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江湖事》禹葵葵

186、番外

　　时光流转，沧海桑田。
　　妖界宁静祥和，相安无事，妖族已然在这太平盛世繁衍生息了百年之久。

　　妖族王芮清秋正惬意的躺在河岸上，单手扶额，媚眼如丝，懒洋洋的朝河岸上看去。
　　那里阳光极好，水面上映射出一片波光粼粼，一群七八岁模样的孩子正在河面上嬉戏。水花四溅，如迸溅而出的水银，闪烁着晶莹的光彩，映亮了每一个孩子灿烂的笑脸。
　　如果可以，芮清秋愿意一直看下去，淡看云卷云舒、人间繁华，只求妖界的妖们永远远离战争纷扰，远离人心叵测。

　　这时，一个年轻人匆匆跑了过来，附耳在芮清秋耳边轻言几句，芮清秋随之站起身，不经意扫了眼湖面上的孩子，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他能进来？”
　　年轻人面色略有焦虑，可看着芮清秋的眼神之中却是满满的崇敬，见他问起，忙道：“是啊，如今他可是仙界最神勇的仙君，上天入地，哪里还有他不能去的地方？幸亏我跑得快，他现下怕是还在黑水森林里转悠呢，不过我们的结界肯定阻挡不了他多久，您看……”

　　“妖王，许久不见。”
　　一声好似林中清泉般的声音在芮清秋的身后响起。

　　“这么快就进来了……这……这，小妖先退下了。”年轻的妖族胆怯的望了身后一眼，低声嘟哝着。
　　“你去带着孩子们先回去用饭。”芮清秋面不改色道。
　　“是。”他应了，随即化成一缕青烟向河面上飘去。

　　芮清秋摆摆手，深吸了口气，转过身笑盈盈的看着来人，薄唇轻启，温声道：“原来是谢阑仙君，许多年不见了，怎么一来就闯进我这妖界里，也不打个招呼，我好设宴欢迎啊？”

　　谢阑仍是一身灰色道袍，身姿欣长，矫健笔直，自他八十岁飞升之后，面容却一直保持在二十七八的样子，五官精致，气质冷冽超凡，眼眸似若含星，一看便知非尘世中人。

　　“妖王，我今日来是有一事想不通，烦请您给解一解。”他明明是带着恭维的笑，却看的芮清秋身上一层层的出寒意。谢阑一生清高，他的脸上不该出现恭维的感觉，而此时芮清秋却明明白白感受到了。
　　“但说无妨。”

　　谢阑展目远眺，只见妖界处处鸟语花香，景色宜人，今日日光甚好，妖族们在田间忙碌，果然是过的有滋有味。他抿唇微笑，道：“我在人世间度过了八十年，却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后来飞升之后上了天界，百年来忙忙碌碌，仍是心怀遗憾。我听说，凡是天地灵物，皆有可抗拒轮回的能力，不知妖王大人，你可知道些什么？”
　　芮清秋的嘴角不自然的抽动了下，随即笑道：“仙君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这世间的人和事，都无法抗拒时间和轮回，仙君修为高深，自然和我们不同，想必对万物亦有不同的理解。”

　　谢阑收起笑容，见河面上的孩子已经停止嬉戏往岸上走，回头看着芮清秋，一双漆黑的眸子瞬间风起云涌，道：“芮清秋，你以为当年灵妖心是怎么回来的？”
　　“什么……”芮清秋的心重重一跳。
　　“当年昆仑真人用了三百年，付出了所有阳寿才把我的魂魄聚齐，得以转世，我难道算不上天地灵物？”
　　“你？”芮清秋脚步一错，失声道：“你记得？”
　　“你承认了。”谢阑微笑。

　　芮清秋瞬间黑了脸，连忙稳住气息，没好气道：“那又怎样？当年的事所有人都忘了，你即便记得，来找我又想做什么？”
　　谢阑道：“我想不通的是，当年燕子飞带着灵妖心只身来到妖界，她不但取到了沈亦侠想要的火种，还把炎魔带了出来。我想，您是妖界的王，她既然进来了，必然会见到你，灵妖心都被她带进来了，你怎么还会允许她出去？”
　　“她自己要走，我怎拦得住？”芮清秋道。
　　“如今我来到这，看到了你为妖界做出的努力，的确很惊人。”谢阑忽然伸手朝着远处凌空一挥。

