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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营救 ...

  •   皇女谋反,崔思入狱。

      楚王姚臻涉嫌謀逆,下狱,口供牵涉出驸马参与謀逆,当斩。此驸马,即长公主之女崔思。

      安平公主来见崔思。崔思见安平公主,说:“监牢阴暗,公主千金之躯,怎么来了?”

      安平公主穿了一身青色素净的衣裙,提了裙裾,高昂着头来到崔思面前,仍旧是一副倨傲的面孔,道:“你要死了,我怎么能不来?”

      崔思低头苦笑:“是啊,我要死了。”可是她的傻妹妹还在四方奔走营救。

      安平公主歪了头,细细打量崔思。

      崔思见状,问:“公主前来,是有什么话要对思说吗?”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有的。思不才,得族荫才得以尚公主。得尚公主,却不能令公主舒心,我之过也。” 崔思点头,又说,“今思身陷囹圄,已经上书陛下,请和离,不教牵连公主。”

      “没什么。如果不是先遇见薛太医,我也许会爱上你也说不定。”安平公主轻快地说,见她为自己着想,对崔思的印象好了几分,语气缓和地问,“我是皇家的公主,即便你要谋反,也是不会牵连到我的,敬请放心。你即便不上表,我也是要和你和离的。不过,劳你费心了。”

      妻主有难,这个公主夫郎第一反应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虽然崔思早有准备,但是听到安平公主亲口说出来,心里还是有些难受。崔思不愿意再看安平公主一眼,神色不变,嘴里却说:“公主千金之躯,受思牵累了。”

      安平公主见崔思一副翩翩家女公子的模样,知道此人涵养一向很好,对男子尤其如此,即便是在临死前也丝毫不减风采。安平公主心中一直嫌恶她,此刻眼见她要死了,便不再欲与她计较。问:“说起来,我一直不明白,现在也可以问你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和薛仁的事?我自诩做得天衣无缝。我是在哪里露出了破绽?”

      “这世上怎么会有天衣无缝的事?”崔思问,“有一次,我去参与诗会,回公主府的时候晚了,便没惊动你。宿在书房,下人给我呈了一件衣裳,是薛仁留宿时落下的贴身小衣。”

      “原来如此。原来是下人不当心,我就说怎么会让你拿到把柄?”安平公主啧啧称叹,走近了几步,低下身子,与崔思平视,问,“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在发现自己的夫郎与别的女人偷情而不动声色。崔思,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崔思抬眼看了安平公主一眼,回答道:“你不知道?我那日既然知道了是谁,便派人去查了查,你与薛仁相识得早,估计定情也早。既然你爱的从来都不是我,我又有什么立场来指责?其实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你明明是贵为公主,为什么要嫁个一个不爱的人?那时候我们几乎每天都能见到,如果你对我们的婚事不满意,为什么什么都不说?明明你只要说一个字,我便是拼了性命,也会让你如愿的。我们成亲的时候,你也没有多开心,我以为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我们洞房的时候,你哭得那么伤心,我以为是我太粗鲁莽撞了,后来才知道……”

      “闭嘴。”见崔思说到与自己的房事,那是他平生最不堪回首的往事。安平公主怒不可遏。

      崔思不动声色地瞥了安平公主一眼,说:“像吞苍蝇一样恶心是不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我会是一只苍蝇。男人真是能忍。可是你什么也没说,一开始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崔思知道之后,便再也不愿与安平公主同房。

      安平公主强压着怒气,说:“我喜欢哪个女人并不重要,不是你,也会有别人。母皇不会把儿子嫁给一个太医。所以,不如是你。你那时候看起来,很……”

      “软弱。”崔思说。

      “温柔。”安平公主说。

      “原来如此。”崔思说,“无论怎样,公主,到底是我对你不住,没有及时发现你并不乐意我们的婚事。叫你受了委屈。”崔思抬头看着安平公主,认真地说:

      “今日,我们有始有终。”

      “好。”安平公主浅浅地笑了起来,重复道,“有始有终。”

      崔思身在牢笼,仍旧一副风光霁月的样子,安平公主仔细端详了很久,问:“你真的,有谋反吗?”

      “你说呢?”崔思反问。

      如果没有谋反,为什么这样的人,却要背污名而死去?

      既然已经告别,安平公主提了裙裾,往门口走去,走到一半,停了下来,回过身问:“一日夫妻百日恩,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吗?”

      崔思摇头。

      安平公主又问:“要我帮你照看爹爹吗?”

      “你恐怕没这个机会。”崔思一口回绝道。

      这是什么意思?安平公主与长公主是叔侄,又是翁婿,即使和离之后,替她照料父亲也是好意,可是崔思一口拒绝了,这是何意?然而,崔思行事一向神秘,心思又深,说话只说一半,安平公主也不是真的关心崔思的父亲,便将心中疑惑按捺下去。

      安平公主凝视这个名为她妻主的女人良久,问:“崔思,这辈子,你有爱过什么人吗?……男人?”

      “不,我没有爱过什么人,我要等着别人来爱我。”崔思苦笑,“所以,愿你欢尽此生。”虽然我的一生过成这个样子,虽然我再也没有机会。

      安平公主走后,武容来了。

      官府来人抓崔思的时候,武容不在身边。武容得知消息,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姐姐怎么可能謀逆?又没有好处?

