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总是不吃药》松影明河

12、师徒之间（下）

　　其实，裴淼也不是没有为和解而努力过。就在请安事件过后的第三日，她便按照镜皇的建议，带着《冲虚经》去请教慕连城。

　　——天知道，她为自己做了多少心理建设才能不被心头的负面情绪影响，像一个真正的弟子一般去请教自己的师尊。

　　但这一次，她仍然没能见到慕连城的面，被他一句话打发了出来。

　　“读书百遍，其义自见。你自己悟出来的，才是你自己的。为师讲解的再透彻，那也不是你的。”

　　——这就是慕连城的原话，又是一句绝的不给人第二次机会的话。

　　裴淼再次被他给气笑了。

　　此后，她在镜皇的苦口婆心之下，又拿热脸去贴了几次冷屁股，终于是彻底不耐烦了，任镜皇再怎么说的天花乱坠，她都当做过耳清风。

　　当然，这件事带来的影响也不全是坏的。至少，她肯定了镜皇对她并没有利用加害之心。

　　特别是在她看到妈妈的近况之后，了了一桩心事，对于这个带给妈妈新生的人只有感激。

　　是的，新生。

　　在她的葬礼结束之后，妈妈就去世了，是过劳死。

　　这么多年，妈妈为了她，一直在强撑着一口气。她的存在虽是妈妈的慰籍，又何尝不是妈妈的负担？

　　而所谓的新生，就是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千娇百宠重新长成。

　　“她会一生都顺遂吗？”裴淼问。

　　“这怎么可能？”镜皇似是愣了一下，“人这一辈子，总会有挫折的。不过，看她这辈子的命格，大体还是顺意的。”

　　“那就好。”

　　裴淼的要求也并不过分，这就已经很好了。

　　镜皇便道：“你妈那里你是不用担心了，咱们还是来谈谈怎么才能缓和与你师尊的关系吧。”

　　裴淼神色一敛，将流光镜倒扣到了桌子上，起身便去寻慕连城了。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如今正是四月的天，葳蕤殿前那几株碧桃开得奢靡绚烂，如烟霞相拢，朦胧而娇艳。

　　裴淼穿花而过，拂去肩头上谪落的几瓣鲜花，隔着三丈远就对着殿门恭敬地行礼：“弟子裴淼，给师尊请安。”

　　过了片刻，殿内传出慕连城温和而疏离的声音：“你有何事？”

　　裴淼垂眸，心头毫无波澜：“弟子觉得白芷峰上的景色极好，想搬到那里去住。”

　　白芷峰在葳蕤殿东北，临近莫归渊，是整个本草阁境内离葳蕤殿最远的地方，反而离忘忧谷挺近。

　　这一次，殿内的静默久了一些，久到裴淼以为不会有回答了，才听到慕连城毫不在意的声音：

　　“随你。”

　　“如此，弟子告退。”

　　裴淼兴高采烈地走了，心里得意得很：哼，这回我看你还劝不劝我来碰壁了！

　　两个山头间隔的这么远，她又不会任何术法，一来一回没个个把月不行。有那闲工夫，她还不如多打坐一会儿呢！

　　裴淼回了泽兰楼，先是给玉无暇传了个迅，交代一下自己的行踪，以免他下回找不到自己，就将平日里穿的几件道袍收拾了一下，又拿了常读的三本书，揣了流光镜就上路了。

　　“喂，你刚才去哪儿了？”镜皇终于等到她回来，一叠声地问。

　　裴淼举着流光镜，一蹦一跳地走在山路上：“去向师尊辞行啊。”

　　“辞行？辞什么行？”

　　裴淼理所当然：“雄鹰总要离开母亲的羽翼才能茁壮成长，我已经入门三年了，也是时候断奶，离开师尊左右了。”

　　这话说的好有道理呀！

　　镜皇竟无言以对。

　　可是，他还有一个极现实的问题：“你就要正式修行了，可有了合适的功法？”

　　裴淼的脚步顿住了。

　　话说功法什么的，慕连城这个师尊不提，她做弟子的也不好问，久而久之，就忘了这回事了。

　　可这时候再让她回去找慕连城，打死她都不愿意。

　　于是，裴淼嘴硬：“船到桥头自然直。再说了，你不是很厉害吗？你就不能给我弄一部功法？”

　　镜皇无力极了：“丫头，且不说我的功法在这个世界能不能用，就算给了你功法，你又怎么解释？夜观天象自悟而出？你以为这是某点小说啊？”

　　“反正我是不会去求他的。”裴淼破罐子破摔，“大不了就不修仙了。反正引气入体之后，按部就班也能活好几百呢，我赚了！”

　　镜皇默然半晌，挥手道：“算了、算了，咱们再想办法吧！”