　　只见远处河岸边刚穿好的衣服的那群孩子突然惊叫起来，足有七八个孩子，一个个轻飘飘的飞了起来，稳稳的朝他们这边飞了过来。
　　“你！”芮清秋怒目而视。
　　谢阑恍若不见，道：“当年，她能出去，你必然有了万全的打算才会放她，定是你能保证无论燕子飞走出结界之后，是生是死，灵妖心都会稳妥的回到妖界。所以，那时师尊送回妖界的并不是灵妖心，不过是个替代品罢了，对不对？真正的灵妖心，在燕子飞回溯过去的时候，就已经回到了妖界。”

　　七八个孩子被谢阑用仙法招来身边，轻轻的放在地上，他们年纪尚幼，都是第一次见到仙人，均是一个个目瞪口呆，直愣愣的瞅着谢阑一声不吭。
　　“仙君莫要空口无凭，妄自推断，如今妖界已经对仙界完全俯首称臣，切莫再起事端。”芮清秋面色肃然，显然已经动了气，他说罢拉起其中一个孩子的手就要走，却被谢阑张手拦下。

　　“慢！妖王大人，听我说完，我查了很多文献古籍，前几日方才得知上古妖界传下过一件妙物，此物名曰‘引魂丹’这件宝物的功效就不用我多说了吧？能把灵妖心引回来的，唯有引魂丹，而引魂丹自然最大的用处就是引魂。”谢阑说着，眼光一个个从那些孩子的脸上扫过。
　　七八个孩子没有一个敢正视这位仙人的眼，均在这凌厉的目光下低下了头。

　　“仙君！你若再如此无礼，休怪我将你赶出去！这些都是你的臆断，燕子飞会做什么样的决定我怎会知道？”
　　“动怒了，说明我猜对了。”谢阑道：“你当然知道，妖王，你太聪明，当年你进入过她的记忆，凭着你对她性格和环境的判断，你就可以推断出以后的事。加上，那炎魔不就是你的妖吗？”

　　“把他给我赶出去！”芮清秋怒道。
　　立即冲出无数妖族，化成人形手持武器，将谢阑团团围住，势要将他逼出妖界。
　　谢阑临危不乱，长眉舒展，朗声笑道：“好啊，来试试？”

　　芮清秋不怒反笑，突然叹了口气，命手下退开，道：“仙君，我承认，你全都猜对了。燕子飞魂魄的确被引到了妖界，我将她变成了一只小妖，在妖界里无忧无虑的长大，只是她不记得你了，不记得过往的一切。”

　　虽然是已经猜到的结果，但听到芮清秋亲口承认，承认燕子飞并没有死，承认她如今就在妖界，谢阑百年来波澜不惊的心境瞬间惊起一片惊涛骇浪。他浑身的血都沸腾起来，手止不住的发抖，眼圈微热，他恨不得现在就见到燕子飞，恨不得立刻带她走！
　　“她在哪？”

　　芮清秋已经听出他这三个字当中的颤抖，蕴含着的无限感情和激动，略微动容，叹道：“她就在这八个孩子之中，只要你能找到，就可以带走她。若是你找错了，或者找不到，那就请仙君答应我，从此以后再也不踏足妖界一步，再也不能来问我要燕子飞的魂魄。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仙君若是答应，就决不能反悔。”

　　谢阑向那八个孩子看去，他们各个面貌不同，却是一般的唇红齿白、伶俐可爱，有男孩也有女孩。
　　已经过了百年之久，他对她的思念已然化成了疾，一念起，万水千山。一念灭，沧海桑田。可他对燕子飞的爱，从未有一刻改变，从未有一刻忘却，反而随着时间流逝愈加深刻，矢志不渝。