      只见崔思衣衫整洁,可见并没有受刑,但是毕竟受了牢狱之苦,神色是强撑着的。

      武容进去之后,眉目紧锁。崔思见她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

      武容说:“我今日在监牢门口听到一个故事。”

      “哦?”崔思端坐下来,面带好奇之色,问,“是什么?”难得她身陷囹圄还有心情听八卦。

      武容说:“我今日看到一个年轻男子倒在监牢门口,因为连日奔波,连带着对他人生了恻隐之心,又见众牢头不怀好意,便带他去客栈吃了点东西,他和我说了他的故事。”

      “原来那男子是清河人氏,年方二八,家中贫寒,却生得容色倾城,便被县太爷看上,有意纳他做第十二房小侍。岂知那男子是个心高气傲的,不乐意。虽然县官将他强行绑至家中,他却在同房的时候伤着了县官,从县衙逃了出来。岂料这番举动惹怒了县太爷,寻了个由头,将他全家下狱,望他低头。他年纪尚幼,不懂得破家县令、灭门令尹的道理,想着青天白日里,哪能没了王法?便没有自投罗网。于是他的母亲,父亲,姐姐,都死在了牢狱里。这个时候,他后悔了,前往京城告御状,自然是没有结果的。之后如何,也不说了。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形容惨淡,了无生意,完全不像是故事中的那个心高气傲的男子。他问我,他如此爱惜自己,是不是错了?”

      美貌的年轻男子,举目无亲,求告无门,又身怀血仇,除了成为玩物,任人玩弄,之后还能如何呢?武容止住话头的缘由,崔思也明白过来。

      武容说完,沉默了很久,问:“阿姊,世事从来如此吗?”

      崔思低头叹气,道:“从来如此。”

      武容说:“我去找过很多人,相熟的不相熟的,师长、友人,他们都没有推脱办法,不肯援手。”武容低垂着眼眸,俊朗的面孔此刻阴沉得有如石雕。

      武容多方营救,未果,可见世态炎凉。这次楚王和齐王之间的夺嫡之争,许多牵连下狱的人都是冤枉的,但是为了明哲保身,无人敢出头,出言,出声。

      崔思下狱之后,武容在向很多人求救。崔思的老师,很欣赏崔思的才华的人;崔思在京城交游的贵女,平常和崔思诗词唱和,侯府的世女,被家族叮嘱不能蹚浑水。平时说爱慕崔思、愿意为崔思付出性命的少年公子,不敢出声。很多人,崔思入狱不仅不伤心,还在一旁说风凉话,世态炎凉,可知了。

      在祸患面前才发现爱这种东西如此罕见。因为罕见,所以珍贵。所以若是崔思这次死了,没有人爱过她。

      武容奔走了很久才明白过来:除了自己和长公主,没有人愿意救崔思。

      但是武容并不能这样说,反而宽慰崔思道:“阿姊莫急,我正在奔走,会有办法的。”

      崔思见武容愁眉不展,心中明镜似的,苦笑道:“江南织造换人的时候我没有说话,黄河水患的时候我没有说话,姚隠死的时候我没有说话,姚臻出事的时候我没有说话。这时候我出事了,又有谁会援手呢?人之常情。”

      武容苦着一张脸。

      看来这次凶多吉少,崔思不免交代:“在我去后,公主毕竟是皇家的儿子,我担心的唯有父亲和你。”

      武容忙摇头。

      崔思说:“自我懂事以来,父亲便把全部心思倾注在我身上,如今不想我要先行一步,恐怕父亲会支持不下去。”

      长公主眼里从来只有他的女儿一个人,没有其他。

      崔思看着武容,问:“还有你,我的妹妹,你以后要怎么办呢?”

      武容偏了头,问:“阿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此世遇我,如此残忍?”

      “世事无常呗。”崔思无所谓一笑。她心里明镜似的,只怕她这个笨妹妹想不清楚,也不忍心说破。

      皇室除了忌惮长公主、忌惮神武将军,忌惮魏博,还忌惮她。一个空有才华与抱负不为所用的年轻人,在皇室眼里,是需要斩除的稻草。此事看起来是冤狱,是无端牵累,是同辈嫉恨,其实又何尝不是皇位上的那一位的心思呢?如此,再多方营救,也是无用的。

      “可是你是无辜的。”武容满腔愤慨。崔思没有谋反,但是她动过谋反的心思。崔思很担心她死后父亲不知道怎么办,武容不明白为什么此世能这样对她。

      崔思惨淡一笑。

      武容疑惑:“?”

      难道我真的是无辜的吗?

      我没有谋逆的行为,但是我有谋逆之心。

      皇家遇我,则何如?

      崔思看着武容,认真地说:“四娘,我这一生所走的路,全都错了。如果再有一次机会,我要做自己,而不是崔家的女儿,父亲的儿子。”

      可是这世上又岂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将必死的至亲抛在身后,武容浑浑噩噩地离开监牢。

      这世上有太多不公正与冤屈,但是她从来想不到有一天会发生在她身上。

      武容离开监牢,看见心怀冤屈的老人在路途喊冤,无人问津。为救父甘愿为奴的孤女,倒在监牢门口的年轻男子,可见含冤而死的不止崔思一个,在我朝竟然随处可见。

      崔思死的时候,她一滴眼泪也没有掉,反而大笑起来:此世如此荒谬!让忠君爱国的有道之士枉死,弄权的小人身居高位,掌控国柄。世道太坏,如果不做点什么改变,她无法活在这样的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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