，那也未免太巧合了吧？天下人皆知灵妖心乃妖族圣物，有通天下宝物之灵力，更是妖灵公主打开妖族封印的重要之物。若非她来到回雁山，被凤楼雪城的人发现，给了他们‘嗜血骨’，即便我们掌门受伤，我们也完全抵挡得住。相传嗜血骨制作极其艰难，能让凤楼雪城下此血本，还说不是为了灵妖心么？”寂棠忽然开口，却说出这样一番话，听上去有理有据，句句在理，登时引的其他人纷纷点头称是。

　　龙逍长出口气，点了点头，忽然笑了起来，看向寂棠，道：“你们呢？你们不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么？寂棠长老，你刚才也说了，灵妖心是打开妖族封印的关键所在，若是封印打开，你们还有命在这训斥？你觉得御星派现在有谁能像尘观真人那般，在次封印妖界？你们这群唯利是图的小人，为了一己私利，难道不去保护灵妖心以免被凤楼雪城找到，还反而指责她带着灵妖心到了你们回雁山，哈哈哈，好一个自诩名门正派！好一个大仁大义的九生剑派！”

　　龙逍声音越说越大，最后几个字更是抑扬顿挫，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归元殿，一时众人无语，也不知是被他一席话说的自惭形秽，还是想方设法找尽理由，想要惩戒燕子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