　　如今他已经得知了燕子飞的下落，甚至他此刻脚下站着的土地，就是燕子飞不久前刚刚走过的。他与她相隔不远，呼吸着同一片天空下的气体，却仿佛隔着深渊天堑，看不见也摸不着，他只是知道，她就在这。

　　面前的八个孩子，他一一看过，却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他轻而易举就能看出八个孩子的原形，有飞禽走兽，亦有家禽鼠虫。他一时有些困惑，停在一个女孩子身前，这女孩长的眉目清秀，肤色白皙，脸蛋上有两个深深的酒窝，像极了当年的燕子飞。
　　可她的原身是只猫。
　　“如果，你要转世重生，会选择做一只燕子吧？”谢阑痴痴的想着。

　　芮清秋发出一声嗤笑，道：“选好了吗？”
　　谢阑用手轻轻摸了摸面前小女孩的头发，道：“选好了。”
　　“是她么？”
　　“不是。”

　　谢阑摇摇头，示意孩子们可以离开了，当那年轻妖族跟在孩子们后面也要离去的时候，谢阑突然道：“你以为我会选他吗？”
　　说罢一挥手，年轻的妖族立时变成了一个孩童，正坐在地上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笑声，和那群孩子一齐哄笑着跑远了。

　　“我早知道这样的障眼法骗不了仙君的眼，本来也没想你会选他。但是你让孩子们都走了，那你选谁呢？”芮清秋发愁的说。
　　“我谁也不选，燕子飞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从一开始，你就在给我设圈套。你装作很意外我会进来，又故意让那年轻的妖去带孩子们离开这，你让我错以为燕子飞在他们中间，但是其实并不是。你如此煞费苦心，想要留下她，我猜恐怕只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燕子飞的魂魄已经和灵妖心同属一体，换句话说，她就是灵妖心。你不能让灵妖心离开妖界，才值得你如此对待，千方百计的不让我见她。”

　　芮清秋看了他一眼，随即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边摇头边笑：“仙君，这次是你想多了。最后，你还是输给我了，哈哈哈哈哈！”
　　“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推断连我都信了。她不是灵妖心，她已经完全和灵妖心分开了，我赋予了她新的生命，她现在是属于妖族的一员。”

　　“那……我还能见她吗？”
　　“你已经得到了我们的认可，但是，经过了这一切之后，你如今也已经今非昔比，而她只是个小妖。如果，你没有想过以后，我希望你还是不要打扰她。”

　　“正是因为经历了这一切，我才知道枯等八十年的时日有多煎熬，我等这一天，已经等的太久太久。我会助她成仙，无论踏遍万水千山，度过千秋岁月，我将再不会与她分离，我对她的爱始终如一。”

　　听了他情真意切的表述，芮清秋点点头，身子微侧，从他的身后霍然出现了一条通往山谷的小路。

　　他道了谢，沿着小路往前走，内心的期盼不断胀大，猛的爆裂开来。他浑身一凛，猛然跑了起来，他用了最大了力气，跑的飞快。眼前的景物不断变换，从他身边掠过的山壁层层叠叠，上面布满了他们之间所经历的种种，一幕幕，一面面。她的欢声笑语，她的善解人意，她的计谋狡猾，她的隐忍痛苦。
　　喉咙哽咽的喘不上气，眼前的景物都模糊起来。

　　脚步一顿，他猛的停了下来，看见路旁的悬崖边上坐着一个人。
　　谢阑呼吸一窒，眼光透过枝枝叉叉的树干，在她的背影上流连，一时的紧张让他忘记平稳自己的气息。
　　悬崖边的人听见有人来，随即站起来转过身，皱着眉毛歪着头朝谢阑看去。
　　“你是谁？”

　　这一眼，仿佛过了千年。
　　谢阑用手背擦了擦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也跟着落下。
　　是她，是她初见谢阑时的模样，十六岁，少不更事，连声音也分毫不差。
　　身形一晃，眨眼来到燕子飞面前，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看到她的心灵纯净的像雪水，这是个新的开始，他想。

　　“我是，谢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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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想了很久，决定给一个好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