　　他也知道，以裴淼的性子，能退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极限了，也不忍再逼她。

　　他想着：我的功法这个世界的天道不承认，这世间原本的功法总行吧？大不了就借镜象空间抄一部。我就不信了，谁还能一辈子都不接触镜面反射！

　　这边一人一镜才刚启程没多久，好师兄玉无暇就追了过来。

　　“淼淼。”

　　裴淼听见喊声，回过头来，就看见玉无暇拂开郁郁葱葱的枝叶，追了过来。

　　“玉师兄，你怎么来了？”裴淼有些讶异，前几天不是说这几日正忙着出售门内自产的丹药与法器吗？

　　玉无暇蹙着眉，先是仔仔细细将她打量了一遍，见一切似乎都好，才嗔问道：“怎么突然就要搬到白芷峰去了呢？可是慕师叔吩咐的？”这也太过了吧？

　　也不怪玉无暇往歪处想，实在是这三年来他时时来本草阁探望裴淼，裴淼在本草阁过的什么日子，明眼的都能看的出来。

　　是，慕师叔从未借故责罚过淼淼。关键便是淼淼真做错了什么，他也是不罚的。

　　这就很可怕了。

　　最为一个师尊，慕连城对裴淼这个弟子是有监护与教导之权的，他这样不闻不问的，又算什么？便是因着担了这师徒的名声，你好歹尽点儿心呐！

　　只是，玉无暇毕竟是晚辈，不能在言语上对师叔不敬，就算有心帮裴淼，在师尊面前说话时也得斟酌斟酌。

　　可说得隐晦了，贺兰掌门跟本就不当一回事儿。

　　见他面上怒色愈重，裴淼连忙抓住他的手，解释道：“是我自己要搬的。”

　　“是吗？”玉无暇明显不信。从古到今，便是魔道里，也没有徒弟离师父那么远的。所谓师徒如父子，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是。”裴淼重重地点了点头，见他犹自不信，解释道，“我的《汤头歌》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可光会背有什么用？白芷峰上药草种类多，年份又短，正适合我熟悉药性。再者说，一个人住多清净，这路远不能请安，想来师尊也是会体谅的。”

　　说了这么半天，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玉无暇瞪了她一眼，晓得她不愿意说自己师尊的不是，虽心头酸涩，但还是顺了她的意，撇嘴道：“说的好像你以往晨昏定醒日日不落似的。”

　　裴淼“嘿嘿”一笑，耍赖道：“既然师兄来了，就别劳累我这两条腿了呗。”

　　“可真是个懒猫！”玉无暇笑骂一句，伸手折了头顶的一根桦树枝，抱着她御物而行，很快就到了白芷峰。

　　白芷峰上原有一座竹楼，上下两层，左右又有旋梯回廊，十分的精巧别致。

　　但这竹楼长久没人打理，日久年深的风吹日晒，早就破败不堪了。

　　玉无暇见了，觉的实在是不能住人，便干脆全推了，自己跑到青竹岭砍了一大堆竹子，又传讯给自己师兄岳无缺，叫他来帮忙做竹屋。

　　裴淼这小身板，虽有几把力气，玉无暇却也不叫她帮忙，被赶到一边儿歇着去了。

　　见自己师兄一脸的嫌弃，裴淼只得摸摸鼻子，蹲到角落里吃果子去了。

　　——这是她三年来吃的第一顿蘑菇以外的东西，果子的友情提供者，正是好师兄玉无暇。

　　来来回回跑了三趟，玉无暇才觉得砍回的竹子勉强够用。他砍第二趟时，岳无缺便已经到了，等他第三趟回来，身后还跟了个小尾巴。

　　那是个五官精致的少年，看上去有十三四岁的年纪，眉眼极灵活，一看就不是个能安安生生坐上一刻钟的主儿。

　　裴淼只觉这少年有些熟悉，还没想起来是谁，那少年一下子就蹿到了她身前，盯着她左看右看，忽的笑道：“淼淼师妹，你不记得我啦？我是元襄啊！”

　　裴淼恍然：“原来是你。不过，你该叫我师姐吧？”

　　“什么嘛，我比你大好几岁呢。”元襄眼睛瞪的溜圆，满满都是不乐意。

　　裴淼心想：是我比你大十好几岁才对。
　　但这话她不能说，说了也没人信，只得从别处找佐证：“不能这么算。我比你先通过入门考核，就该是师姐！”

　　元襄亦是振振有声：“我比你先拜的师，就该叫你师妹！”

　　裴淼道：“我是师姐！”

　　元襄不甘示弱：“你是师妹！”

　　两人互相瞪着对方，开始了气势的比拼，谁也不肯让谁。冷不防一人脑袋上捱了一下。

　　“哎哟！”

　　“啊！”

　　两人同时转头，对罪魁祸首怒目而视。

　　“大师兄！”

　　“大师兄！”

　　两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